她叫了好幾聲,女黑袍還是毫無反應,倒是阿玄直接跳了過來,一爪子把黑袍掩麵的兜帽掀了起來。


    展露在容真麵前的,是一張蒼白的麵頰,她的五官與小花極其相似,如果小花長大了,一定會變成她的模樣,這……這是未來的小花?


    容真不敢置信,即便猜到了些許答案,但麵對這個大花的時候,她還是十分驚訝。


    她將大花的黑袍脫了下來,放在一旁,昏迷著的大花穿著白色的中衣,滿麵虛弱,不論容真如何呼喚,她還是沒有蘇醒過來。


    阿玄見容真還在試圖喚醒大花,他根本不關心什麽大花小花的,他隻能自己過去查探花瓣的情況,結果,他一靠近,便被花瓣旁的金光打了回來,這金光不是什麽陣法,而更像是某種以生命為代價的契約,它的另一端連接著一個人,而看這契約的強度,這個人應當是在這個鏡中世界裏的虞卿。


    打開這個契約鎖的方法隻有一種,那就是把鏡中世界的虞卿殺了,從這個角度看,似乎鏡中世界裏的虞卿更加看重這花瓣,阿玄暗自想道。


    隻要能拿回花瓣,殺死虞卿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麽大事,反正這裏也隻是懸芳秘境創造出的幻境,這裏的生物死去之後,神識自然會歸位,並不會消散。


    阿玄確定了目標,便暗中想著哪一天背著容真去將這件事做好。


    但是,他突然發現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情況——幸好容真還在忙著喚醒大花,並沒有注意到他這裏的情況,或許是此地已經有了五枚彼岸花的花瓣,原本就屬於他的力量聚集在一處,對他這個本體也產生了影響。


    阿玄注意到自己的身形正在發生著變化,他正在慢慢變為自己最原本的樣子——他當然不是什麽可愛的小貓咪,他原本的獸形模樣要可怕得許多,他的四腳本該有黑色鎖鏈纏繞,玄色羽翼覆於脊背之上,還有凝聚了最多法力的黑角生長於額間。


    現在,除了那根角沒有長出來之外,他身體的其餘部分都在逐漸發生著變化,但,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他的本體很大,非常大,如果變為他原初的形態,這座塔樓非得被撐爆不可,容真想不暴露都難。


    阿玄無法控製自己身體的變化,因為那五枚花瓣還沒有回到他的手上,所以,無奈之下,他隻能拖著自己愈發巨大的身形,朝容真跑了過去。


    容真隻聽到自己身後傳來了沉悶的腳步聲,她還沒來得及回頭看,便被巨大的阿玄一口輕輕叼住了背,她能感覺到阿玄的身形變得比那近人高的體型還要更大。


    “阿玄?”容真勉強抱住大花,正待與他搭話,阿玄就已經叼著她跑出了塔樓——他的身形還在不斷膨脹,險些就要擠不出門了。


    走出塔樓之後,他的尾巴靈巧地把門帶上,不久之前被容真解開的陣法也發揮了作用,將內外氣息隔絕。


    五枚花瓣之間失去了感應,阿玄終於能控製自己身體的變化,他又重新變回了近人高的樣子,安靜乖巧地臥在容真的身邊,仿佛什麽也沒發生過。


    “裏麵有什麽危險嗎?”容真摸著阿玄的腦袋,柔聲問道。


    阿玄想,那裏麵最危險的可能就是他自己了,但他還是裝模作樣地點了點頭。


    “乖阿玄。”她直接帶著大花跳上阿玄的脊背,“走,帶我出城。”


    她的靈魂之力又包裹在他們的身體周圍,隱匿著他們的身形,阿玄無奈,隻能帶著容真在各處建築之間輕盈跳躍,帶著她出了城。


    在懸崖對側的密林裏,阿玄把她們放了下來,容真把大花小心翼翼放在一塊巨大黑石上,神色憂慮。


    “她沒有醒過來,想來靈魂已經被那花瓣吞噬了一部分。”容真摸著下巴,自言自語說道,“如果能把她喚醒,或許我能得到很多關鍵信息。”


    畢竟,從鏡中世界的城裏直接擄走一名黑袍過來問話並不現實,因為這會引起城主的注意,但大花不一樣,她已經是接受審判,應該消失的存在,她把大花帶走,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但現在,她又該如何喚醒大花呢,她現在的情況,就像被九淵獄裏的惡鬼襲擊,靈魂缺了一部分,且不論轉魂丹對懸芳秘境裏的人有沒有用,她身上也沒有多餘的轉魂丹材料了。


    “但是她的魂魄已經受損,我又該怎麽修複?”容真又問了自己一個問題。


    阿玄依舊保持著他變大了的身形——相互靠近的五枚彼岸花瓣對他產生的影響還沒完全消失,他暫時還無法變回一隻小貓咪的模樣,他微垂著腦袋,頸部線條優雅,尾巴慢悠悠甩著。


    他想,容真確實太傻了,她自己分明就非常擅長修補靈魂。


    無奈,他隻能借由花瓣之口說話:“你自己不能修複她的魂魄嗎?”


    “我?”容真指了指自己,“我隻修複過獸類的呀,這個獸醫和人的大夫怎麽能一樣呢?”


    “不試試怎麽能知道呢,死馬當活馬醫了。”花瓣讓容真試試。


    “好。”容真攥緊了自己的空間錦囊,她似乎是想起了什麽,“你知道有關無境城的秘密嗎?”


    在她看來,這花瓣作為無境城的聖物,應當能知道許多信息吧?


    可是,花瓣隻是阿玄的一分力量,它根本沒有屬於自己的意識,而阿玄自己也尚未探明這個世界的秘密,而且,他將可以共享的信息都告訴容真了。


    於是,阿玄隻能清了清嗓子說道:“這我怎麽知道,有食物上門,我吃了便是,難道還要問緣由?”


    “你怎麽什麽靈魂都吃呀?”容真下意識責怪似的說道。


    “我吃你了嗎?”阿玄用花瓣的語氣開口說道。


    “沒有。”容真搖了搖頭,但她的眉頭依舊緊鎖。


    似乎是看出了容真尚有疑慮沒有說出口,阿玄也聰明地感知到了容真的心緒,他又用花瓣的語氣說了一句話:“不論是上麵的無境城,還是鏡子裏的世界,我對他們而言,隻是趁手的一把刀而已。”


    “我能審判、吞噬人類的靈魂,這是他們殺死某些人的高效率手段,畢竟靈魂的消亡比肉|體的消失更加徹底。”阿玄從容說道,“不去責怪持刀的人,你又為什麽來責怪這把刀呢?”


    容真聽完之後,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她將自己的手按在空間錦囊上:“對不起,我知道了。”


    她說完之後,錦囊裏的花瓣再沒有發出過聲音,阿玄也依舊坐在一旁,金色的眼眸半眯著,看起來在小憩。


    容真聽完花瓣的建議之後,決定自己試試修複大花的靈魂,但這裏每一處地方都是未知的,她如果要入定,必須要身處非常安全的環境才是。


    她在周圍布下多道防禦陣法,而後把大花安置在自己的麵前,這小姑娘的麵色依舊蒼白,她呼吸均勻,但她的靈魂依舊受損。


    容真想著自己身邊還有阿玄,於是她直接跳進了阿玄的懷裏,搓了搓他毛茸茸的腦袋說道:“阿玄,給我護法。”


    阿玄粗糙的舌麵舔了舔她的臉頰當做回應——這般親昵的舔舐動作,是他下意識做出,等到他自己回過神來的時候,容真已經湊上來,回給他一個響亮的吻。


    “真乖。”容真誇獎他。


    阿玄慶幸現在的他不是人類形態,如果他現在是人形,現在的他應該臉紅了吧?


    這都怪容真親得實在是太用力了。


    阿玄低頭,蹭了蹭容真的脖頸,似乎在掩飾著自己的情緒,而容真在摸了他的皮毛之後,很快閉上眼,來到入定狀態,她的神識離體,進入意識世界。


    而阿玄要給她護法,便沒有跟過來,容真孤身一人在意識世界裏探索,她看到眼前屬於大花的靈魂光團是青綠色的,而它確實缺少了一部分,應該是被那花瓣吞噬了。


    因為剛才與花瓣對話過,容真知道這不能怪花瓣,因為或許這個大花真的做過一些錯事,而花瓣隻是遵循自己的天性而已,人總是要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但現在她需要從大花口中獲取信息,隻能想辦法將她喚醒。


    容真的神識與大花的靈魂光團相觸,她的氣息平和無害,竟然沒有遭到這個靈魂光團的排斥,這令她十分意外,因為人類的靈魂光團會比獸類的靈魂光團敏感得多,這也是她之前不敢在意識世界裏用神識靠近人類靈魂光團的原因。


    她才應該是自己的修為提升了,所以與別的靈魂光團相性也更高了,或許現在的她真的有能力修複大花的靈魂光團!


    容真分出自己的靈魂之力,修複工作與淨化靈魂斑點不同,她需要暫時付出自己的能量,正好,她儲存在內府裏的能量多得很,於是絲絲縷縷的靈魂之力往大花的靈魂光團方向飛了過去,它們仿佛在穿針引線一般,溫柔且有耐心地把破損的靈魂光團重新修補好。


    這整個過程很漫長,需要修士全神貫注,對心神的耗費極大,所以,用自己身體圈著容真的阿玄發現閉著眼的容真額上冒出了細密的汗水,他一直垂落在地的尾巴卷了過來,尾巴尖替她擦拭著麵上的汗水。


    平心而論,阿玄知道自己沒辦法做到與容真一樣的事,負責破壞、吞噬靈魂是他擅長的事,但修補靈魂,他確實沒有這個耐心,而且,修複靈魂這種事,與他的本性相悖。


    同樣能夠操控靈魂之力的他們兩人,對於這種力量的運用,有著截然不同的理解。


    阿玄靜靜地看著容真,他的尾巴尖在替她擦完汗水之後,悄無聲息地從她的耳根處掠過。


    身處意識世界的容真當然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因為她全部的心神都貫注在修補靈魂光團上,不知過了多久,大花的靈魂光團才恢複完好,原本負責修補、充當針線角色的靈魂之力收了回來,隨時吸收過來的還有大花靈魂光團上散逸的靈魂能量。


    是的,容真發現,修補他人的靈魂光團,自己也能夠得到靈魂之力的回報,獲得的數量比淨化靈魂斑點還要更多。


    在修煉的瓶頸解決之前,現在她額外獲得的靈魂之力已經不足以讓她欣喜了,容真反而是輕歎一口氣,從意識世界退了出來。


    神識歸體,容真的眼睫輕顫,她睜開了眼,阿玄用身子圈著她,腦袋從一側伸過來,搭在她的膝蓋上,而他的尾巴則在另一側探了過來,將她的手腕卷著。


    容真確認,阿玄確實將她保護得很好,她真是一隻乖貓咪。


    她看向了躺在青石上的大花,待靈魂光團修補完畢之後,她放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似乎很快就要醒來。


    第96章 九十六根貓毛   分散(=''_''=)……


    容真看著眼前的大花睜開了雙眼,她的麵容清麗,依稀有幼時小花的影子。


    守在她身邊,容真能清晰地聽到她的心跳聲,還能看到她呼吸時候胸口的起伏,這個大花對於小花來說,是鮮活的存在,並不是什麽影子或者替代品。


    但是,他們又為什麽要躲在鏡中世界,想方設法要走到無境城裏,試圖去取代另一個人呢?


    容真伸出手去,拍了拍大花的腦袋,她約莫十五六七的年紀,對她而言,大花還是個小姑娘。


    大花看著容真,眼眸有一瞬間的失神,她記得容真,就是容真將她擊落水中,她才沒能成功取代小花。


    大花想,她看到容真之後,她應該要跑的,但是,容真蹲在她麵前,麵上含著淺笑,周身的氣息沒有半分攻擊性,她竟然不害怕容真。


    她坐了起來,瑟縮了一下,隻盯著容真看,沒有移開目光。


    “我……我想我應該死了。”大花忽然開口,小心翼翼說道,“我不是被他們送到了塔樓裏去了嗎?”


    “我把你救出來了。”容真柔聲說道,“隻是有些問題想要問你。”


    “你,你想問什麽?”大花看著容真的眼睛,試圖從她的眼眸裏找出一些惡意來,但容真的眼眸清澈溫柔,半分戾氣也無。


    “你為什麽會被他們丟進塔樓?”雖然腦海裏塞著許多疑問,但容真還是問了一個她最關心的問題。


    為什麽大花試圖取代小花失敗之後,就要麵臨靈魂被吞噬的懲罰,她做錯了什麽嗎,又或者說,她的存在本就是不被允許的?


    “我沒能取代她。”大花搖了搖頭,“按照我們鏡城的規矩,我理應被投入塔樓之中。”


    “如果做不到,你的結局就是死亡?”容真忽然開口問道。


    “是的。”大花垂下腦袋,小聲說道,“因為,這個世界的規則就是這樣的。”


    “沒有哪一個世界的規則是需要人類來維護的,這是人類的規則。”容真吐字清晰,她慢悠悠地對大花說道。


    “我們生下來就是這樣。”大花看著容真,冷靜說道,“我的使命就是如此,如果做不到,等待我的就是死亡。”


    “你的使命,是誰賦予你的?”容真又問道。


    “我不知道,我一降生,腦海裏便有這樣一個聲音告訴我,我應該如何做。”大花對容真說道。


    容真聽完,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她從大花這裏並沒有問出什麽關鍵信息來,似乎在這個鏡子世界裏的人們,遵循著某種規則,不敢違背。


    為何會如此呢,他們分明可以躲避那可以吞噬靈魂的花瓣,如果大花不被投入塔樓之中,她做不到取代小花這件事,她也不會消亡。


    又是什麽,迫使著他們一定要遵守某種規則呢?容真的眉頭微蹙,她似乎想起了什麽。


    眼前大花那絕望又困惑的表情,與她在青鸞夢境裏見到的姚青露表情一模一樣,在某日睡夢之後,醒來的姚青露就是帶著這樣的表情,最後將青鸞從自己的房間扔出去。


    為什麽……會如此相似呢?容真的眼眸閉了上來,她亦在思考這個問題的答案。


    倒是臥在一旁的阿玄,將下巴搭在一旁的青石上,幽幽地盯著容真,容真這個問題的答案,在他腦海中已經形成了一個大致的輪廓,但礙於彼岸花的花瓣還沒有搜集齊,他缺失的這部分認知與記憶,始終沒能拚合起來。


    這個懸芳秘境,似乎知道一些什麽事,想方設法要提示這些信息,但礙於某些規則的限製,它無法明說,隻能通過這種晦澀難懂的試煉內容來告訴他們答案。


    阿玄的尾巴焦躁地甩了甩,他想,他要快點拿到剩下那兩枚花瓣了,而取走那兩枚花瓣的方法很簡單,那就是直接去將虞卿在這個鏡中世界的對應黑袍人殺了,因為鏡城裏的花瓣外封鎖著以這位黑袍性命為代價的陣法。


    此時,見四周的天光微暗,容真想著這鏡中世界也要天黑了,而外麵的無境城想必也即將日出,她擔心次日虞卿會過來查看她的情況,於是她準備離開這裏。


    “我要走了。”容真看著眼前的大花,麵色有些憂慮,“你怎麽辦呢?”


    “我……我回塔樓去。”大花小心翼翼說道。


    “回塔樓去,等著靈魂被吞噬嗎?”容真問她,“你不害怕嗎?”


    大花閉上了雙眼:“我很害怕,但我靈魂深處有一個聲音告訴我,如果我不這麽做,將會產生更加可怕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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