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一下子愣在原地,她一直知道她兒子的心思,但聽他這麽明明白白地說出來,還是頭一回。


    “母後先過來用膳吧。”


    直到宋寒之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皇後才恍過神來,木然地隨他進了裏屋。


    一進裏屋,準確地說,是她一見到裏屋那姑娘,立馬便像換了一個人。


    “薑雪蠶薑姑娘是吧,上回本宮都沒來得及仔細瞧你便被這臭小子給拽走了,這回可得好好瞧瞧。”皇後走到薑雪蠶麵前拉過她的小手,又戳戳她雪白的臉蛋,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綠柳抓藥回來,得知晚些皇後娘娘會過來,特意拿出了她家太子殿下讓製衣局給姑娘做的新衣裳。


    一件淺紫宮裝穿在身上,綠柳倒真從薑雪蠶身上瞧出了幾分宮中娘娘的影子,再加上這顏色新鮮明亮,更襯得姑娘人麵桃花。


    “給皇後娘娘請安。”


    薑雪蠶福了福身,她沒學過宮裏的規矩,這還是剛剛拉著綠柳現學的。


    皇後娘娘是夫君的母親,自己應當對其以禮相待,上回她光顧著愣神就失了禮數,心想這次一定要好好行個禮。


    不想,皇後倒當真吃這一套,笑得更加合不攏嘴,立馬拉著她坐到了自己身邊。


    “寒之,你可真有福氣,這麽個美人兒都被你騙到手了。”


    空氣突然安靜,皇後悻悻地閉上了嘴。


    這個美人兒,還真是他兒子騙回來的。


    “先用膳吧母後。”宋寒之突然出聲解了這份尷尬。


    皇後的笑意立馬又回到了臉上,夾了一筷子魚放到了薑雪蠶碗裏:“多吃點。”


    不過很快,她的笑意再次凝固在了臉上。


    因為她親眼瞧見她這個剛剛開了幾日花的鐵樹兒子也夾了一塊魚肉放到了旁邊這姑娘碗裏。


    與她不同,宋寒之熟練地挑了魚刺,然後又將白/嫩的魚肉沾了湯汁,最後才放進姑娘碗裏。


    瞧他這嫻熟的動作,指不定幹了多少回這樣的事。


    這姑娘也是,一點都不覺得驚訝,正眉眼彎彎地吃著碗裏的魚肉,當然,吃的是她兒子親手夾的那塊。


    “皇後娘娘怎麽不吃呀?”


    偏這姑娘還笑意盈盈地問了句,她也隻能回了個笑,安靜地吃完了這頓飯。


    酒足飯飽後,皇後才拉著薑雪蠶去了別的屋子,順便把她兒子關在了外頭。


    “薑姑娘”,皇後帶著她坐到凳子上,拍了拍她的手,語氣和藹,“本宮想問問你,你覺得本宮這兒子怎麽樣?”


    薑雪蠶不假思索地答道:“夫君待我很好。”


    “那……你想嫁給他做妻子嗎?”皇後又問。


    “想呀。”她依然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


    皇後似是沒想到這姑娘竟如此幹脆,愣怔了片刻才溫和地向她解釋:“他是太子,將來是要坐上龍椅當皇帝的,當皇帝的女人,注定不會很開心。”


    薑雪蠶聽後卻笑著搖了搖頭:“不會的,夫君說了,別人會不開心,可我不會。”


    皇後剩餘的話一下子咽在了喉嚨裏,這姑娘可能不明白這話中深意,她卻明白。


    她兒子是想與眼前這姑娘一生一世一雙人。


    或許,她現在不應該在這裏問這姑娘話,而是應該跑去質問她的兒子。


    她也確實這樣做了。


    東宮正殿。


    “寒之,你真的決定了,這姑娘雖然我見了也心生歡喜,但她身份終究擺在那裏,你這麽做是不是……”


    “母後”,宋寒之打斷了她的話,聲音不複往日清冷,多了幾分暖意,“我想娶她,娶她做正妻,也是唯一的妻。”


    他沒有回答皇後擔心的那一切,而是直截了當地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知子莫若母,皇後當然明白,他話裏的意思,便是已經在準備、或是已經準備好了要麵對前頭的狂風暴雨。


    一生一世一雙人,遠沒有說得那樣容易,尤其在皇家。


    皇後也是個性情中人,更是個愛兒子的性情中人,心中疑慮消散之後,拍了拍自己兒子的肩膀,語氣輕快:“那明日母後便去給你提親。”


    “明日恐怕不可。”


    “為何?”


    “丞相近日不在府中。”


    宋寒之眸色漸深,曹氏將丞相支走,怕是鐵了心要暗害丞相這個最寶貝的女兒。


    他當然不會讓她得懲,還要送她一份大禮。


    “母後,丞相大人雖然不在府中,但明日這丞相府,兒臣還是要走一遭。”


    第28章 為她畫眉   “我幫你重新畫吧。”……


    宋寒之向來言出必行, 第二日便又去了趟丞相府。


    這回去得也不大巧,全府上下都在忙得團團轉,說是府裏的大小姐昨日去了趟城郊,結果中途不慎墜馬, 傷得倒不嚴重, 但聽說被幾個頑皮的公子哥給嘲諷了一番, 這會子還在發脾氣。


    大夫人為了哄自己的女兒, 又是吩咐人去酒樓買女兒喜歡的糕點小吃,又是讓人去尋城西的大夫, 總之如今全府上下都不得安寧。


    宋寒之等了許久,曹楚雲才姍姍來遲。


    “太子殿下,老爺出了趟遠門, 一時半會怕是回不來,您若是有什麽要事,還是等老爺回來再詳談吧,妾身一個婦道人家,怕是……”


    宋寒之還未說明來意,曹楚雲便忙著趕客,臉色不大好, 也不太敢正視宋寒之。


    “夫人誤會了,孤這次來,是有樣東西想請夫人過目。”宋寒之放下茶盞, 語氣如常, 看向曹楚雲的目光卻格外冰冷。


    曹楚雲沒有抬眸, 卻覺後脊發涼,生滿皺紋的手也顫了兩顫,險些沒有拿穩手裏的茶壺。


    “太子殿下請講, 妾身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她扯了扯嘴角,盡力保持著冷靜。


    宋寒之瞥了她一眼,從懷中拿出一張圖紙,指著那上頭勾勒得精細的雙層畫舫道:“想必夫人也聽過市井傳聞,孤近來極寵一位美人,美人愛賞河湖美景,孤便按著她的喜好畫了這麽一張畫舫的草圖,想著派人憑此圖建造一艘畫舫送給美人,聽聞曹氏一族出能工巧匠,不知夫人能否替孤瞧瞧,這船畫得可有何不妥之處。”


    曹楚雲見到那草圖,先是瞪大了雙眼,而後才清了清嗓子,語氣抱歉:“太子殿下真是難為妾身了,曹氏出能工巧匠這事不假,可妾身隻是一介女流之輩,對這些,還是不太了解的。”


    “是嗎”,宋寒之佯裝一副失落的樣子,慢慢將桌麵上那張草圖卷起,“那還真是可惜,孤還以為夫人出身曹氏,對此事也應當十分精通,既然如此,孤還是另外找人瞧瞧吧。”


    曹楚雲勉強笑了笑,目光卻還在那張已經被卷起的草圖上。


    家裏男丁少,小時候爹娘都是把她當男孩養的,請過不少族裏的能工巧匠當她的師父,敲打磨煉多年,她怎麽可能連一張船隻草圖都看不懂。


    這張圖本身沒有問題,上頭各個部件都十分完整,也精致美觀,可問題出就出在,這艘船與十年前那艘一般無二。


    也就是在那艘船上,她親手推下了那個狐狸精的女兒,可誰知她命那麽硬,被海裏正在捕魚的漁夫給救了,不知該說那漁夫是心善還是多事,居然還用漁船帶著將人給送回了她們的船上。


    不過好在那小狐狸精腦袋受了傷,醒來後迷迷糊糊,竟然把之前的事都給忘了個幹淨,她便隨意編造了個理由,再也沒提過當時坐船出海的事,甚至還使了些手段堵住了別人的嘴巴。


    在她的苦心經營下,這事瞞了十年,誰知今日太子突然來訪,還拿出這張圖來試探她。


    那小狐狸精是不是在太子身邊吹了耳旁風?


    曹楚雲捏緊了手裏的帕子,都怪那瘸子辦事不利,早就吩咐他要辦事利索些,先前還有些消息,這回竟連個音信也沒了。


    她此番本就是在鋌而走險,生怕那小狐狸精想起從前的事,在太子那兒告她一狀,這下倒好,她心中擔憂之事怕是已經發生了。


    不過如今太子應當隻是在試探,空口無憑,不能拿她怎樣,況且她還有曹氏一族,曹氏祖上對保護宋家江山有功,如今家族又龐大,於各處盤根錯節,連皇上都不敢隨便動曹家,何況他一個太子。


    如曹楚雲所料,宋寒之沒有再久留。


    臨走前卻撂下句話:“夫人可要好好珍惜在相府的日子,多陪陪你那嬌生慣養的好女兒。”


    曹楚雲自然聽懂了這句威脅,卻不敢有所回應,隻得咬牙切齒地回了句“多謝太子殿下關心”。


    *


    宋寒之回到東宮時已是午後,本應當在榻上小睡的人兒此時卻不在房間內。


    他尋了半天,出門時碰上了急匆匆趕過來的綠柳。


    “太子殿下可算是回來了,薑姑娘被皇後娘娘叫去了,皇後娘娘想給姑娘做幾件衣裳,正央著奴婢來取些姑娘的舊衣裳作參考呢。”綠柳擦拭著額頭上的汗珠說。


    “做衣裳?”宋寒之知道他這個母後向來想一出是一出,但宮中有製衣局,這種事應當用不著她親自動手才是。


    他隨著綠柳趕到鳳祥宮時,那僅穿著身雪白中衣的姑娘果真乖乖坐在銅鏡前,而他那個閑不住的母後也正在她左右忙前忙後。


    “寒之來啦”,皇後向他招了招手,目光卻還在前頭這姑娘身上,“你快過來瞧瞧,本宮多年沒自己畫過眉了,總覺得給雪蠶畫得有點歪。”


    宋寒之扯了扯嘴角,他這母後昨日還喚人家薑姑娘,今日便親昵地喊雪蠶了。


    “寒之,別愣著了,這可是你未來的媳婦。”


    皇後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門裏門外倆人都紅了臉。


    宋寒之抿了抿唇,邁過門檻走到薑雪蠶身後,目光卻先被銅鏡中那張嬌豔欲滴的小臉吸引。


    許是今日她養足了精神,臉色比前幾日好了很多,嘴巴未上口脂也依舊紅潤,一雙大而含情的桃花眼格外明亮,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瞅著銅鏡裏的他。


    宋寒之愣了半晌,直到他母後拍了拍他的肩膀,將一支小巧精致的螺子黛塞到他手裏,他才回過神來,拿著螺子黛走到那鏡中人身邊。


    “夫君你瞧,這邊是不是高了一些?”薑雪蠶用小手指了指右邊的眉頭,問道。


    宋寒之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又對比了一下左邊的,確實如她所說,右邊的眉毛畫得高了一些。


    “我幫你重新畫吧。”


    薑雪蠶笑著點了點頭,剛剛皇後娘娘還一直誇夫君畫眉手藝好呢,她可要仔細瞧著,也能順便學習一番。


    實際上,那隻是皇後娘娘對他兒子的吹捧,宋寒之從未幫女子畫過眉毛,哪來的手藝好壞之說。


    他剛剛才承諾為眼前人重新畫眉,結果還未落筆便犯了難,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下手。


    薑雪蠶瞧了半天,還以為自家夫君在思考著如何把眉毛畫得更漂亮些,結果她等了又等,也不見那螺子黛落到她眉頭上。


    到底是女兒家心思細膩,她漸漸猜到大概是夫君鮮少給姑娘畫眉,技藝尚不夠嫻熟。


    “夫君,還是換我來教你吧。”


    她眉眼彎彎,小手覆上眼前那隻溫涼的大手上,帶著它來到自己眉前,從眉頭畫起,一點一點延伸至眉尾,細密的絨毛隨著螺子黛的輕拂而隨意搖擺,待風平浪靜後,一道清淺秀麗的眉毛便躍然於眼前。


    “我明白了。”宋寒之對新事物一向學得快,片刻便心領神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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