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那個……”


    眼見著馬上就要被綏遠候教訓,蘇祁訕訕地躲到了蕭鄴的身後,數著手指頭默不作聲。


    見此,綏遠候罵道:“越長大越不成樣子了。”


    蕭鄴笑了一聲,他接著蘇祁的話問:“義父是來柳州見故人?”


    看著蕭鄴,綏遠候在心裏揣度,蕭鄴是否知道了扶玉的下落。


    很快,他在心中就有了一個結果,蕭鄴應在最近才得到了一些線索,這點線索有一部分甚至來源於自己,想到此,綏遠候認定蕭鄴知道的事情肯定不如自己多,不然不會在林子裏蹲。


    想到此處,綏遠候就放下心來,他點頭認下見故人一事。


    雖然蕭鄴還不知那位故人是不是扶玉,也不知綏遠候肯不肯對自己說真話,但他還是懷著滿心滿眼的希冀,溫聲問向綏遠候。


    “義父什麽時候多了一個定居在柳州的故交,我怎麽從來不知道?能讓義父遠道而來隻為見上一麵,看來這位故人定是個難得的妙人。師父若是去見那位故人,可否帶上我,引薦一番?”


    聽到此處,綏遠候心道,果然。


    這個小子煞費苦心地蹲守,還想著把他帶到扶玉麵前,真的是癡人做夢、異想天開。


    他這個做老爹的還沒有把女兒拿下,才不會笨蛋如豬去做女兒不喜歡的事,讓女兒見煩心的人,倒扣在女兒那邊的印象分不說,還會讓女兒不高興。


    綏遠候再次心道,想得美。


    身側響起衣袂撫地的窸窣聲響,見綏遠候正要往山下走,想到自己還沒有找到藥神穀,蕭鄴一時有些急了。


    他喊住綏遠候,“義父,你這就要下山了嗎?”


    綏遠候答了一聲,“是的。”


    “你不見故人了嗎?”


    “我前幾日便見過故人,見完故人後又剛好路過這座山,是以一時起了要爬山的興致,這會爬累了,也休息夠了,自然是要下山的。”


    “我看你對這座山依依不舍,看起來也不急著下山,那其實可以多待幾日的。我已經提前體驗過了,可以不帶半字虛言告訴你,這座山環境不錯,蚊蠅不多,空氣清新,晚上也沒有凶狠的野物,你可以安心在這過夜。”


    言罷,綏遠候沒有理會征愣在原地的蕭鄴,他睨了一眼不敢看向自己的蘇祁,“跟我下山,回封地。”


    蘇祁雖然怕回封地後的日子不好過,但還是乖乖地跟上前去,隨綏遠候一行人浩浩蕩蕩就要下山而去。


    看著沉默不語、無動於衷的蕭鄴,琴刀低聲問:“世子,綏遠候方才分明就是從藥神穀裏麵出來的,不從他身上想辦法得到線索嗎?”


    憶起綏遠候這些年來對待自己的態度,蕭鄴心下不由得苦笑開來,道:“他不會告訴我的,我們需再另想辦法。”


    蕭鄴的心間既苦澀又明朗,綏遠候藏著掖著,不就是不想讓自己與扶玉相見,這說明扶玉還活著,隻要扶玉還在這世上就足夠了,這輩子那麽長,他總能把人找到的。


    蕭鄴心中湧起了淡淡的惆悵,下令道:“下山。”


    他心裏頭清楚,綏遠候既然會讓他留在這處山上,那就說明藥神穀的入穀之口並不好尋,方才下了那麽多功夫都沒有結果,如今應該也是。


    綏遠候一行人走得不快,不久後,蕭鄴一行人就跟上了綏遠候的隊伍。


    這時,草叢中忽然竄出了一個人影,蕭鄴定晴一看,是個麵生的姑娘。


    在蕭鄴的示意下,在那個姑娘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琴刀眼疾手快地就將那位姑娘拉出草叢,立馬按在地上,使得她動彈不得。


    “你是何人?”


    這位被琴刀製服的姑娘,正是當年的“假輕絮”,如今的竹溪。


    竹溪在完成當日的任務後,早就脫下了輕絮的人臉麵具,她如今是以自己的真麵目示人,而蕭鄴等人並未見過竹溪的真容,是以一時沒有認出人來。


    一見到蕭鄴,竹溪心裏頭就突突跳了起來,時隔多年,怎麽就再次遇上了這個閻王,這也太倒黴了吧。


    她後怕地輕緩呼吸,還來不及言語,就見綏遠候折道而返。


    一見到救命稻草,竹溪急忙喊道:“綏遠候,救我。”


    見到本應該在藥神穀的竹溪,綏遠候有些怔神,他朝蕭鄴道:“這位姑娘並非壞人,而是我一位故人的府裏人。她應是有事找我,把她放了罷。”


    故人?


    “義父所說的故人,難道是你來柳州一聚的那位?”


    “正是。”


    蕭鄴語氣微揚,“義父,你的這位故人該不會是居住在這座山中?不然的話,這姑娘怎麽會突然從這竄出來。”


    心知這會糊弄不成蕭鄴,綏遠候便半真半假道:“那位故人確實住在山中,隻是她的身子不大好,現下已然休息下。那位故人若是一休息,沒有十天半個月不會蘇醒,更不會有意識與人會麵的,我這才沒有帶你去見她。”


    越聽到後麵,蕭鄴心中所受到的震動越大,心中緩緩升起各種可能,難道當年淮陽王所說之言皆真?難道扶玉眼下性命垂危?


    忍下湧上腦海的各種不好的猜測,蕭鄴深吸一口氣,朝綏遠候問道:“義父所說的故人,我可認得?”


    他的唇邊泛出一絲苦澀,“那人可是扶玉?”


    聽到蕭鄴脫口而出的“扶玉”二字,綏遠候一點都不意外,這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直白地告訴蕭鄴,“我的故人並非是扶玉姑娘,而是多年前的一位舊交,你不識得。”


    蕭鄴有些不信,“義父此話當真?莫要坑騙我。”


    見此,綏遠候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微咳一聲,失笑道:“你在義父身邊這麽多年,我曾何幾時騙過你,以至於你不信我說的話?”


    蕭鄴垂下眸子,“是我說話欠妥,義父不要放在心上。”


    揉了揉太陽穴,綏遠候道:“若是因此事使得你我之間產生隔閡,傷了彼此的感情,那也太不值當了。”


    “我想來想去,還是讓你去見一麵我的那位故人,見完之後,你應該就能明白我為何來柳州。”


    綏遠候突如其來的轉變,讓從來無驚無瀾的蕭鄴發出訝異,“義父此話當真?真的要帶我去見你的故人?你不是說她還在休息,不方便見人嗎?”


    綏遠候歎了一口氣,道:“無論真話假話,為今之計,隻有親眼見我那故人一麵,你才會打消她是扶玉的念頭,難道不是嗎?我那故人又不識得你,你自是不必同她說話,瞧了她的麵容就夠。”


    “不過,今日之事,務必出山便忘,莫要向任何人提起。”


    “好。”


    蕭鄴應下。


    此時,蕭鄴想的是,天涯海角苦苦尋找了這麽多年,在綏遠候身上下了那麽多功夫,巴巴地來到了柳州,會有一個好消息嗎?


    而綏遠候想的是,既然蕭鄴一直窮追不舍,而自己往後定是要經常在柳州走動,長久下來,早晚都會被蕭鄴發現端倪,到了那時,扶玉定會被蕭鄴糾纏。


    他這個做父親的,自是有能力有信心為女兒擋下所有外界困擾,但他知道,扶玉見到蕭鄴定會心情煩悶,他不想看到女兒煩心,還不如現在快刀斬亂馬,就此斬斷蕭鄴想要從自己身上得到扶玉消息的希望,換得以後的風平浪靜?


    *


    雖然早就知道打開藥神穀的機關定然妙不可言,但當親眼見到時,方才蕭鄴派去尋找機關多遍不得的人,還是深深震撼於工匠的技藝巧妙。


    蕭鄴隻帶上琴刀一同去往藥神穀,其餘人一並留在原地休整。


    一進入藥神穀,蘇祁便發現,那一扇岩洞似乎成了分離藥神穀裏外兩個世界的隔板,入目的芳草英菲,落英繽紛,不正是他在書上讀到的世外桃源?


    蘇祁忍不住道:“義父,這裏完全是仙外之境,這裏就是傳說中的藥神穀嗎?”


    對蘇祁一副鄉巴佬進村的誇張樣子,竹溪感到好笑,她撇撇嘴道:“這位兄弟,就那麽幾句話,我都數不清你翻來覆去說了多少遍了,你能閉嘴安靜些嗎?”


    蘇祁臉皮薄,被竹溪一個小姑娘這麽說了幾句,臉一下騰的就紅了。


    但他又不甘心被嘲笑,又存了想氣竹溪的心,便怒道:“你這個姑娘,說話也太不客氣了。你煩我,那我就更要一遍遍地在你耳邊說了。”


    言罷,蘇祁果真纏著竹溪鬧,一時之間,兩個人嘰嘰喳喳地吵個沒完沒了。


    另一邊,蕭鄴一顆心都飛到了即將要見到的那個“故人”身上,他一路上跟隨綏遠候在身後,隻覺得這條路怎麽會那麽長,長到感覺走不到盡頭。


    綏遠候將蕭鄴的無常神色收在眼底,見蕭鄴麵上亦喜亦悲,時而晴,時而陰。


    在心中有些暢快的同時,綏遠候也清楚地明白,這些完全抵不上扶玉過去所受到委屈。


    到了一處安靜的院落時,綏遠候對蕭鄴道:“到了。”


    與此同時,綏遠候命親衛用鑰匙將外欄的門打開,進入院落後,又往正中間的那座宅子而去。


    如此開了兩扇門後,綏遠候命其他人都等在門外,隻自己和蕭鄴進去。


    眼見著自己被攔在外頭,滿是好奇心的蘇祁嚷嚷著鬧道:“不讓我進去的話,我要在外麵鬧了。”


    竹溪瞪了蘇祁一眼,在蘇祁脖頸下方不輕不重地點了一下,蘇祁馬上歪歪斜斜地倒了下去。


    眼見著方才按到自己的男人看向自己,竹溪咂舌道:“我點了睡穴,誰叫他不安靜些,活該。”


    琴刀聽完之後,又把臉移開了。


    *


    綏遠候走在前頭,引著蕭鄴進入到廂房的裏臥。


    隔著一層輕薄的帳幔,蕭鄴看到了塌上的影影綽綽,黛眉開嬌橫遠岫,綠鬢淳濃染春煙。


    瞧第一眼時,蕭鄴隻有一個感受,那是一張和扶玉一模一樣的臉。


    但是,扶玉與塌上此人的氣質是決然不同的兩人,塌上之人雖然陷入沉睡之中,但依稀看得出那嬌蠻的氣度,而扶玉與她不同,扶玉更多的是嫵媚多情,嬌嬈動人。


    蕭鄴心一沉,那不是扶玉。


    那扶玉在哪裏?


    他原以為扶玉這些年來一直在藥神穀,綏遠候來藥神穀也是為了扶玉。


    如今,這些“以為”都被狠狠敲碎。


    見蕭鄴神色一黯,眼底晦暗不清,綏遠候便知此番目的已成,他拍了拍蕭鄴的肩膀,溫聲低語道:“我們出去說話,她要休息。”


    蕭鄴心中十分不好受,口中滿是苦澀,一時語塞,他說不出話來,一個字都未出口。


    直到走到院落中,蕭鄴都沒有說出一句話。


    綏遠候看著他,道:“裏頭人不是扶玉姑娘,你這下能確認清楚了嗎?不需要我再多言了吧。”


    蕭鄴仍舊說不出話來,他隻垂首沉沉點頭。


    許久後僵滯的神色方才緩和了一些,蕭鄴抬眸看向綏遠候,“那位是禹國公主,扶玉的母親?”


    “是,她就是我來柳州的原因。”


    稍稍一頓,綏遠候又補充道:“我去年才得知她的下落,她昏迷了十多年,去年才突然醒轉過來,隻是她的身體受了很大的虧損,大多時間還是陷於沉睡中,她一時半會離開不了此地,所以我月月來此地見她。


    綏遠候所說之事原是一件好事,但蕭鄴喉頭微哽,他忍不住發問,“那麽,扶玉在何處呢?”


    扶玉在何處,自然不會相告。


    綏遠候回首,望著失神的蕭鄴,道:“你心裏頭清楚,又何必問我?”


    蕭鄴陰沉著眉眼不言,渾身上下掩不住的落寞,宛若被人丟棄後的憔悴、惆悵。


    “事已至此,以往不必再尋她了。我聽說你此番是為了剿匪一事來柳州,這事我會替你辦的,你若是無其他事,便回京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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