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個衣冠禽獸。


    當事人都到齊了,兩位民警開始工作。


    男警姓陳,女警姓鄭,之前已經從石靖承那裏聽完了他的報警緣由,這時就把石靖承的說辭給卓蘊三人講了一遍。


    石靖承說,他和卓蘊是未婚夫妻關係,兩人是因為幾天前邵阿姨的主動邀請才來梧城旅遊,分房住宿,這一切邵阿姨都可以作證。


    邵阿姨說,這對小情侶感情很好,來了以後一直有說有笑,晚飯也一起吃,她沒看出來他們之間有什麽矛盾。


    晚上八點半,石靖承去卓蘊房裏找她喝酒聊天,因為一些情侶瑣事發生爭吵,卓蘊生氣跑掉了,連手機都沒帶,石靖承追出去後沒找到人,因為天冷,怕她出事,於是報警。


    陳警官不想再浪費時間,讓鄭警官去和卓蘊聊聊,核實一下情況,情侶吵架實在是小事一樁,既然人回來了,沒有別的狀況,他們就要收警回派出所。


    卓蘊聽完陳警官的複述,站在眾人麵前,沒有同意去私聊。她的視線從所有人麵上掠過,最後,指著石靖承對鄭警官說:“我要報警,這個人,剛才想強/奸我。”


    石靖承笑了一聲,仿佛聽到一個笑話:“小蘊,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但你要知道,報假警是要坐牢的。”


    邵阿姨也叫起來:“小蘊你可不能亂說啊!你和靖承有什麽矛盾回家去處理,別在我這兒瞎說八道,我店還開著呢!”


    “我沒報假警!”卓蘊瞪完石靖承,又指著邵阿姨:“你才是在瞎說八道!你和石靖承就是一夥的!我從來沒和他有說有笑過,我們根本就不是情侶!”


    邵阿姨急急地喊:“你這就是血口噴人了!前幾天在靖承媽媽的生日宴上,大家都看到了,你倆不是挺親熱的嗎?你倆要不是情侶,你為什麽會和他一起來旅行?”


    趙醒歸:“……”


    卓蘊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按了按:“那是裝的,是他騙我的!我們不是情侶!”


    趙醒歸偏頭看到肩膀上的那隻手,也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鄭警官疑惑地問卓蘊:“你和石先生真的不是情侶嗎?”


    “不是。”卓蘊目光很堅定,“婚約是父母定的,我和他從來沒談過戀愛,之前我們已經談好要取消婚約……”


    石靖承站起身來:“我要打斷一下,卓蘊,我們就是吵個架,從來沒說過要取消婚約,你不能因為生我的氣就隨便亂說話。”


    鄭警官問卓蘊:“我也想知道,如果你們都要取消婚約了,你為什麽還肯跟他一起來梧城旅遊?卓蘊,報假警的後果很嚴重,你可能要坐牢的。”


    卓蘊有人撐腰什麽都不怕,大聲說:“我說了我沒報假警!事情是這樣的……”


    接下來,她從元旦與石靖承見麵說起,又說到於娟的生日宴,把自己為什麽會和石靖承來梧城的理由解釋得清清楚楚,最後說:“我說的都是真的,剛才他以談退婚的事為借口騙我開門,又以退婚來威脅我,要我和他發生關係,我和他打了一架,好不容易才逃出去。”


    邵阿姨下巴都要掉下來了,萬萬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瓜,石靖承臉色發黑,數次想要打斷卓蘊,不停地說“她在撒謊”、“這是汙蔑”、“純屬造謠”……


    但他沒能打斷成功,陳警官用手勢示意他閉嘴,趙醒歸和郝永也一直護在卓蘊身邊,讓她把話都說完了。


    陳警官聽完後說:“這樣的話,你們都要跟我去派出所了,強/奸未遂可是刑事案件。”


    邵阿姨苦著臉:“我也要去嗎?這不關我的事啊!”


    石靖承雙手插兜,依舊很冷靜:“去就去,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沒做過就是沒做過,這是誣告!”


    就在這時,一個三十多歲、胖乎乎的男人夾著公文包跑了進來,看到郝永後大喊:“郝哥,抱歉抱歉我來晚了!”


    大家都看向他,郝永介紹道:“這是我們公司的法務,姓田。”


    田律師笑得跟尊彌勒佛一樣:“大家好,大家好。”


    石靖承:“……”


    田律師請陳警官給他們一點時間,四個人走到角落裏開小會,聊了一會兒後,鄭警官走過來,對卓蘊說:“你過來,我和你聊聊。”


    卓蘊跟她走到一邊,鄭警官是女性,向卓蘊詢問在房裏的細節,尤其是有沒有到脫衣服的地步,以及石靖承有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什麽痕跡,卓蘊搖頭:“沒有。”


    鄭警官說:“那個房間我去看過,也查過走廊監控,房間裏幾乎沒有搏鬥的痕跡,也不可能有監控,你們在裏麵發生的事,沒有人能證明,你還有別的證據嗎?比如說微信聊天記錄,聊到關於退婚的內容,有嗎?”


    卓蘊想了想,搖頭:“沒有。”


    鄭警官看著卓蘊:“恕我直言,另一方有證人,能證明你們是未婚夫妻關係,你來梧城是自願的,你給他開門也是自願的,如果你一定要告他強/奸未遂,以目前的證據,要告贏,非常困難。”


    卓蘊問:“你是不相信我嗎?”


    鄭警官說:“我隻相信證據,所以你要考慮好,如果你告他失敗,他還可以反過來告你誹謗。”


    卓蘊心寒地問:“所以,我隻能這麽算了?”


    鄭警官也很無奈:“你可以去問問律師,該怎麽辦。”


    田律師聽完所有的事,意見和鄭警官一樣,卓蘊幾乎沒有證據,很難去告石靖承,那個來敲門的男人也隻聽到吵架聲,開門後看到的兩人都衣衫整潔,符合情侶吵架的情況,那樣的證詞連邵阿姨的都比不上。


    趙醒歸一直在聽他們講,他年紀小,在這種專業問題上給不出太多意見,見卓蘊身體微微發抖,伸手牽住了她的手。


    田律師問卓蘊,除了告石靖承強/奸未遂,她還有沒有別的訴求,卓蘊說:“我要他當眾向我道歉,並且手寫保證書,保證以後再也不來騷擾我,保證和我解除婚約,從此再無瓜葛。”


    田律師低頭琢磨,卓蘊突然想起這件事的起因,之前沒細想,這天查過訂房平台後,她才有所懷疑,趕緊把這事告訴給另三人。


    卓蘊說:“我覺得太巧了,如果我是邵阿姨,我是不會主動提出這種要求的,你們覺得呢?”


    郝永摸著下巴點點頭:“是有可能。”


    卓蘊很氣餒:“但我也沒法去證明,他們不承認,我一點辦法都沒有。”


    “可以試一試的。”趙醒歸突然開口,“這是一個突破口,如果能證明老板娘在撒謊,那個姓石的說的話就站不住腳了。”


    卓蘊問:“怎麽才能證明老板娘在撒謊?他們都串好詞了呀。”


    “唔……”趙醒歸輕輕一笑,眼神竟是有點狡黠,“這可能需要用一些非常規的方法,要看田律師給不給力了。”


    郝永與田律師對視一眼,看來,趙醒歸和他們想到一處去了,自從來到這家民宿,他們三人的心情都很微妙。田律師嘿嘿一笑:“那你倆一會兒配合一下,如果老板娘真的撒了謊,讓她反水還是有戲的,我試試吧。”


    小會開完,田律師代表卓蘊對警察和石靖承說,卓蘊願意私了,隻要石靖承當眾道歉,並且寫下書麵保證書,卓蘊就不會去告他。


    石靖承笑出聲來,叉著腰對卓蘊說:“私了?開什麽玩笑!要我道歉?是看我律師不在身邊對嗎?我告訴你卓蘊,不可能!咱倆的賬,回嘉城我再來和你算。”


    他理直氣壯的樣子真是叫人惡心,卓蘊和趙醒歸一起冷冷地看著他,田律師咳嗽了一聲,轉頭問邵阿姨:“邵女士,我想請問您一下,您真的確認石先生和卓小姐是情侶關係嗎?您真的看到他們是有說有笑一起過來玩的嗎?”


    邵阿姨這時候已經很心虛,這些說辭是石靖承教的,之前她也沒覺得哪裏不妥,在她眼裏,石靖承和卓蘊就是未婚夫妻,但她也看出來了,這倆人根本沒什麽感情。


    她心裏有點相信卓蘊,石靖承這次帶卓蘊過來就是沒安好心,隻是她沒想到,石靖承居然會膽子大到想在她的民宿對卓蘊下手,還好沒成功,要是成功了,她這兒不成犯罪現場啦?


    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當著石靖承和警察的麵,又考慮到自己和於娟是幾十年的小姐妹,邵阿姨還是硬著頭皮回答:“對啊,靖承和小蘊定下婚約都好多年了,不是情侶是什麽?今天他倆過來關係一直很融洽,我反正沒看出有哪裏不對勁。”


    田律師又問:“邵女士,我再請問一下,您的民宿這幾天生意都很好,明天、後天,一直到春節結束,十來天都是滿房,為什麽您會邀請石先生這幾天過來住宿?他給房費嗎?房費是多少?”


    邵阿姨答不上來了,看向石靖承,石靖承說:“你可以不回答的,他隻是個律師,又不是警察。”


    陳警官感覺自己被點名了,說:“回答一下吧,我也想知道。”


    石靖承:“……”


    邵阿姨支支吾吾地說:“因、因為情人節啊,房費沒收,我就當……呃,提前送訂婚賀禮了。”


    田律師抬頭看一眼大廳環境,突然問了個奇怪的問題:“邵女士,您這民宿用的房子,是向梧心旅遊度假村有限公司租賃的吧?”


    邵阿姨:“對啊,怎麽了?”


    田律師:“租期五年,到期後沒有違約情況,您有優先續租權,對嗎?”


    邵阿姨已經懵了:“對,沒錯,等等,這事兒和我的民宿有什麽關係?”


    田律師搖頭晃腦地說起來:“您的租賃期是從去年四月開始,裝修花了四個月,夏天開張營業,到現在營業半年。根據合同約定,在您的租賃期內,梧心旅遊度假村有限公司如果發現您有超出營業執照約定範圍的經營項目,或者有將部分場地轉租給別人經營的行為,或者有破壞房屋主體結構的行為,或者……”


    邵阿姨忍不住大叫起來:“你到底要說什麽呀?!”


    田律師一張胖臉上露出笑容:“反正就是說,如果您違反了合同上任意的一條約定,公司就有權提前終止合同,收回房子,並且還會向您收取違約金。當然啦,這種事一般很少發生,就這麽一個小民宿,誰會成天盯著呢?對吧?”


    石靖承冷眼看著這一切,邵阿姨已經慌起來了,問田律師:“你到底是誰?”


    田律師說:“我就是個法律顧問,那個……”他指指站在身後的郝永,“不如您問問他是誰。”


    邵阿姨看向郝永,那是個很不起眼的中年男人,郝永走上前,從兜裏掏了半天才掏出一張名片,雙手遞給邵阿姨:“你好,請多指教。”


    邵阿姨接過一看,名片上赫然印著:梧心旅遊度假村有限公司副總經理郝永


    邵阿姨瀑布汗,這間民宿花了她很大的心血,幾乎把全部身家都投了進去,前期光裝修就花了幾百萬。經營過程中,不可能完全按照租賃合同來,她動過房屋主體,也把一些餐飲、棋牌項目分租給別人經營,這在當地的民宿業是正常操作。


    如果對方非要摳著合同的字眼兒來搞她,那她每天都要過得提心吊膽,什麽排汙、噪音、衛生、消防……各種檢查來一套,她還能不能好好做下去了?


    就算五年租賃期內對方不來搞她,五年過了呢?對方莫名其妙地把房子收回去,到時候她怎麽辦?


    邵阿姨抬頭看向郝永,一張臉皺成苦菜花:“不是,郝老板,您別這樣,我就是想好好做個民宿,我……”


    郝永連連搖手:“哎哎哎,別叫我老板,我就是個打工的,給我們董事長打工。”


    卓蘊:“……”


    講真,她一點兒也沒看出來郝永是個老板,他的外表就像個會騎著自行車去菜場買菜的大叔。


    這時,一直沉默的趙醒歸開口了,問的還是邵阿姨:“這位阿姨,我最後再問您一次,希望您能說實話,第一,您真的確認石先生和卓小姐是情侶關係嗎?第二,您真的看到他們有說有笑過嗎?第三,您究竟為什麽要在滿房的情況下,邀請石先生和卓小姐過來住宿?”


    邵阿姨都快哭了,不停地用眼神向石靖承求援,石靖承體會不到她的心焦,也不知道那什麽度假村在當地是個什麽規模,冷冷地回視邵阿姨:“你怕什麽?回答過幾次的問題,為什麽還要搭理他們?陳警官!”


    他生氣地看向兩位民警,“這算不算是威脅?還當著警察同誌的麵!不是說要去派出所嗎?為什麽還不走?”


    石靖承是外地人,不知道梧心旅遊度假村很正常,兩位民警倒是知道得很清楚。


    梧心度假村曆史不算悠久,八、九年前才成立,集合了高星酒店、特色民宿、景點、樂園、古鎮、餐飲等一係列和旅遊度假有關的項目,把梧城原本分散的旅遊資源集中起來統一管理,投入了很大的宣傳成本,將梧城這個原本名不見經傳的小城鎮推向全省,又推向全國,吸引來數不清的遊客,大大地帶動了當地的經濟,解決了很多人的就業問題,是當地的稅收大戶、知名企業。


    據說,公司董事長是梧城人,在外經商多年,心係老家,才回來創辦了度假村。他不處理日常事務,整個度假村由總經理管理,董事長一年也來不了幾次,非常低調。


    盡管如此,董事長和總經理的大名,在梧城人心目中還是如雷貫耳的。


    郝永是公司的副總經理,職位已經很高,兩位民警也沒想到會因為這樣一個小案子而見到當地赫赫有名的企業大佬之一。


    這算不算是威脅?陳警官難以判斷,不過他從警多年,從邵阿姨的表情上就發現了貓膩,如果她沒有隱瞞,為何會這麽慌張?


    陳警官正要打個圓場,趙醒歸又說話了,還是對著邵阿姨,語氣很平緩:“阿姨,您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邵阿姨都快急死了,石靖承指著趙醒歸,已是惱羞成怒:“你又是誰啊?自報家門了嗎?這事兒和你有什麽關係?輪得到你來說話嗎?”


    卓蘊往前一步,也抬臂指他:“你指什麽指?!他是誰關你屁事!我們要老板娘回答問題!你上躥下跳個什麽勁?是不是心虛啊?!”


    “我心虛?”石靖承對陳警官說,“警察同誌,你也看到了,我剛才就告訴過你們,我和卓蘊為什麽會吵架,就是因為我懷疑她外頭有人了!”


    卓蘊氣到爆,都想衝上去打人了:“石靖承你可真會賊喊捉賊啊!”


    趙醒歸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卓老師,冷靜一點。”


    他把卓蘊拉回身邊,郝永上來做和事佬:“邵女士,三個問題,你回答一下不就完了?我們隻想聽真話,明白嗎?”


    邵阿姨還在糾結:“我……”


    田律師及時跟上,指著趙醒歸對邵阿姨說:“哦,忘記介紹了,這個小夥子呢還是個高中生,沒什麽特殊身份,姓‘趙’。”


    他著重強調了“趙”字,邵阿姨捕捉到了。


    “姓趙?”邵阿姨問,“趙美芳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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