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醒歸彎腰撿起紅包,以為是卓蘊落下的,看過圖案才發現不是媽媽給她的紅包。紅包反麵畫著一隻小胖烏龜,外加幾個豎著的大字,六個在烏龜上,四個在烏龜下。


    ——這是卓老師給【小烏龜】的壓歲包


    趙醒歸捂了捂臉,笑得肩膀都抖起來。


    紅包裏好像有硬硬的東西,他打開看,除了一遝紅彤彤的百元大鈔,還有一張平安符,和一串檀木珠做的手鏈,趙醒歸看過包裝,是從無錫靈山大佛景區求來的。


    他拿出現金,把紅包和平安符放進百寶箱,又把手鏈戴到左手腕上,湊近聞聞,能聞到淡淡的檀木香。


    一直到入睡時,那串珠子都戴在他的左腕上,他聞著那幽淡檀香,正回味著與卓蘊相處時的點點滴滴,右大腿突然湧過一道熟悉的電流,激得他身子都顫了一下,緊接著右腿上部就開始發麻。


    這一次的麻木感特別強烈,趙醒歸把手伸到被窩裏去摸,右腿肌肉鬆軟無力,掐一把,和平時一樣沒有任何感覺,想讓它動一下,它也不聽大腦指令。但是,腿裏頭的酥麻感一直都在,趙醒歸被折磨得很難受,右手在大腿上又摸又掐,扭動著上身,都沒法讓那種麻木感消失。


    他還摸到自己的紙尿褲,那一下子心態都有點崩了,他把腦袋埋進被窩低吼一聲,左手揪緊被子,死死地咬住後槽牙。


    這次發麻維持了足有一分多鍾,右腿的不適感才完全褪去,趙醒歸躲在被窩裏大喘氣,覺得自己快要虛脫,心裏既慶幸,又遺憾。


    慶幸的是,他終於可以好好地睡一覺。


    遺憾的是,麻木褪去,他又感覺不到自己腰線以下的肢體了。


    第56章 、“不,我要拿冠軍。”


    都說春天是播種希望的季節, 進入三月後,氣溫漸漸升高,春回大地, 偶有淋漓小雨,依舊擋不住卓蘊心中對未來的憧憬。


    邊琳接到消息後, 對卓明毅說去錢塘看望女兒, 順便玩幾天, 卓明毅並未起疑,邊琳就來到a大,作為家長和卓蘊一起辦理休學手續。


    學校沒怎麽為難卓蘊, 每一年都會有學生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休學, 有些家長不同意,或是不出麵,而學生已因故無法上課, 學校才更難辦。


    像卓蘊這樣和邊琳一起和和氣氣地來辦手續,理由也說得清楚明白, 老師們就沒多問, 隻告訴她們,休學期限最多兩年, 如果兩年內不複學,學籍就會取消, 做自動退學處理。


    用了幾天時間,卓蘊辦完了一切手續, 連著寢室裏的行李都收拾好了,準備離校。


    除了蘇漫琴, 所有人都很震驚, 袁曉燕和程穎回校後聽到這個消息, 嘴巴半天沒合上,連卓利霞都想不明白,怎麽過了一個寒假,卓蘊就要休學了?


    離開的那一天,天在下雨,卓蘊上下樓跑了好幾趟,把行李搬到一樓讓邊琳看著,最後一次回到寢室。


    她爬到上鋪,檢查有沒有落下東西。那隻毛絨小熊已經被她掛在背包上,當做一個玩偶掛件,而那隻小玉烏龜則被她妥善地藏進了行李箱。


    卓蘊爬下床,又打開各個衣櫃和抽屜查看一番,撣撣手上的灰:“好啦,沒東西落下了,我得走啦。”


    她回頭看,蘇漫琴、程穎和袁曉燕都哀哀地看著她,卓蘊樂壞了,“你們幹嗎呀?我還是在錢塘啊,有空就回來找你們吃飯。”


    三個女生一個個過來擁抱她,同住兩年半,她們有過小矛盾,大多數時間都處得很好,分別來得猝不及防,雖說卓蘊隻是休學,但三個女生都知道,她大概率是不會再回a大複學了。


    程穎抱著她:“我希望,很多年後你想起這兩年半,不要是那些討厭的課,你可以多想想我們,咱們316還是很快樂的,對吧?”


    袁曉燕想哭了:“你怎麽說走就走呢?你有這麽討厭咱們學校嗎?下學期就寫論文了,你都混不到畢業嗎?”


    卓蘊的眼睛也濕了:“我不是討厭咱們學校,隻是討厭這個專業,我甚至都不討厭那些老師,至於你們,我好愛你們啊!”


    她把程穎和袁曉燕一起抱進去:“你們加油,曉燕努力保研,穎穎努力考公,我也會換個方向重新去努力,這一次,我一定不做鹹魚啦!”


    袁曉燕再也忍不住,“哇”地一聲哭出來,程穎安慰著她,蘇漫琴向卓蘊走來,卓蘊張開雙臂,兩個女孩就抱在了一起。


    “漫,我永遠愛你。”卓蘊的眼淚掉下來,“這兩年多,要不是有你在,我早就垮了。”


    “我還不是比不過小趙同學麽。”蘇漫琴也哭了,緊緊地抱著卓蘊,“寶,你一定要加油,這次可是你自己做的決定,再苦再累都不能放棄,我祝你心想事成,前程似錦。紐約是吧?我記住了,運氣好的話,咱們到漂亮國去繼續做姐妹。”


    卓蘊笑:“好呀,我也祝你能申請到心儀的學校。”


    蘇漫琴問:“以後再叫你出來喝酒,你還來嗎?”


    卓蘊說:“來啊!隻要有你在,我就來。”


    “等你的小趙滿十八了,把他也叫上。”蘇漫琴說,“姐姐們帶弟弟好好感受一下快樂的夜生活!”


    卓蘊暈倒:“你饒了他吧,人家還在上高二,再說了,他那樣子還夜生活?喝醉了我怎麽弄得動他?他1米9的個子!”


    蘇漫琴哈哈大笑,豪氣地一揮手:“叫上kevin和倪航幫你抬!”


    兩個女孩抱了好一會兒,說著隻有彼此能聽見的悄悄話,終於,蘇漫琴鬆開懷抱,抽來幾張紙巾幫卓蘊擦眼淚:“傻不傻,明知道要哭,還化什麽妝,你看我就沒化妝,知道今天肯定會哭成狗。”


    卓蘊破涕為笑,淚汪汪地看著蘇漫琴:“漫漫,我真走了,等我忙過這一陣子,再來找你玩。”


    “嗯。”蘇漫琴點點頭,又摸摸卓蘊的臉,“去吧,你媽媽在樓下等好久了。”


    告別室友們,卓蘊走出門,看到對門和隔壁寢室都開著門,幾個女孩擠在門口看她,王馨問:“卓蘊,你這就離校了?”


    “嗯。”卓蘊說,“有空回來找你們玩,蹭你們的飯卡去吃食堂。”


    王馨說:“隨時歡迎。”


    卓蘊人緣還不錯,歸功於她啥都不在乎的性格,不過現在,她覺得自己有在乎的東西了,也有了一個很在乎的人。


    卓蘊和她們道別,下樓梯時迎麵碰到卓利霞,卓利霞叫住了她:“卓蘊。”


    卓蘊奇怪地看著她,在丁虹老師那裏穿幫後,卓蘊再也沒和卓利霞有過私下接觸,她知道卓利霞看她不順眼,不明白卓利霞叫她幹什麽,莫非這人也想和她說聲“好走不送”麽?


    卓利霞走到卓蘊麵前,扭捏半天後,問:“你要走了?”


    “嗯。”卓蘊說,“有事麽?我趕時間,我媽媽還在樓下等我。”


    卓利霞說:“丁虹老師有個侄子也不知道外甥,就是那個坐輪椅、長特別帥的男孩,你給他做過幾天家教的,你還記得嗎?”


    卓蘊說:“記得啊,怎麽了?”


    卓利霞說:“去年十二月底,有個周末的晚上,天很冷,你和蘇漫琴出去玩了,他開著個輪椅車到樓下來等你,我看到他了。”


    卓蘊:“哦。”


    卓利霞一臉緊張地看著她,“他那天等到很晚,我十一點睡覺前去陽台上看了一眼,他還在,你後來見到他了嗎?”


    卓蘊說:“見到了。”


    卓利霞表情很奇怪,卓蘊漸漸反應過來,指著她問:“你是不是和他說話了?!”


    “昂。”卓利霞說,“我和他聊了幾句,那天特別冷,風很大,我看他凍得直打哆嗦,想叫他別再等你,我怕你不回來了。”


    “你!”卓蘊五官都皺了起來,“你是不是告訴他,我會約炮?”


    卓利霞訕笑幾聲,算是默認了,問:“你倆吵架啦?”


    “我的天!”卓蘊一巴掌拍上腦門,“卓利霞!我真是要被你氣死,我招你惹你了嗎?你這麽造謠我?人小男孩都當真了!”


    卓利霞往後退了一步:“對不起,反正你要走了,我就向你道個歉吧,咱們也算是兩清了。我就是覺得,那男孩是個殘疾人,你又老在外頭玩,你倆根本不合適。”


    “你知道個屁!”卓蘊指指她,“卓利霞呀卓利霞,你可真是……”


    她也懶得再說什麽,轉頭就往樓下跑,聽到卓利霞在後麵大喊:“卓蘊,加油啊!”


    卓蘊苦笑一聲,心裏明白得很,她和卓利霞,估計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交集了。


    把行李都裝上車,卓蘊載著邊琳離開a大。


    雨一直在下,車子開在學校主幹道上,卓蘊看著窗外熟悉的校園景色,說:“媽,你看,本來覺得沒可能做到的事,這不也做成了麽,休學,一點兒也不麻煩。”


    邊琳淡淡地說:“你將來不後悔就行。”


    “我不會後悔的。”卓蘊開著車,“我甚至都沒後悔,沒早兩年來辦休學。這兩年多除了上課,待在學校其實挺開心,比上高中時開心很多,有聊得來的朋友,有自由自在的空間,沒人能幹涉我的生活,最重要的是,如果早休學,我就沒機會認識趙醒歸了。”


    “趙醒歸,是個什麽樣的男孩子呀?”邊琳問,“小蘊,你和他到底是什麽關係?”


    “我和他的關係啊……”卓蘊想了想,笑了,“媽,你以後會見到他的,你一定會很喜歡他,他是個超級可愛的男孩子,比卓蘅可愛一萬倍。”


    一小時後,卓蘊把車開到美院附近,她在一個高層小區租了一套89方的精裝修房,十四樓,家具家電俱全,可拎包入住。


    小區周圍配套完善,菜場、超市、商場、醫院……什麽都有,畫室也找好了,就在小區附近,步行就能到。


    把行李都搬進出租屋後,母女倆一起打掃衛生,邊琳憂心女兒的吃飯問題,叫她不要成天點外賣,最好能學著自己做飯。


    卓蘊看著那嶄新的廚房,很有點傷腦筋。她一點兒都不會做飯,真就是千金小姐的做派,十指不沾陽春水。還是到了寢室,她才學會洗衣服、拆換床單被套,偶爾掃地、拖地、抹桌子,稍微大件的衣服她和蘇漫琴都是丟到學校的洗衣店去洗。現在要一個人生活了,她心裏還真是有點沒譜。


    邊琳已經在錢塘待了好幾天,為防卓明毅起疑,卓蘊還帶媽媽去幾個景區逛了一圈,換過兩件外套拍了好多遊客照,每天在朋友圈曬幾張,這天手續辦完,邊琳就要回嘉城了。


    卓蘊開車送媽媽去高鐵站,一路上,邊琳沉默著。


    這幾天,卓蘊和媽媽聊過好多次,就像陷入一個死循環,邊琳想離婚,又害怕離婚,她被卓明毅“圈養”很多年,脫離社會,沒有朋友和親人,自卑自閉,自厭自棄,心裏明明極度渴望自由,卻又覺得離開卓明毅後,她會沒辦法獨自生活。


    母女夜聊時,卓蘊還問過邊琳一個很隱私的問題:“媽,你和爸現在還有x生活嗎?”


    邊琳窘得不行,說她一個女孩子怎麽能問家長這種問題,卓蘊說:“這有什麽?蘇漫琴說她爸媽到現在都親熱得很,老在她麵前接吻的。”


    邊琳聽得目瞪口呆,還是回答了問題:“很多年沒有了,他不想碰我,我也不想碰他,我都這把歲數了,怎麽還會去想這種事?”


    卓蘊說:“媽,你別老說自己歲數大行嗎?我覺得你還很年輕呢。”


    邊琳大驚失色:“我年輕?我都快五十了呀!”


    卓蘊說:“五十怎麽了?你都還沒絕經呢!”


    邊琳更惶恐了:“你這孩子怎麽回事?怎麽現在說話這麽沒遮沒攔的?你不害臊我都要替你臊死了!”


    卓蘊:“……”


    待在車上,卓蘊知道媽媽心情不好,因為回家後就要見到卓明毅。


    卓蘊意識到,邊琳對卓明毅的恐懼已經刻在骨子裏,卓明毅不打她,卻可以數年如一日地羞辱她、貶低她、咒罵她、冷落她,把她作為一個人的自尊踐踏在腳底。邊琳試圖反抗過,每次都不成功,久而久之,她被卓明毅洗腦,自己也覺得自己一無是處,是個離了丈夫不能活的廢物。


    也虧得卓蘊生有反骨,又懂得偽裝,熬了多年終於離家上大學,幸運地遇見蘇漫琴,後來又遇見趙醒歸。前者教會她,女孩要為自己而活,後者教會她,人生苦短,要為了夢想而努力奮鬥。


    哪怕老天折斷了你的翅膀,那就換一個夢想,繼續奮鬥。


    隻要不死,一切都有希望。


    ——if one dream should fall and break into thousand pieces,never be afraid to pick one of those pieces up and begin again.


    卓蘊終於理解,趙醒歸在背誦這句英文雞湯時,心裏其實是認同的,可當時,她卻覺得這話很諷刺,還生氣地打斷了他。


    真正諷刺的人是她才對啊,可憐的趙小歸,估計都不知道她為什麽會生氣。


    車子到了高鐵站,邊琳取好票,卓蘊送媽媽到進站口,抱了抱她:“媽,我不知道到底要怎麽做才能把你從那個泥沼裏拖出來,我現在經濟還沒獨立,還需要再努力幾年,但思想上,我覺得,我已經完全脫離卓明毅了。”


    她甚至都不願意稱呼他為“爸爸”,邊琳抬頭看女兒,嚅動著嘴唇:“你年輕啊,又聰明又漂亮,你膽子向來都很大。”


    卓蘊搖頭:“我以前也怕過他,他罵我,我也會哭。但現在我一點都不怕了,他已經掌控不了我的人生,不管他說什麽,做什麽,我都知道是騙人的,我不會對他有絲毫的心軟。媽,你其實也知道,他對你說的那些話,隻不過是想要控製你,想讓你屈服,想讓你自卑,你隻是不願意承認罷了。”


    邊琳的眼淚湧出眼眶,卓蘊用手幫她抹淚,“他才是個外強中幹的廢物,你沒有他說的那麽不堪,你也一點都不老,你好能幹,一個人生活絕對沒問題,如果不想一個人生活,你也可以再找男朋友。而且,還有我在,我們有一套房子啊,外公留下的房子,說是留給我的,其實就是留給你的。媽,離開他吧,我們以後一起住在那個小院子裏,你一層樓,我一層樓,多爽啊。”


    邊琳嗚嗚地哭著,卓蘊又說:“訂婚宴我不會去的,明年的學費,我也不指望家裏給我拿,我會自己去想辦法,我借得到。從現在開始,我會很少回家,如果你需要我的幫忙,就和我說。你不知道,離開那個神經病,我有多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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