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慎元被她的話砸得暈頭轉向,隨即大驚失色:“謝小姐,你,你怎麽會有今年的策題?”


    稷下學會傳世已久,是諸多學子向往的盛會。每年策題由幾位大儒共同議定,隻在當日揭曉,才能出眾者,借此戰便可名聲大噪。


    若謝渺所言不虛,那稷下學會就有泄題的嫌疑,談何公平公正!


    謝渺以為他是害怕,淡定道:“放心,此事隻有你我知曉。”


    孫慎元心亂如麻,不住地來回踱步,“不,此事不妥。”


    謝渺被他晃得眼暈,低喝一聲,“停住,站好了說話。”


    孫慎元緊皺眉頭,似下定決心,“謝小姐,謝謝你的好意,孫某不能收。”


    謝渺:啊?


    孫慎元義正言辭道:“讀書百遍,其義自見。孫某不求富貴榮華,隻求修學好古,實事求是。稷下學會,我願拚力一搏,但這策題,請恕我不能收。”


    得,人家不願意作弊。


    謝渺難免感到訕訕,但仔細想想,孫慎元此舉光明磊落又堅守原則,實在令人讚賞。


    於是她默默收回紙條,高深一笑,“嗯,我沒有看錯你,你通過考驗了。”


    *


    路要靠自己走,謝渺不會幹涉孫慎元的決定,她準備靜觀其變。


    用過午膳後,謝渺帶著兩個丫鬟去了寶樗閣。


    寶樗閣門口候著的仍是那兩位少年,他們閱人無數,記性極佳,一見到謝渺便記起去年的短暫會麵。


    這位謝小姐看著氣質出眾,實則一毛不拔,有些令人失望。


    二人笑容依舊,卻改將她往一樓引,誰知對方亮出一塊玉牌,驚得他們眼珠子差點掉咯。


    這可是三樓的貴賓玉牌!


    二人再不敢疏忽懈怠,點頭哈腰的將人往三樓請,連帶對兩名小丫鬟也倍加客氣。


    攬霞與拂綠受寵若驚,不明白二人態度為何急轉。


    她們不知,寶樗閣建立至今,此類玉牌發出去不超過百枚,足可見其稀罕程度。


    謝渺前世用慣崔慕禮的玉牌,再來一遭,嗯,也就還好。


    三樓布置得富麗堂皇,陳設精美。圓拱形的門兩旁立紅木高案,上置八角金盤,意欲八方來財。進門左側是落地風水陰陽池,上有山水環繞,下有金銀錦鯉,池水不息,財運不止。


    右側是琴室,帷布作簾,琴娘撫琴助興。


    謝渺跟隨少年進入正廳,坐在鋪著席墊的黃花梨木玫瑰椅上,飲洞庭碧螺春,聽《高山流水》,好不愜意。


    她半眯著眼,舒了口氣,心道:有錢真好。


    不多時便有管事前來,謝渺認識他,此人姓於,乃寶樗閣的二把手。


    於管事見多識廣,揣摩人心十分到位,問清謝渺的來意後,麻利地送來珍寶,件件都合謝渺心意。


    謝渺看得眼花繚亂,最終選了艘麒麟卷雲紋小銀船,能在平底上跑,也能在水裏遊,技藝巧奪天工。


    玉牌在手,謝渺不需問價,定好東西,由他改日送到崔府即可。


    今日出行的任務都已辦妥,謝渺扶著酸痛的後腰起身,於管事送她下樓。


    於管事笑容可掬道:“謝小姐下回如有需求,直接差人來說一聲,我叫人將東西送到府上挑選,省得您還要跑一趟。”


    謝渺淺笑不語,心裏直搖頭:可沒有下一回了。


    寶樗閣門口,兩名少年仍舊守在老位置。他們二人年歲相仿,平日感情不錯。此時,其中一名少年臉色蒼白,仔細瞧,身子竟在輕微打顫。


    另一名少年見狀,關切詢問:“小七,你怎麽了?”


    小七強忍不適,擺擺手,“沒事,估計是最近沒休息好,有些頭疼。”


    小六還想說話,餘光瞥到謝渺與於管事下樓,便用胳膊肘抵了抵小七。


    二人回過身,剛想說吉祥話,小七猝然雙眼上翻,渾身抽搐,口吐白沫著往地上摔。


    小六慌張去扶,“小七!”


    拂綠離得最近,見狀嚇了一跳,連忙拉著謝渺往後退。


    事發突然,於管事愣了半息,趕緊吩咐小六:“你,你快去找大夫來!”


    小六急得撓頭抓耳,跺了跺腳,咬牙跑了。


    於管事蹲在地上,拍拍小七的臉,試圖喊醒他,“小七,小七,你能聽得到我說話嗎?”


    小七仰麵躺著,四肢僵硬扭曲,正一抽抽地打挺,顯然意識不清。


    攬霞扯著謝渺的袖子,害怕地道:“小姐,要不我們先走吧。”


    已有路人聚集圍觀,於管事額頭冒汗,先朝謝渺賠罪,“礙了貴人的眼,真是抱歉,於某改日定當登門賠禮。”又朝護衛道:“快,快將人搬到屋裏頭!”


    謝渺隱約覺得不妥,但她不懂醫術,猶豫間,人群裏傳來一道女聲。


    “他這是犯了癲癇,不能隨便移動!”


    第54章


    一名青衣婦人扒開人群出現, 她肩上挎著藥箱,手裏牽著名瘦弱男童,道:“這位小哥是犯了癲癇, 切不可隨意搬動,你先鬆手, 我替他看看病況。”


    護衛望向於管事,後者下意識地推拒:“不用了, 我已差人去尋大夫。”


    青衣婦人蹙眉,隱有不悅,“我亦是大夫。”


    於管事麵露遲疑,“這位妹子,敢問你師從何處?在哪家醫館高就?可有旁人佐證?”


    男童搶著道:“我娘剛從渝州回來, 是頂頂有名的大夫,鄉親們每日都排隊請她看病呢!”


    渝州?意思就是,什麽證明都沒有?


    於管事撚撚胡須,為難道:“這個, 妹子啊, 人命關天的事……”


    青衣婦人已從藥箱裏取出發舊的布袋, 從中撚出一枚長針, 懶得再跟他多話, “讓開。”


    此時,地上的小七呼吸困難,麵色發青, 口角隱有白沫流出。


    謝渺思忖片刻, 道:“於管事, 這位夫人隨身攜帶藥箱, 身上亦有草藥氣味, 想必是精通醫理,小六還不知幾時回來,但小七的情況顯然不能久等。你不妨讓她替小七看看,切莫耽擱了治病時機。”


    眼見小七的情況越來越糟,喉中發出急促地嗬聲,圍觀群眾亦開始著急:“人都快不行了,便讓女大夫試試!”


    於管事沒法子,隻得讓開。


    青衣婦人看了謝渺一眼,笑問:“這位小姐,能否請你替我照看下孩子?”


    謝渺立時站到孩子身側,“舉手之勞,你趕緊看看小七吧。”


    青衣婦人蹲下身子,望聞問切後,在小七的頭、頸、手、腰處熟練地下針,又使護衛將他扶坐起身,在他的風池穴處揉按。


    不過半柱香的時間,小七已呼吸平穩,臉色漸緩。與此同時,小六與大夫姍姍來遲。


    大夫在旁看了會,見青衣婦人針法嫻熟,連連誇讚,“竟是失傳已久的太會針法,妙哉,妙哉!”


    青衣婦人麵不改色,倒是於管事忍不住問:“邱大夫,何為太會針法?”


    邱大夫說得唾沫飛起,“針灸者,內病外治,以穴為門,通其經絡,調其氣血。《針灸甲乙經》中有雲:上工治未病,中工刺未成,下工刺已衰……”1


    邱大夫身邊的藥童連忙咳嗽兩聲,提醒師傅:您又多言了。


    邱大夫便隻能意猶未盡地道:“總之,針法千種,其中以神醫扁鵲自創的太會針法最為神奇,隻可惜百年前便已失傳。”


    說罷,緊緊盯住青衣婦人,一雙眼睛閃著求知若渴的光芒,“這位妹子,能否與我探討探討太會針法?我是回春堂的大夫邱長水,平生無其他愛好,唯好針法也!”


    青衣婦人抹去額頭汗水,點頭,“好。”


    不僅邱大夫沒想到她會輕易答應,連圍觀百姓都驚訝不已。沒想到這婦人醫術過人,竟還不吝於分享……


    於管事慚愧不已,拱手道:“是於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實在是慚愧。請您與邱大夫同到樓內一坐,於某備上茶水,聊表謝意!”


    青衣婦人搖頭,正想拒絕,忽見一抹似曾相識的身影走出。


    “鄒夫人,表妹?”


    *


    來人正是崔慕禮。


    他遇到呂香禾自然不是湊巧,鄒遠道身上疑點重重,呂香禾是他的妻子,有些事情從她身上切入再適合不過。


    沒想到的是,謝渺也在。


    他難掩意外,呂香禾與謝渺同樣也感到詫異,大家竟然都與崔慕禮相識?如此一來,於管事便順理成章地邀請眾人進寶樗閣小坐。


    崔慕禮替呂香禾與謝渺互相介紹,隨即,呂香禾應邱大夫之約,進側室探討針法,臨走前委托二人照看齊兒。


    齊兒對崔慕禮頗為親熱,依偎在他身邊說話,內容無外乎京城的繁華有趣,他覺得新奇又很歡喜。


    崔慕禮淺笑聆聽,耐心回應,二人間氣氛融洽。


    謝渺望著他們之間的互動,不由心緒輕忽。


    若他當了父親,想必便是這番模樣吧。


    那又如何。


    她羽睫輕闔,複又麵無所動。


    崔慕禮注意到她的沉寂,一晃神,便被齊兒扯住袖子,用力晃了晃。


    “崔大哥,您什麽時候有空,帶我去逛京宇夜市吃小食?我聽說那裏的麻辣臭豆腐特別好吃。”


    崔慕禮不動聲色地道:“你身上疹子未好,吃不得辣。”


    齊兒擼起袖子,露出留著淡淡紅點的胳膊,“我喝了藥,已經好多了,少吃點沒關係。”


    崔慕禮便笑:“我做不得主,必須先問過你娘親。”


    “哎呀,我娘是小題大做,真的沒事。”齊兒天真地道:“我每年都會出次疹子,過春便好,不是什麽大病。”


    崔慕禮咦了聲,“每年春季都會發?”


    齊兒道:“對,自我記事以來便是,除了發癢發痛,倒沒有其他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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