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是個可人兒。”……


    “參見陛下。”


    奚蕊跟著眾人下跪,並未聽清裴雲昭後來又說了什麽,隻覺得周遭的視線逼人得緊。


    有難以置信的憤怒與妒火,有狐疑與探究,當然更多的還是來自各個世家男子的驚豔歎絕。


    她本就容顏出塵,如今身著雪色曳地望仙裙更是將她曼妙玲瓏的身姿勾勒地淋漓盡致。


    腰若素柳,齒如含貝,方才隨著步調輕輕晃動的鬢邊碎發此時安靜地垂落在兩頰,銀光鍍染了她的身姿,宛若誤入凡塵的天女,讓人不忍打擾。


    柳湘儀見著那方世家子弟中章勉一副失了魂的呆滯模樣,攥緊的拳頭連指甲陷入掌心都未曾察覺。


    她父親官階不高,早早便想攀上吏部尚書章家,先前奚廣平大肆撕破臉之事讓她終於覺得有機可乘,可現在......


    不過沒關係,任她奚蕊鋒芒畢露又如何?


    隻要今晚事成,她便能做個平妻,就算是奚蕊嫁過去她也有其他辦法。


    這樣想著柳湘儀心底逐漸平衡,甚至露出了幾分笑意,她側頭向侍女示意,那侍女點頭轉瞬間便隱匿到了人群深處。


    反觀另一邊的簫雲憶卻麵容扭曲,手中的錦帕都快被攪爛,一口銀牙咬得咯吱作響,胸腔的火氣讓她呼吸凝滯,頗有一種搬著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


    怎麽會這樣!


    不是說她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嗎?這個賤人何時學會的舞?!


    還讓她在公爺麵前出盡了風頭——


    簫雲憶將視線投向與裴雲昭並行的男子身上,手掌再次收緊,眼底盡是癡迷與不甘。


    以往的上元節陛下會在前殿宴請百官,從未來過這太雍池燈宴,今日竟然帶了百官前來。


    烏泱泱的人群隨著裴雲昭落於下座,高台的珠簾之後太皇太後見他們走來不複方才冷然,滿眼皆是喜悅。


    祁朔將視線從那抹素白身上收回,眼波平靜,眉目清淡:“臣請太皇太後安。”


    “玄羿,來坐哀家旁邊。”


    裴雲昭笑著打趣道:“看,你一回來皇祖母都不記得朕了。”


    太皇太後嗔道:“皇帝怎得今日過來了?”


    裴雲昭:“遙聞皇祖母這邊熱鬧非常,這上元佳節總是人多才有意思。”


    說著他將目光投向下方揚聲道:“都起來吧。”


    “謝陛下。”


    ......


    正月的夜風沁著寒涼,奚蕊的舞衣單薄立在原地。


    許是血脈羈絆太深,在周遭眾人皆翹首企圖窺見那珠簾後方,傳聞中驍勇無比的輔國公祁朔容顏時,她的第一眼竟是在人群熙攘中看到了自家爹爹。


    奚廣平狠狠地瞪她,滿臉寫著‘又出來拋頭露麵’的憤慨。


    奚蕊:“......”


    不知是冷得還是怕的頗有些瑟瑟之感。


    “陛下恕罪,小女性格頑劣,登不上大雅之堂。”


    裴雲昭笑:“奚愛卿謙虛了,小小姐天人之姿,方才輔國公也覺得甚美。”


    祁朔自然沒說這話,但他此時的沉默在眾人眼中便是默認。


    一語落全場再次嘩然,輔國公如今尚未娶妻,正值盛年,身上戰功赫赫又是陛下近臣,其地位權勢不言而喻。


    眾人投向奚廣平的目光皆是驚詫與羨慕,甚至已經有官員開始附和了起來。


    “早聽聞奚家小小姐容貌無雙,沒想到還有這等舞技。”


    “奚大人果真是寶貝得緊,我等竟從不知曉大人小女豔絕如斯!”


    “奚小姐乃率性女子,先前輔國公生死未卜,奚小姐未嫁之身竟有為君守節之勇,這般敢愛敢恨,有此才藝也不足為奇!”


    ......


    奚蕊垂頭聽著周圍的討好諂媚,其中不乏當初說她放浪形骸之人,她暗自撇撇嘴,覺得十分無趣。


    幾丈高的牆頭草了屬於是。


    “臣羞愧,小女確實才疏學淺,不敢當此誇讚。”奚廣平緊蹙眉宇,字正腔圓,甚至上前一步跪在了台前,似乎是真的覺得奚蕊丟人現眼。


    諂媚巴結聲瞬間停下,一派祥和的氛圍也因此凝固了些許,投向奚廣平的目光由驚羨轉為迷惑。


    先前一言還能理解為謙虛,可現在奚廣平正色的模樣委實不像。


    各種猜測紛雜,最終感歎。


    ——不愧是兩袖清風,正義凜然大理寺卿。


    若是他們自家有一女兒能有這半分才貌,得陛下與輔國公親自誇讚,莫說一曲,就是十曲八曲也得爭著讓她再跳上一跳。


    甚至於今晚直接打包送至輔國公府也未嚐不可。


    未久,裴雲昭輕笑出聲:“愛卿言重,不過是尋常燈宴,不必這般惶恐,起來吧。”


    凝固的氣氛恢複流淌,奚廣平道了聲謝陛下,轉頭再瞪了眼奚蕊才起了身。


    奚蕊惴惴不安,一動不敢動,唯恐話頭再次轉向自己,可一旁的簫雲憶顯然早已坐不住。


    “稟陛下,太皇太後,臣女今日也準備了一支舞......”


    ......


    奚蕊對於接下來是誰來展示並無興趣,滿腦子都是方才爹爹的舉動,她心虛地厲害,體感今晚回府吃不到什麽好果子。


    她求救般地尋著江予沐的身影,卻發現她早立在了簫世子身側。


    江予沐自然也察覺了她的目光,剛想動身便被身側人攥住了手腕。


    “予沐之前不是答應過我不再外撫琴,嗯?”男子的聲音隱含薄怒,攥著她的手掌收緊到讓她刺痛。


    “世子,我......”她瞳孔含淚更加激發了蕭淩的怒氣。


    “想想你的父兄——”


    江予沐身子一僵,再不敢動作。


    ......


    就在奚蕊決定效仿先前自力更生,悄無聲息後退時,太皇太後派來送賞的嬤嬤將她攔了個正著。


    “奚小姐,太皇太後覺得您綽約之姿,這點賞賜略表心意。”


    那匣子裏交織著金色與翠色將奚蕊眼底映得鋥亮,那唇角開始不自主上揚,如何也抑製不住。


    方才見太皇太後那樣的態度她還以為是對她有什麽成見,現下看來——


    太皇太後還是一如既往地慈眉善目與和藹可親。


    她輕咳一聲盡量讓自己看著沉穩福了福身:“嬤嬤代我謝太皇太後。”


    接過匣子後又朝嬤嬤笑笑,臉頰的梨渦襯得她十足的靈動生氣,“嬤嬤也辛苦了。”


    常嬤嬤眼梢微彎,對奚蕊印象又好了些:“小姐不必往後坐了,前方視野更佳。”


    奚蕊現在滿心都是這一匣子賞賜,對於坐哪已經覺得不甚重要,她莞爾:“謝嬤嬤提醒。”


    *


    “送過去了?”正在同裴雲昭攀談的太皇太後見著常嬤嬤回來隨口問道。


    常嬤嬤:“送過去了。”頓了頓又補充,“是個可人兒。”


    太皇太後了然一笑,常嬤嬤是宮中老人了,什麽樣的女子沒見過?


    能讓她覺得是個可人兒——看來自己直覺不錯。


    太皇太後執起纏花瑪瑙茶盞置於唇邊輕抿一口,狀似無意試探道:“今日世家適齡未婚女子皆在此處,玄羿你看看?”


    微風拂過男子鬢邊墨發,祁朔黑瞳幽深,火燭在他刀刻斧鑿般的輪廓上投下淡淡陰影。


    他眼簾輕抬又半闔,眉梢處透著幾分薄涼,聲線淡淡:“嗯。”看了。


    “......”


    周圍的內侍皆出了層冷汗,他們眼觀鼻鼻觀心,垂眸不敢直視,能這樣應太皇太後的也隻有祁公爺了。


    他的敷衍行徑也在太皇太後意料之中。


    她太了解自己這個外孫,性情寡淡,更不喜言辭,他不想做的事現在說上再多也無用。


    思及此太皇太後歎了口氣,想著來日方長,那到嘴邊想要問奚小姐如何的話也頓了下來。


    她又將目光轉向一側裴雲昭身上:“皇帝後宮還是先前王府的幾位老人,至今沒誕下個一兒半女,是不是該選秀了?”


    裴雲昭沒想到今日這般情景還能扯到自己身上來,一口茶險些嗆住:“......皇祖母這樣不妥。”


    太皇太後眼眸一眯:“如何不妥?”


    “朕......登基不過三年,朝政不穩,國庫未豐,實在無顏選秀......”


    “你去年也是這樣搪塞哀家。”


    .......


    簫雲憶對今日這舞顯然是做足了準備,那一襲絹紗銀絲鏤金曳地舞裙與方才奚蕊那身素色雪衫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奈何這舞之精絕從來都在於舞技本身,舞裙外妝之類種種不過是錦上添花。


    況且珠玉在前,方才奚蕊那支《絨月》太過驚人,是以,簫雲憶的舞姿盡管美輪美奐,也不足以再讓人嘖嘖稱歎。


    她維持著表麵的笑意謝了禮,接過太皇太後例行的賞賜等了半響也未等到來自上首的稱讚。


    “郡主還有何才藝未曾展示嗎?”被太皇太後逼問半響的裴雲昭終於不堪重負地將重點轉到了下方女子身上。


    簫雲憶麵色一凝:“臣女已經舞畢了。”


    “既如此那便退下吧——小德子賜賞。”


    簫雲憶氣得胸口大肆起伏,最終含笑接了兩份封賞退了下去,轉身之際恰好碰上奚蕊剛剛抬眸,於是她狠狠地剜了一眼。


    奚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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