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奚蕊心中有了決斷。


    “我想去。”


    她抬起頭,見著他瞬間擰起的眉,忽地踮起腳撫平他的眉心,又狀似無奈道:“你有事做倒好,我可太無聊了,我可是自幼就在京都那群如狼似虎的貴女圈中摸爬滾打,她如何能奈何得了我?”


    祁朔:“……”


    “再者不是還有這個?”


    她又擺了擺方才被他戴上的銀鐲。


    見他依舊抿唇不語,奚蕊頹然地放下手,歎了口氣:“難不成這種地界你都會讓我受傷嗎?”


    “不會。”


    這次倒是回答地快,奚蕊轉動眼珠思忖片刻,又踮起腳,這次環住的卻是他的脖頸:“那不就結了?”


    “這不同。”


    她抿抿唇將臉湊了上去,輕碰一下他的唇,歪頭道:“親一下,不許再說了。”


    祁朔緊盯著她,沒有應答,卻也沒有反對。


    未久,他伸出手掌覆上她的後背,輕輕一帶,俯身再次吻住了她。


    “兩下。”


    “……”


    第66章 “今日之事不要告訴公爺……


    “夫人, 您確定要將這些都送出去嗎?”


    阿綾收拾著手頭的胭脂水粉,猶疑片刻還是問出了聲。


    當初考慮到離京不能帶太多東西,本就清減了不少物什, 這僅剩的一些胭脂口脂,還有膏露, 自家夫人竟還打算去給那蠻橫無理的錢夫人送去一些。


    這簡直……不是她所認識的夫人。


    “嗯, 還有這些。”奚蕊點點頭, 又從妝奩中拿出一盒口脂。


    這幾日她了解過了, 平海鎮作為景州下麵的地方小鎮,其掌權之人便是這裏的鄉大夫錢遇財。


    這錢夫人娘家是景州的一位商戶,而這錢老爺能有今時今日的地位也是全倚靠了錢夫人的娘家。


    也正因如此,這位錢夫人對外極其張揚跋扈,不可一世, 在整個平海鎮無人敢惹, 人人皆是敬之畏之。


    而前幾日自己的出現奪走了她的萬眾矚目, 自然是一時心頭憤懣。


    奚蕊並不在意此番錢夫人的相邀到底有幾分真心, 隻要能達到目的,這些胭脂水粉又算得了什麽?


    她又將目光投向銅鏡中未施粉黛的自己。


    許是因為一直跟在祁朔身邊, 且又是用的林夫人的名義,懶病發作,自南下以來倒是沒怎麽用過胭脂了。


    不過不知為何, 氣色似乎要比先前還要更好了些?


    思及此, 伸手拔下了幾根看著便價值不菲的珠釵。


    剛剛為她挽好發髻的文茵見狀大驚:“夫人這是作何?”


    “素點。”奚蕊淡淡撇了她一眼,繼續言,“太美易引人妒。”


    文茵:“......”


    雖然但是.......夫人何時學會了收斂......?


    *


    奚蕊乘著馬車來到錢府門口時,錢夫人已然等候許久。


    今日的她並未佩戴帷帽,於是在車簾撩開時, 那俏麗無雙的容顏於眾人視線中一覽無餘。


    饒是她特地扮地素淨了許多,也讓錢夫人在看清她的瞬間攥緊了手中的帕子,眼底的驚豔夾雜著嫉妒一閃而過,卻也依舊讓奚蕊瞧得分明。


    隻是這種眼神她可是在京都看過太多了,已然不能引起她內心絲毫波動。


    錢夫人心底不斷暗示著自己賠禮道歉更為重要,她慢慢走上前去,盡量扯起一抹笑意。


    “林夫人前幾日戴著帷帽時,妾身便覺得這等身姿必然是有副傾國傾城的顏色,今日一見,妾身竟覺得要比先前所想更甚幾分。”


    奚蕊聽言隻是斂眸一笑:“錢夫人謬讚。”


    倒是身後的阿綾暗戳戳地翻了個白眼,小聲嘟囔道:“分明上次還說我們家夫人帷帽之下的容貌定是醜陋不堪......”


    “阿綾。”奚蕊嗔怪著向後瞧了眼她,阿綾縮了縮脖子,又癟癟嘴。


    錢夫人臉色一白:“不過......不過是誤會一場......當時妾身實在是口不擇言......”


    “夫人不必驚慌,那日沒攔住屬下動手我也有錯。”


    錢夫人:“......”


    她若沒記錯,眼前這人當時還誇了句幹得漂亮。


    奚蕊依舊笑著,又側頭示意文茵,“此番我與夫君出行一切從簡,也沒有帶什麽值錢的東西,這些胭脂膏脂我還未曾用過,皆是在京都琉璃閣買的,夫人若不嫌棄......”


    錢夫人本還在猶疑,卻在見著那一看便價值不菲的胭脂後瞬間亮起了眼睛。


    琉璃閣這三個字對她來說可是如雷貫耳,先前她派了好些人,輾轉許久才能上京都買上一小盒,可如今這林夫人一出手便是這樣多,不愧是滄州大家的當家夫人。


    看著她這般發自內心的笑容,奚蕊垂眸勾唇,右手食指撫過左手手背。


    女人之間的友誼有時候就是一盒胭脂,若是不夠,那便給一匣子。


    此時錢夫人臉上的肥肉因著笑意堆砌,將原本就不大的雙眼襯得愈發小。


    再抬眼看奚蕊時便覺得這位女子哪哪都順眼,舉手投足皆是矜貴出塵。


    “林夫人贈予的東西必然是上上品,妾身怎麽會嫌棄!當真是物如其人,夫人這般脫塵絕俗的女子所用的東西也是極好的!”


    頓了頓,又道:“哎,可別快愣在這裏了,府中準備了好茶,林夫人快請......”


    ......


    諂媚的話一茬接著一茬,奚蕊跟著一眾小廝隨從踏入了錢府。


    她目光掃視打量四周,同平海鎮整體清貧的氛圍不同,這錢府裏裏外外皆擺設著一看便價值不菲的物件,其路徑庭院構造甚至不屬於京都的一些高官之家。


    至少比他們奚府要好上許多。


    想到這裏奚蕊暗自歎了一口氣,就目前看來,他們奚家當真是最窮的。


    “今日老爺帶林公子去查看貨物,不能來親迎林夫人實屬抱歉......”


    錢夫人走在她身側歉疚開口,這時候的態度與方才相比可謂是差了十萬八千裏。


    奚蕊淺笑:“男人們的事情我們這些後院女子自是不懂,便由得他們去吧。”


    聽言錢夫人似是有些驚訝,她們落座於池塘邊的涼亭之內,眼神示意小廝上了壺茶問道。


    “早先聽聞林大公子極其寵愛夫人,此番南下經商都帶著夫人一道前行,可聽夫人這話......林公子也不是時常同您議起這些生意之事嗎?”


    一語落,奚蕊心口咯噔一跳,倒是忘了林逸霄那深入人心的寵妻行為了。


    她對上錢夫人疑惑的目光,腦中一道靈光閃過,忽而執起手帕掩麵輕笑:“我哪裏懂這些彎彎繞繞的,夫君體諒我,便也沒有與我講這些。”


    “林公子果真待夫人這般好。”錢夫人說著麵露豔羨,說著卻又垂下了頭,“不像妾身,老爺每每提及便說妾身蠢笨,說了也是白說。”


    聞言奚蕊執起茶盞的手稍有停頓,雖說在先前送這一匣子胭脂的時候想過以此拉近些距離。


    但這還沒談到兩句便聽著她自己主動提他們的私事......倒是省得她去旁敲側擊套近乎了。


    “夫人怎得這樣妄自菲薄,夫君說你蠢笨便是真的蠢笨嗎?”奚蕊蹙起眉對錢夫人道。


    這番話使得錢夫人微愕一瞬,隨即解釋道:“夫人有所不知,我們老爺少時差點中了秀才,才學極為淵博,妾身這般大字不識幾個的女子確實較他而言十分不慧。”


    秀才,才學淵博......?


    奚蕊哽了哽,她還以為至少是個舉人。


    暗自腹誹當頭,再看眼前暗自神傷的錢夫人時,忽然覺得她腦子大抵確實有些不聰明。


    沒想到那日能指使人來直晃晃攔截她的女子,竟也是個這般為夫是從之人。


    突然瞥見了她臉頰上似乎還有未曾消散的紅痕,奚蕊試探問道:“夫人您這是......?”


    錢夫人心底一驚,伸手下意識撫住自己的臉,生怕她察覺是因她爭執,於是轉動眼珠思忖開脫道:“前幾日妾身做錯了事,老爺一氣之下便......”


    “錢老爺多少是有點過分了!”奚蕊憤懣地將茶盞置於桌案,這番行徑倒是使得錢夫人驟然頓住。


    她又執起錢夫人的手,滿目擔憂,欲言又止:“我有一言許是不好聽,不知該不該說。”


    錢夫人懵然:“......林夫人請講。”


    奚蕊抿抿唇,眉心緊擰,沉吟片刻道:“夫人乃景州商戶之家的高門女子,下嫁給錢老爺本就是高攀,可老爺為何......還要因些小事就責打於夫人?”


    錢夫人徹底怔住。


    聽著眼前女子的字字句句,她忽然心底驟然升起一股委屈,愈發覺得她所言甚是有理,渾然忘了在那之後幾欲將錢遇財掐到暈厥的人是誰。


    “林夫人......”眼底瀅聚淚花,她緊緊回握住了奚蕊的手。


    奚蕊被她的大力捏的生痛,表麵卻依舊維持著打抱不平的憤慨,眼看著她有些觸動,正是趁熱打鐵的好時候。


    她艱難地抽出手來以帕掩麵,歎道:“林家縱使門第極高又如何,我們這等女子生來便是倚靠夫君才可以生活......”


    “說得好聽點是我自認不懂,可若真纏著夫君問些生意上的事情,難免惹他心煩,素常他還能顧著我些,若是逆了他心意便也說不準......”


    “再者,在這艱難世道之中,女子生存本就不易,我們既依附於人便也罷了,可夫人不同,夫人出身便比自己夫君高,話語權是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何必同我一樣......”


    奚蕊掩在手帕後麵的聲音淒淒切切,她的話說得模棱兩可,卻句句直戳錢夫人內心。


    偷瞄到她這般一愣一愣的模樣,奚蕊繼續清了清嗓子悲戚道:“方才有些失態,實在是對不住......我本也不是愛參與人家家務事的人,隻是夫人這般率性女子受這樣的屈辱,作為旁觀者,我屬實是看不下去......”


    “妾身懂!”錢夫人倏得又上前握住她的腕,小巧的桌案因著她稍顯粗狂的身軀移動都顫了幾顫。


    “妾身還以為林夫人這般高貴門楣的大夫人都是養尊處優,不嚐世間疾苦,沒想到竟也有這般多不為人知的......痛楚。”


    奚蕊看著自己那被捏得泛白的骨指眉心一跳,繼而接著歎氣:“何來養尊處優?若夫君不順心意,我這等一無娘家庇佑,二無子嗣傍身的女子便隻有任君處置的份。”


    “不瞞夫人說,那日同夫人在街上起了爭執,回去後夫君還將我好一頓斥責,今日來也有向夫人請罪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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