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低沉的音色夾有蓄勢待發的怒氣。


    奚蕊一愣,又搖頭,按住他手臂的手慢慢下滑,可在下一瞬又被男子握住放置於了胸口。


    手掌心傳來的胸腔跳動一下一下擊到她的心底。


    此時的奚蕊思緒混亂得厲害。


    那趙柔兒又如何欺負得了她?


    自始至終,不過就是她一個人在庸人自擾罷了。


    雖說以前的奚靈老是嗤她嬌氣,可奚蕊卻從未放在心上。


    她自認為自己是個十分豁達之人,當她不願成親時,她可以將毀掉自己的名聲作為代價達到目的,當被賜婚不得不成親時,她亦可將好好做輔國公夫人,以求一片清淨作為自己的目標。


    她或許是愛美又心疼錢財了些,可卻從未有哪一時刻矯情如斯。


    奚蕊厭惡這樣扭扭捏捏的自己,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這般優柔寡斷,但她知道,她很不想讓趙柔兒成為他的妾室。


    一點也不想。


    “她哪裏能欺負我?”


    小姑娘故作輕鬆的話語聽在祁朔耳邊隻覺胸悶更甚,他手指輕移,剛想撫上她的臉,卻見她突然抬起了頭。


    微紅的眼眶落入他眸底隻覺得心底纏繞蔓延起了澀意,再開口,低音輕柔更甚:“怎麽哭了?”


    “是你欺負我。”


    “......?”


    奚蕊仰視著他,瀲灩的杏眸中孱動著粼粼波光。


    見到男子就這樣看她,深邃黝黑的瞳孔中仿佛揉碎了萬般星辰,她倏得笑了。


    雙臂伸出勾上了他的脖頸,眼眶還未褪去紅潤,嬌嗔道:“誰讓你長這麽好看的?”


    說罷奚蕊傾身吻住了他的唇,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男子驟然僵硬的身體,卻又似報複一般輕咬了一下那薄涼的唇瓣。


    就是怪他長得這樣好看,招蜂引蝶,什麽花花草草都敢來覬覦幾分。


    祁朔眯起了眼並未動作,任由著小姑娘撕扯啃咬著發泄。


    奚蕊有些啃累了,她稍稍鬆開他喘著氣,眼底氤氳了霧光,又撇開眼:“我雖......並非真正的林家夫人,卻......卻是你的國公夫人,為你張羅妾室鞏固地位實乃本職,隻是......你若有什麽......喜歡的類型記得告訴我。”


    “但是那個趙柔兒我覺得不唔——”


    祁朔終於明白她在傷心些什麽,得到這一認知的他心情遽然大好,連帶著她那未說完的後半句一道淹沒在了唇齒之中。


    摟緊那纖細腰身手臂的氣力幾欲將人嵌入身體,他翻身傾壓而上,指尖抬起那紅撲撲的小臉,唇落於眉眼額間再往下。


    “沒必要。”


    奚蕊正怔忪著思忖他這句話的意思,呆愣的眼眸對上他那認真的瞳仁:“輔國公的地位從來不需要女子來鞏固。”


    絕對的自信與傲氣伴隨著男子炙熱的呼吸噴灑在耳側。


    胸口有什麽屏障忽然碎掉。


    奚蕊愣神著,卻能清晰地見到自己倒影在男子眼眸深處的那片汪洋柔光中,像是要墜入深底——


    可她卻不覺悔。


    第71章 “……可我還是很喜歡你……


    一場秋雨一場涼, 如牛毛般的淅瀝小雨就像是再也無法間斷般接連不止,溫度更是降了再降。


    又恰逢遇上葵水,奚蕊被祁朔勒令不準沾染半分冷水寒涼之物, 整個人無精打采的在榻上臥了小半月。


    雖說宮廷禦醫的湯藥十分有用,身子已然調理了大好, 但如此天氣, 饒是祁朔不說, 她也是依舊提不起半分力氣。


    這般陰雨之日持續了小半月, 才終於在八月的下旬開始雨消雲散。


    ……


    驟雨初霽,大地洗去塵埃,盡顯繁華。


    初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層層雲霧散落在了窗台伶仃,映亮了滿室暗沉。


    此時的奚蕊支著胳膊半躺在榻上,感受到日暈的溫度倏地睜開了眼。


    窗邊招搖著幾根被雨水洗滌過的樹枝, 雖依舊泛著秋日蕭索的橙黃, 卻也有著獨特的晴日生機。


    奚蕊看著眼前一幕幾欲喜極而泣, 她倏得坐直了身體, 見著那碧藍無雲的天空時眸底的光亮極盛。


    太久了,簡直太久了, 她感覺自己快有大半輩子沒見過太陽了。


    “夫人,方才有個人鬼鬼祟祟地在府門口遊走,還塞給奴婢這樣一封信, 說是給您的。”


    正在她感歎這久違的日光時, 文茵手持著一封信件走了進來。


    奚蕊疑惑蹙眉:“給我的?”


    她在景州一無親人二無好友,誰會給她送信來?


    “可有將那人帶來?”


    文茵搖搖頭:“那人一副叫花子模樣,奴婢看不清他的臉,他將這信塞給奴婢後便立馬跑開了。”


    她倒是也想叫人將他給喚回來,可那人跑得極快, 且今日天氣清朗,大部分人悶了這麽久都借此機會出來采買,人群息壤,來不及跟上他,一轉眼便看不見了那人的身影。


    奚蕊了然點頭,心中一邊疑惑著,一邊用手指撕開封口。


    展開信件,入目所見的字跡工整,看不出任何筆風……


    就像是為了刻意掩蓋本身的字體而寫。


    她心中微有不安,視線向下略去。


    霎時間,那捏著信紙邊緣的指尖收緊,將紙邊一角捏出一道痕跡。


    這是……


    奚蕊越往下看身子便僵硬地愈發厲害,不知過了多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公爺呢?”


    文茵:“同往常一樣,今晨便出門了。”


    “去了何處?”奚蕊盡量平複著自己的呼吸,手中的信件被她擱置在一側案上,斂下的眼睫不停地顫抖。


    “這……”文茵為難地同阿綾對視一眼。


    以前夫人從不過問公爺的公事,今日怎的突然問起了他的行蹤?


    奚蕊知曉她們必然不知,索性沒再追問,食指與拇指並起捏向眉骨,她閉了閉眼,又道:“鈞左。”


    一道黑影閃過,鈞左畢恭畢敬地單膝跪於她身前:“夫人。”


    “公爺去了何處?”她又問了一遍。


    鈞左抿唇不語。


    見他沉默,奚蕊愈發明白了祁朔此時的處境大抵是不妙。


    “我記得公爺曾說過,你要聽我的。”


    “夫人……”


    “說!”


    鈞左一貫冷若冰霜的臉色頭次出現了鬆動。


    他抬頭對上奚蕊略微染上冷意的眸,竟隱隱在其中看到了幾分祁朔素常的影子。


    少頃,他垂頭低聲道:“趙老爺相邀公爺於倚翠閣。”


    倚翠閣,景州最大的藝伎館。


    聽到這樣的回答,奚蕊心頭咯噔一跳,後背泛起陣陣寒涼。


    視線僵硬地一寸一寸移過,再次落到那信箋之上。


    寥寥數語再次紛亂地映入她眼簾,如同一記重錘,敲蕩在她耳際嗡嗡作響。


    「……林夫人衣著用飾之習慣,同滄州女子似有不同。」


    「倒更像是京都風俗。」


    ……


    倚翠閣。


    紫檀香自鏤空雕銀銅爐中蜿蜒出淡色霧氣,絲竹之音在百花屏風後斷斷續續傳出。


    梨花圓桌上擺放著梅花銀酒壺以及以流霞花盤相呈的格式糕點。


    趙老爺的目光自那屏風後若隱若現的曼妙身姿中收回視線,繼而轉向祁朔,笑得滿臉褶子的麵容之上閃過一絲試探與精明。


    “林公子也知,這洧水一事得利頗多,若能得林家在北境的相助,林家亦能從中獲利頗多,如此兩全其美之事想必公子與我們的目的定是相同,隻是......正因此事特殊,我們也有不得不防備之處,還望公子理解。“


    趙老爺說得誠懇又為難,祁朔聽地眉尾微挑。


    他斂眸掩蓋住其中暗轉的情緒,指尖摩挲著茶盞,泰然自若道:“林某當然明白趙老爺所慮,可做生意講究一個禮尚往來,可林某在這些時日,似乎並未見到趙老爺的誠意。”


    男子的話並沒有沒有帶上任何情緒,卻讓趙老爺莫名感覺到了一絲壓迫與沉悶。


    他伸手擦拭了額角莫名冒出的冷汗,繼而又穩定了心緒。


    之前聽聞下麵的人說滄州林家人想同他們合作時本就是欣喜與警惕共存。


    欣喜在於,他們所開采的所有洧水皆需走水路運往北境,而要繞過這攔路重重官服關卡卻並非易事,可若能有林家的勢力參與其中,並多加幫襯,這運輸之事豈不是如魚得水?


    可......同樣的,偷運洧水,下瞞不報本就是重罪,他們所作所為若真被人查出來更是大逆不道之事,這林家人雖然是極大的助力,但在大局之前,他們不得不防。


    “林公子說笑了,老夫想同林家合作之誠意天地可鑒,但林公子少年便開始從商,應當是知曉生意之事環環相扣……有些事情並非老夫一人可以決定,公子要去碼頭查看自是應當,可這洧水存儲之地以及目的何處皆乃客家機密,我們實在是......”


    如此輾轉了小半月,趙老爺可算是明白了這林家人的難纏之處。


    “再者......所得利益三七分成,你七我三,若這般都不算有誠意,老夫當真不知林公子想要什麽了哈哈哈......”


    “我林家向來不做沒頭沒尾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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