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前這人是......


    “是,夫人。”


    語落,不再給兩人反應的機會,應風再次一手拎一個朝外閃身而去。


    眼瞧著奚蕊這一連番流暢的命令,沈曜微有怔神:“蕊妹妹,你......”


    以為他覺得自己魯莽,奚蕊解釋道:“表哥莫怪,此事這兩人恐是突破關鍵,與其我們跟他們兜圈子,我想鎮北軍的效率會更高。”


    “嗯,我明白。”他點頭,瞧著眼前之人,熟悉,卻又感覺陌生。


    雖然她一如成婚前瀲灩動人,可那通身上下的氣場卻又好似完全不同。


    她要比以往更加沉穩、聰慧,以及,他在她眼底見到了對鎮北軍理所當然的信任......


    不——


    應該說是,對祁朔的信任。


    “表哥,你可知爹爹在獄中如何?”方才被應風打斷,沈曜並未答她,但現在回想起來,他的神情好像很不對勁。


    果不其然,沈曜聞言手掌倏得收緊,艱難閉眼:“奚大人他......中了烈毒,現下生死不明。”


    話音剛落,奚蕊瞳孔驟然放大,捏著茶盞的手指不自主鬆開。


    啪嗒一聲,瓷片碎裂滿地,全身血液直衝頭頂,她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


    *


    晉城。


    風雪一陣接過一陣,呼嘯的北風冷冽如刃,雪地中疾馳的一隊黑色護衛逆風而行。


    “公爺,此處城鎮臨近京都,我們可稍作休息。”


    銘右自前探路而來,黑色的鬥笠上被雪層染白。


    祁朔勒緊韁繩,馬蹄猝然上揚,他眯起鷹眸掃視而去,確實見到炊煙燈火。


    “京都如今情況如何?”


    “奚大人身子暫時無礙,隻不過......”銘右欲言又止。


    祁朔橫掃而去:“隻不過什麽?”


    “夫人好像知曉了,並去尋了沈大人......”


    聞言,祁朔拽著韁繩的手掌倏得收緊泛白。


    “而且不知何人將此事泄露而出,現今京都似乎都已經......”


    不待銘右話說完,便見他揚鞭再起。


    “公爺?”銘右驚愕出聲。


    他們已經連夜趕路數日,況且公爺的身子還因以血作引之事消耗頗大.......


    “全速前進——”


    回應他的卻是飄散在風雪之中,極致淩厲的男聲。


    銘右驀地抬首,隻見颶風已將祁朔高束的馬尾拉成一條直線,然後迅速淹沒在一片白茫之中。


    ......


    第94章 “他說的......是……


    大理寺卿因走私官鹽, 多年因公謀私,殘害百姓,如今移交刑部, 下押詔獄的消息不脛而走。


    大街小巷開始紛紛討論譴責,更有甚者半夜帶著雞血潑了奚府周遭滿牆, 奚奶奶一時受不了這般刺激徹底病倒了下去。


    未出閣前一直由爹爹做主, 成婚之後更是生活在祁朔的庇護之下, 奚蕊從未見過這般場景。


    可如今奚靈重傷未愈, 沈曜自身難保,奚廣平入獄,月姨娘日日以淚洗麵,一時之間,奚家竟無一人能撐下局麵。


    於是她強壓下心中的恐慌折回了奚府, 與此同時派遣應風暫時調來鎮北軍的支隊前來鎮守。


    京都諸位郎中皆秉持著明哲保身的心態, 眼瞧著奚家要垮, 竟無一人願意來給奚奶奶看病。


    現下事情鬧得這樣大, 奚蕊無法再同先前那般以自己的名義悄無聲息地喚來宮中太醫。


    就在束手無策之際,聽聞外界消息的林知眠和太皇太後遣了人過來, 並一道傳喚了太醫。


    “多謝嬤嬤相助,望嬤嬤代臣婦轉達,日後定會親自入宮向貴妃娘娘和太皇太後道謝。”


    說著她便要俯身行禮, 卻被常嬤嬤攔了下來。


    她看著奚蕊因著數日未曾好好歇息, 眼底泛著紅色血絲,略有憐惜。


    這孩子當初上元燈宴還是她親自替太皇太後相看的,如今真是苦了她了。


    奚蕊行禮未成,便示意文茵奉上賞銀卻被常嬤嬤拒絕。


    “夫人不必客氣,太皇太後說了, 若夫人還有什麽需要盡管遣人入宮,若能幫上一二,必不會推辭。”


    聞言奚蕊眼眶有片刻酸澀,她扯了扯唇角,道:“那便麻煩太皇太後了。”


    常嬤嬤憐惜彎唇,輕輕頷首。


    ……


    送走了常嬤嬤,奚蕊瞧著臥床的奚奶奶,擔憂道:“敢問大人,我祖母她如何?”


    太醫開了副藥方:“回夫人,奚老夫人是氣急攻心所致的血脈紊亂,安心靜養倒是無礙,隻是現下不可再讓她受刺激了。”


    奚蕊示意文茵接過藥方,點頭道:“多謝大人。”


    太醫拱手後退,忽而瞧見她那憔悴的麵色,離開前忍不住說了句:“夫人不必言謝,奚大人為國為民,一定能沉冤得雪。”


    奚蕊愣了瞬,又扯動唇角,看著他的背影,不再言語。


    她知道太皇太後能遣人過來必然是因為林知眠的緣故。


    而如今奚府一片混亂,若非她們及時相助,她確實不知該如何是好。


    奚蕊捏了捏眉骨,數日的混亂已讓她倦怠至極。


    現下差不多穩住了奚府諸人的心神,也是時候該回國公府思忖下一步如何走。


    她邁步朝外,踏過門檻時餘光瞥見了外牆未曾洗刷幹淨的紅色血跡。


    那是前幾日不知何人來潑的雞血。


    思及此,奚蕊隻覺心口悶痛,她側眸不欲再看,忽然眼前一黑,然後整個人的身子便軟了下去。


    ......


    暮色蒼茫,寂寥無星。


    奚蕊再次醒來時,隻見文茵與阿綾趴在床榻邊眼眶通紅。


    “夫人,您終於醒了!”


    見她睜眼,兩個丫頭黑白分明的瞳孔中再次聚集了水汽。


    奚蕊摁住泛痛的頭,擰眉開口:“我睡了多久?”


    “回夫人,您已經睡了整整一日了。”


    聞言,她視線朝外看去,果然見著毫無光亮,而今日她最後的意識存在時,分明還是晨間。


    “可有公爺的消息了?”她問。


    阿綾:“夫人莫急,應風說公爺還有幾日便會回來......”


    “嗯。”奚蕊手臂後撐著想要坐起來,文茵與阿綾見狀立馬上前來扶她。


    “詔獄那邊......可有消息?”


    語落,文茵滿眼為難:“夫人......”


    隻此反應,奚蕊便明白是何結果。


    詔獄是由陛下直接掌管的刑獄,又怎能那般輕易就能買通人進去探查?


    奚蕊沉沉地吐出一口濁氣,攏在袖中的手掌緊攥成拳,她閉了閉眼:“......你們下去吧。”


    “夫人......”


    “我想一個人靜靜。”


    文茵與阿綾還想說什麽,可見著她雙臂環腿,將腦袋埋在臂彎的模樣,終究是為她搭上了外衫,然後退了下去。


    室內恢複靜謐,奚蕊沒有點燈,隻剩圍在床邊的炭火發出微光,時不時地爆出絲絲微響。


    不過短短幾日,她竟覺得好像過了兩年那般疲倦,諸多雜事紛亂而來,她的心一次次沉下,又一次次被迫提起麵對。


    此時的黑暗包裹通身,可卻奚蕊感覺到了片刻的喘息。


    可回想著這些時日的經曆她又覺渾身冰冷,似乎無論燃了多少炭火都無法捂暖自己的身子。


    她無數次地想要不管不顧地奔到詔獄去看看爹爹現在究竟是什麽情況,也想衝入宮中去求陛下放了爹爹。


    可理智告訴她不能。


    如今的她不僅僅是奚蕊,還是輔國公夫人,亦是大理寺卿之女,她身處於混沌中心,一言一行稍有不慎所牽連的便是兩家人。


    她不能......


    不能......


    可是——


    奚蕊痛苦地揪上衣領,窒息的悶痛傳至四肢百駭,讓她幾欲無法呼吸。


    就在此時,外頭忽然傳來陣陣急切的馬蹄聲,緊接著便是馬兒驟停的嘶鳴。


    大門被推開的聲響使得奚蕊倏然驚醒。


    意識到大概是誰回來了,她一把掀開被子推開門板,連滑落的披風都沒來得及撿便直直朝外奔去。


    大雪飄散交織在如潭夜色之中,勁風呼嘯在虛空裏奏唱出深淵轟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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