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那以後,盧媽媽對婄雲就更信重了,婄雲在廚房的權利大了,錦心的膳食便更順口了。


    隻說這會熱騰騰的一碗羹冬日裏吃了一路從胃裏暖到肢骸,幾人不免都有些懶怠,等小安用食盒裝著兩道點心過來的時候,四人東倒西歪地靠在炕上,沒一個起身的。


    年下了,鋪子裏頭盤賬,清閑兩個字與未心是半點都不沾邊,她連著幾日早出晚歸沒在家裏用膳,這兩日好容易閑下來,還有各方的人情往來走動要上心。今兒這一行是忙裏偷閑,這會一倒下,手裏有一搭沒一搭地順著錦心的頭發,便懶得起身了。


    炕上是暖洋洋的,鋪著柔軟厚實的坐褥,剛剛用了甜羹,往炕上一倒,身上是懶洋洋的。這幾日氣候雖比前段日子和暖了幾分,卻還是陰冷陰冷的,大太陽在天上掛著也不知是不是睡著了,就是沒點暖和勁。


    有屋裏這神仙日子不過,非要出去走動,那不是自討苦吃嗎?


    不過一直懶著也是不可能的,蕙心瀾心這段日子被文夫人抓著閱看年下各家節禮、各地往來,一個是臨時抱佛腳的最後一次補課,恨不得查缺補漏把所以從前或許疏漏了的都補回來,一個是正處於漫長的學習階段,文夫人也是恨不得把所以要注意的都填進瀾心的腦袋裏。


    故而她們兩個也不清閑。


    這會難得一放鬆,隻覺腦袋裏一片空白,什麽也懶得去想了。


    到底蕙心年長兩歲,比較有毅力,堅持著清醒地坐了起來,一麵慢慢醒神,一麵隨口與錦心道:“你身邊如今還是十個丫頭四個婆子吧?不妨添上兩個,日常使役灑掃走動都更方便趁手些。本來咱們身邊婆子丫頭的例前兩年便長了,當時你圖省事沒添人,如今年歲愈漲,事情多了,身邊人多些也方便。”


    錦心仍道:“人不在多,夠用便是了。我這左右事也不多,人多了我還嫌煩。”


    人一多了事就多,人心也不好歸攏,如今漱月堂的局麵就是她一手梳理出來的滿意結果了,並不打算再添上幾個人來,又要多一番事。


    “也罷。”蕙心並未堅持,瀾心道:“人少了也好,少事端,我屋裏今兒這個丟朵花那個少一尺綢子的,叫人煩心得很。”


    倒不是瀾心拿捏不住屋裏人,隻是這些微末細節處的瑣碎小事,要整治卻很需要用心又廢時候的,瀾心自己在文夫人與姊姊嬤嬤的提點下摩挲著駕馭下人,總有顧不上的地方。


    其實這屋裏,除了錦心這個堪稱作弊的,另外幾人哪個不是如此呢?


    一時聽了都有些感慨,頭腦也清醒了,紛紛坐了起來,一邊說話一邊起身。


    錦心到那屋裏披上了出門的大衣裳,家常穿的襖裙外被罩上一件及膝的滾風毛水藍緞麵輕呢銀鼠裏如意雲紋褂,再披上狐膁鬥篷,鬥篷麵是湛藍的水波紋蘇緞,繡著一隻展翅欲飛的仙鶴,幾簇靈芝鬆柏鑲邊繡著,披上之後正是在相對的衣襟兩側,婄雲畫的樣式,繡巧的手藝,鬥篷做得滿是巧思,也盡是祝福。


    自打婄雲來了之後,錦心這種紋樣的衣裳就多了起來,見她也確實喜歡,繡巧做得便更勤快了。


    這會披上鬥篷,再給錦心扣上風帽,捧著手爐,鬥篷係的緊緊的,立領的襖兒領口也出了風毛,一圈細軟的絨毛簇著她的頸子,恨不得把她一身從頭到腳都捂得嚴嚴實實的,透不進一絲風去。


    再蹬上放水避雪的鹿皮靴,走出去的時候錦心覺著自己就是個球,這會往地上一倒,沒準滾得都比走得順暢。


    她如此想著,也如此說了,逗得瀾心與未心朗聲直笑,蕙心也忍俊不禁,笑得彎了彎眉眼,道:“不若使人備上轎子來吧。”


    錦心想要很瀟灑地擺擺手,伸出一隻手才發覺袖筒也是滾了一圈的絨毛,看起來圓圓滾滾的,一時說不上是無奈還是好笑,訕訕地收回手,“就走過去吧,也不是太冷。”


    繡巧提著食盒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婄雲順手把她手上的食盒拎了過來,繡巧衝她露出一個充滿誠摯謝意的笑容,婄雲看了她一眼,有些無奈。


    文從翰與雲幼卿的院落位於懿園的東南方,也是這座府邸正東方,自來長子住震位,屬東方,但也並不是說東方隻有文從翰這一個園子。


    和姨娘們的西苑、姑娘們的懿園一樣,府內以定頤堂到外院文老爺書房、文府正廳這一條軸線為準的正東方是一組院落群,算是府中的東苑,其實也沒人這樣叫,隻是在府內的布局上,確實是將這邊圈坐了一塊。


    東苑內也有幾處院落,後頭連著文府的後花園,在布局範圍內還建著池塘小亭,隱隱是文府中獨立的一處小天地的模樣,又因未修園牆門戶而與姑娘們單獨居住在府中自成一派的懿園不同。


    文從翰作為嫡長子,也是很長一段時間內文府唯一的公子,他的院落自然是這邊無論占地還是大小景致都最為優越的。


    他的外書房修建在外院,院裏隻有一個小書房供他放幾本最常閱讀的書卷並一些筆墨,自從雲幼卿嫁過來之後,書房中又添了一張桌案,供她練字繪畫,又添了琴案供她撫琴怡情。


    那裏一度是他們夫妻兩個相處時間最長的地方,哪怕隻是一人手捧一卷書默讀,也有一番不同的溫柔情調在其中。


    可惜自雲幼卿開始害喜,那間小書房已經被空置冷落許久了。


    雲幼卿是個精通琴棋也修過六藝的世家女子,因她父親的不拘一格,她並不似尋常世家女一般長於閨閣隻學琴棋書畫,躬馬劍術即便稱不上精通,也粗略學習過,因而身體頗為康健,上馬彎弓不在話下。


    可連日來身體不適,懷著頭胎便逢如此情況,心中壓力又甚重,兩相交加,她的精氣神也不如往日了。


    錦心她們過去的時候,她正歪在床上養神,兩個嬤嬤便如她的左右護法一般,定定守在她的兩邊,其中一個親自一點點給她捏著腿,看向她的眼中寫滿了心疼。


    短短半個月不到的功夫,雲幼卿消瘦了不少,下頷尖尖的,叫得見了多心疼。


    小姑子們來了,雲幼卿本來起身來,她們互相見禮一番的,但她隻稍稍一動彈便被疾步走進來的蕙心按住了,蕙心忙道:“嫂嫂躺著。今日可好些了嗎?我們從園子來,沁兒還給你帶了兩樣你素來喜歡的點心,都是她院子裏小廚房做的,她院裏廚子的手藝一般人比不得,嫂嫂定要賞臉啊。”


    方才給雲幼卿捏腿的那個是她的奶嬤嬤鄭氏,這會鄭嬤嬤忙道:“多謝姑娘們的關心,我們奶奶正沒用早膳呢。奶奶你看,四姑娘的一片心意,你就起來用些個吧,後頭還溫著燕窩粥,我叫她們端上來?”


    雲幼卿似有些無奈的模樣,見她如此殷切期盼,到底不忍叫她失望,微微點了點頭,道:“也好。”


    鄭嬤嬤頓時一喜,忙出去吩咐人預備,瀾心看著,關切地問雲幼卿,“這幾日還是不大有胃口嗎?不如幹脆尋一個擅做姑蘇菜來在府上伺候飲食吧。嫂嫂你這樣總是吃不進東西可不行啊。”


    “姑蘇和金陵的菜式區別也不大,鄭嬤嬤便是做得一手好菜的,她這幾日就忙活著廚房的事兒,盼著我能多用些,按說她的手藝我自幼都是很喜歡的,但這幾日就是菜饌進了口中也咽不下去。”雲幼卿半支著身子靠坐在床上,搖了搖頭。


    小丫頭忙手腳輕盈地捧了暗囊來,一直立在床尾的孫嬤嬤上前一步,接過暗囊上前,挪開了床上的瓷枕,將暗囊給雲幼卿靠在身後。


    “孫媽媽,你去後頭瞧瞧給大爺燉的參雞湯怎樣了,再備兩道爽口的小菜,這會子約莫他也快回來了。”雲幼卿緩聲囑咐道。


    孫嬤嬤應了是,轉身離去了。


    蕙心疑惑地問:“哥哥今兒出去了?”


    “一早秦王府有人來請,說是王爺也要事要與他相商,這才去的。如今等閑人邀他,他輕易都不應的。”說這話時候雲幼卿笑得有幾分促狹,蕙心臉頰登時飛上兩抹緋紅,微微側過身去,“我是關心嫂嫂你,嫂嫂你竟還打趣我起來。”


    雲幼卿輕笑道:“我這哪是打趣了。”


    那邊鄭嬤嬤端著燕窩粥並兩樣小菜回來,見雲幼卿這模樣,便笑對蕙心等人道:“姑娘們一來,這屋裏也有幾分熱鬧人氣了,我們奶奶也精神起來了。也怪的,這幾日奶奶懶怠著不愛見客,屋裏人多了就心煩,前兒姑蘇那邊打發人送東西來瞧,奶奶都不大愛搭理,幾位姑娘一來,我們奶奶就精神了,又說又笑的。”


    她是把蕙心幾個當成自己人了才會這樣說,雲幼卿歎了一聲,拿她很沒辦法的樣子,“媽媽呀,我多謝你替我討好小姑子了。”


    幾人嘻嘻哈哈地笑了出來,鄭嬤嬤又熱情地使人端出點心果子來招待幾人,並特別隆重地向錦心推薦姑蘇特產點心果子。


    其實以兩地的距離,點心果子又能差出多少呢?


    不過錦心一向是最拒絕不了這些真心慈愛的長輩的,聽著鄭嬤嬤的介紹,笑嗬嗬地平常點心,鄭嬤嬤還特意使人用蜜餞金桔沏了一碗茶來,道:“我們奶奶上回回來就說姑娘園子裏的金桔湯做得好,這茶裏也有雪梨,隻是用的幹品,我們奶奶說滋味各有千秋,姑娘嚐嚐?”


    錦心欣然點頭,鄭嬤嬤臉上就蔓延開慈愛的笑容來,雲幼卿見她這模樣,心裏一鬆,與蕙心低聲道:“這段日子媽媽為我操心,鬢發都白了許多,可算咱們四妹對著長一輩的還是無往不利。”


    幾人噗嗤都笑了,蕙心道:“沁娘知道嫂嫂你這樣說不知是何感想。”


    不過她們也知道雲幼卿與鄭嬤嬤這個奶娘一向親厚,倒沒有多想別的,隻是打趣。


    說著話,錦心隨口道:“嫂嫂如今枕的還是玉枕嗎?頭難受的時候枕玉枕可能會更不舒服,若躺著的時候覺著難受,不妨換個軟些的枕頭,或者換個圓條的,這樣方方正正的枕著硌得慌。”


    鄭嬤嬤聽了忙道:“哎喲,我怎麽沒想到這個。這幾日奶奶到了後半夜就頭疼,怕不是這枕頭硌的吧?”


    雲幼卿後知後覺地看著那個方方正正的玉枕,摸摸自己的後腦勺,遲疑著道:“倒是沒覺著是硌得疼,或許是這些年枕習慣了,換一個試試也成。”


    在這上頭錦心可有發言權了,道:“一下換絲綿的太軟,枕著頭暈頭悶的時候會更難受,可以換個玉枕芯兒的絲綿枕,或者換個填充穀物的,調得軟硬適中,夾紗的花瓣枕不當事,繡花枕頭中看不中枕。”


    鄭嬤嬤聽了便笑,“箱子裏倒有對粟玉芯兒的,我這就叫人找出來縫個皮子給奶奶換上,若枕著真能舒服兩分也是好的。”


    她一麵說著,一麵上前來取那玉枕,捧在手上走了兩步,也不知哪裏沒捧對,玉枕的底兒忽然碎成兩塊掉了下來,眾人眼睛看得分明,那枕頭底兒就是先碎成兩塊然後才掉到地上的。


    還不是大小均勻的兩塊,似是自己裂開的。


    雲幼卿秀眉微蹙,正要說些什麽,忽然又見一物從玉枕中掉出,似是個白色的布人兒,頭上還縫著黑布,做得粗劣卻看得出人形。


    雲幼卿心口猛地突突跳了兩下,她下意識地抬手去按住心口,杏眼兒瞪得圓圓的,抬起的另一隻手指尖都有幾分輕顫:“這、這是什麽東西——”


    第八十回 “前生我死後,你們是否又細……


    寢間瞬間陷入一片沉寂當中, 鄭嬤嬤久經世事,眼界自然是不必說的,那東西一掉出來她心裏便直覺不好, 此時定睛一看,心都提了起來。


    她是人到中年才做了雲幼卿的乳母, 如今在時下人的眼光看來已然年邁, 又將雲幼卿視作自己的孩子一般, 哪裏經受得住這個, 嘴唇都在哆嗦,渾身顫抖喘著粗氣,手裏捧著的那玉枕尚且完好的一部分直接摔在地上,碎成幾瓣也無人有心逐一。


    屋裏的婢子們嚇得臉色都白了,或是腿軟或是懼怕, 下餃子似的跪了一地, 婄雲臉色一片鐵青, 隱隱將錦心護在身後。


    雲幼卿定睛細看, 也看到了那布偶上寫著她名字的紙條,還有頭部、胸部、腹部明晃晃插著的銀針。她一時驚怒交加, 隻覺心跳得一下快過一下,剛要言語卻忽覺眼前白茫茫一片,胸口悶得一口氣都透不過, 渾身虛軟無力, 軟軟向後癱倒下去。


    錦心見蕙心等人或懼或驚都僵在那裏,雲幼卿的臉色難看得嚇人也沒注意到,當機立斷,忙命道:“還不去請閆老來!”


    外間的兩個婢子連滾帶爬地往出跑去,屋裏眾人才紛紛回神, 蕙心離雲幼卿最近,忙扶住她,其實自己也怕得不行,指尖都在輕顫——活了這麽多年了,雖然也經曆過兩件大事,可到底都是在父母羽翼的庇佑之下,也多是人心算計,這等詭譎陰險的手段,她隻有過耳聞,文夫人治家頗嚴,她怎會在文府見識過這種東西。


    瀾心和未心膽子還算比蕙心大點,這會也被嚇到了——主要是沒想到自己身邊的親人竟然會遭受到這種陰詭莫測的手段的算計。


    鄭嬤嬤到底上了年紀,這會氣血翻湧腿都軟了,但見雲幼卿這個模樣,也顧不得自己,隨手抓住床欄借力近前去,緊緊摟住雲幼卿,哄道:“姑娘不怕,媽媽在,姑娘不怕,媽媽在……”


    說著說著就帶上了顫音,也是怕得,生怕雲幼卿這會被嚇得有什麽閃失,哄孩子似的一下下輕撫著她的脊背。


    其實她的手都一直在抖,雲幼卿感受到了,反而逐漸冷靜鎮定下來,在鄭嬤嬤懷裏緩緩調整著呼吸,雙手抱住了自己的肚子。


    尚未凸起的小腹中孕育著她與文從翰的血脈延續,越是有人要害她,她越不能叫人如願。


    雲幼卿咬著牙,壓下心中所有亂七八糟的思緒與懼怕惱怒,若她沒被人算計傷了身反而是在發現這陰詭手段之後被嚇得小產了,那豈不是更要叫幕後之人開心。


    那布偶人就躺在地上,雲幼卿的臥榻是一架巨大的拔步床,幾乎隻比屋子小一圈,前兩年強勢占領了這間臥室,驅逐了文從翰臥房中從前大半的家具,一應妝台案幾都是拔步床本身自帶的。


    但拔步床再大,終究也有限,這會那布偶人就在床的中外側地板上躺著,要想靠近雲幼卿就必定會碰到那個布偶,屋裏的婢子都顫顫巍巍地不敢動彈,哪怕隻是遞個茶水巾子也沒人敢動。


    瀾心定下神來抬手一摸床邊幾上的茶碗,吩咐道:“這水冷了,還不快熱熱地斟一盞來?去正院給太太報信,然後關上院門不許人出去,今日這屋裏的事但凡走漏了半點風聲,有你們的好果子吃!”


    未心淡淡添上一句,“滿院連坐,一個不饒。”


    被她們兩個這樣一嚇,滿屋子的人都瑟瑟發抖,到底也動了起來,隻是捧著水壺進來的人在要邁過那布偶的時候又僵住了,瀾心幾人又惱又急,卻也沒法子。


    她們自己心裏都犯著嘀咕頗有忌諱,怎好強迫那些小丫頭們衝那種東西伸手。


    這時錦心悄無聲息地站了起來,要抬步走向那個人偶,一向波瀾不驚的婄雲有些失態,急急喚道:“主子!”


    “這世上人心詭譎、陰私謀算豈不可怖過這等鬼神之物萬千,何況鬼神詛咒也不過無稽之談,殺人若這麽容易,戰場上還用什麽刀槍,兩軍對敵也不必衝陣,直接互相紮偶人算了!”錦心冷嗤一聲,婄雲的反應卻不似往日那般處變不驚沉靜恭謹,而是猛地跪下緊緊抱住錦心的腿,“主子……您身子弱,好歹有些忌諱。”


    她語氣幾近哀求,激烈的反應讓錦心敏感察覺出其中的不對勁來,不等她再開口,未心便猛地起身把她按住,極具威嚴地道:“婄雲說的對,你給我老實坐下!”


    比之蕙心與瀾心,在商場裏摸爬滾打磨練著、手下又養著幾十近百名夥計與死契工人的她身上威嚴更重,如今家中奴仆對她的畏懼尊敬也遠勝於對另外幾位姑娘。


    她這樣板著臉,便有些不怒自威的意思,雖然錦心並不會被別人的威嚴壓製住,但未心還是她親姐啊,錦心倒是想不聽話,但她直覺如果她這會不聽未心的話,回頭一定會被未心念叨得頭疼。


    不等她做出反應,未心已經快速地將她按著坐在小繡墩上,雲幼卿也強打起精神,伸出手來握著錦心的手,“沁娘聽話,莫動。”


    但這屋裏唯一不怕那玩意的人不動,難道叫那東西一直躺在地上阻礙婢仆來去嗎?


    錦心動了動身子,卻發現婄雲在她身邊施力將她死死按住,隔著厚厚的幾層衣裳她也能感受到婄雲的手好像在輕顫,她心裏某個地方倏地一動,身形微微頓住。


    婄雲從前可不是畏懼鬼神詛咒之說的人,當年攻越城久攻不下,她不免用了些陰損手段,越城可謂是京城的最後一道天險防線,當時方家那位太後急眼了,召集了天南海北諸多陰詭術士連著做了七七四十九日法事,各種術法手段齊飛詛咒她與賀時年,明諭誰能得手賜金萬兩封一品國師。


    可最終呢?她與賀時年還不是安安穩穩地立到了太極殿的禦階之上。


    當時他們還將此事作為笑談下過酒,婄雲對此也頗為不屑,將此事引為方氏的愚蠢人生中又一座裏程碑,怎麽如今……婄雲卻開始忌憚這種事情了呢?


    錦心微微蹙起眉,蕙心隻當她是心裏不情願,軟聲勸道:“沁娘你乖乖聽話,那東西不是那麽好碰的……還是從外頭叫一位經事的媽媽進來吧……”


    要論老資曆年級長的,這屋裏就有一個,但看鄭嬤嬤這會嚇成這模樣,又是雲幼卿的奶媽媽,她們誰都不好開口。


    鄭嬤嬤猛地站了起來,先對雲幼卿道:“奶奶莫怕。”聽她這個稱呼,就知道她這時候多少冷靜下來了。


    到底是經久了事的,鄭嬤嬤匆匆開箱籠扯出一塊紅布來,墊在上頭去拿那個小偶人,證人見她伸手,正提著心,忽然聽到外頭一疊聲的通傳,歡天喜地如抱住一根浮木似的那種聲音:“大爺回來了!”“大爺回來了!”


    屋內一眾人,聽到這聲通傳不由自主地都鬆了口氣,蕙心連念了兩聲“阿彌陀佛”。


    “可算是回來了。”瀾心長舒了口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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