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給幾個孩子挑了剁開的雞腿肉塊,自己舀了一勺湯進碗裏,拌了拌飯。


    幾個大人都盡可能地夾土豆吃,把雞肉留給孩子們吃。趙音音看了一眼,連雞心都叫許雲海切了四塊,生怕幾個孩子分不均勻。


    還是肉太少,遲早她得過上不用這麽謙讓的日子!


    這小公雞年歲不大,正是最好吃的時候。肉又嫩又緊實,連土豆都散發著無窮的香味。土豆和榛蘑都燉到時候了,舀了一勺子土豆進飯碗裏,用勺子一壓就碎,跟米飯和雞湯泡在一起,格外誘人。


    “嬸嬸,什麽時候我們能過上每天都吃一個小公雞的日子,那就太高興了。”


    “將來肯定可以的,”許雲海把這會兒把雞心都挑出來了,給幾個小孩吃,“吃個雞心眼,聰明!”


    一頓飯下來,大家都吃個肚子圓。一大盆雞肉燉土豆,連點湯汁都沒剩下,宋致然也少見地吃撐了。她打了個嗝,有點不好意思地扭過頭去。


    “挺長時間沒這麽吃肉了。”


    睿睿也點頭:“這個小公雞好香!”


    “下回我再上黑市看看,”趙音音看著幾個小孩吃得都有點撐著了,叫他們在屋裏坐一會,“再過半小時再出去玩,現在吃太飽出去蹦躂去該難受了。”


    許雲海殺雞的時候,小寶把漂亮的雞毛都攢起來了。許雲海哄他們幾個:“來吧,看叔叔做毽子。”


    一般來說,做毽子得用大銅錢。不過銅錢這時候可不多,工人們習慣了靠廠吃廠,就拿大螺母片開。張組長家不少這玩意,許雲海剛去要了幾個,做了四個雞毛毽子。


    “我要這個紅的!”


    莎莎的審美一貫是大紅大綠,先挑了一個紅的,在院子裏踢起來。


    她雖然是這院子裏的女大王,打架也厲害,不過在踢毽子上卻沒什麽天賦。基本上是扔起來踢一下,然後就立刻跑出去撿被踢飛了的毽子。


    四個小孩裏,居然是小寶踢得最好!


    第一次毽子上腳,小寶就穩穩地踢了五個。圍觀的大人們都誇他,小寶興奮得臉通紅,繼續踢,第二次居然踢了十一個!


    “行啊小寶,”許雲海做完幾個雞毛毽子,看著小寶踢了十一個,他仰起臉看站在他身旁的趙音音,“你看看,這小子沒準兒還真能去踢球呢!”


    “哈哈哈,小寶想學踢足球?可以啊,這腳法不錯,踢個前鋒!”


    院子裏的大人逗小寶,小寶大聲道:“我要當守門員!”


    小鄭勸小寶:“踢啥守門員,前鋒進球多風光啊!”


    小寶可是深思熟慮過的,想都沒想就回他:“小鄭叔,我要叫前鋒進不了球!”


    聽他的話,大家都樂了。這孩子不但誌向遠大,而且還挺堅定的。


    莎莎看著小寶踢得好,心裏頭更著急了,伊伊過去跟她一起踢。她畢竟是最大的大姐姐,腿又長,總能把莎莎踢呲了的毽子給救回來。趙音音心裏癢癢,跟著去一起踢,不多會兒就變成大家一起站成圈踢毽球了。


    等到天要黑透了,院子裏人才散了,趙音音問許雲海:“分房的結果還沒出來呢?”


    要是結果出來了,估計這院子裏的氣氛就不會再像以前那麽和諧了。


    許雲海搖搖頭:“沒有。”


    晚上天氣熱,除了去張組長家看電視的,大部分人都搬了個板凳坐在屋簷底下搖蒲扇,怎麽也比屋裏涼快。


    莎莎想拿雞骨頭喂大黃狗,趙音音不記得聽誰說過,給她耐心解釋:“雞骨頭脆,不能喂狗,容易劃破他的喉管。”


    莎莎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跟趙音音告別:“嬸嬸,我跟媽媽回家了。”


    看著莎莎親昵地拽著宋致然的手,一邊走一邊跟她說話,趙音音扭頭看了一眼睿睿,睿睿正在手舞足蹈地給小寶講足球規則呢!小鄭也是個資深球迷,正拿幾個石頭試圖給兩個小孩解釋到底什麽叫越位。


    她扭臉對許雲海說:“可算是都捋順了。”


    許雲海一直注意著趙音音的一舉一動,看她先看莎莎又看睿睿,不用她解釋就明白了這句話:“都是你會教,不然哪有這麽容易啊。”


    趙音音倒不居功:“還是咱家這幾個孩子自己乖,本質上好,所以一教就教過來了。”


    “之前我還擔心莎莎跟著宋致然走了,以後見不著了,現在天天見倒是跟之前沒啥區別。”


    伊伊也在一邊坐著呢,她聽見叔叔嬸嬸說話,立刻插嘴問許雲海:“叔,以後我們能一直跟宋姨家住一塊堆嗎?”


    “行啊,咋不行?你想莎莎,叔叔嬸嬸也想莎莎啊。”


    趙音音瞧著許雲海今天話有點多,忍不住問他:“是不是有啥好事兒?我看你今天可高興了。”


    “讓你看出來了?”


    確實是有好事,不過還沒落實,許雲海想等著這事落實了之後再跟趙音音說的。


    “快說!”


    趙音音眼疾手快地打死一隻過來偷襲的蚊子:“有啥好事兒?”


    許雲海笑道:“張組長幫了點忙,我可能要調到勞動服務公司去了。“


    “這算什麽好事兒啊,”趙音音剛從那出來,“不會就因為你不想回原崗位,就讓你去當臨時工了吧?”


    “不是,讓我去勞動服務公司當經理,”許雲海笑道,“聽說這事兒跟你還有關係呢,林書記準備把丁經理撤了,這才輪到我。“


    “喲,那還多虧我現在調走了,不然不就成你手下的小兵了嗎?”趙音音還是有點擔心,“你真的想去勞動服務公司嗎?就算是為了照顧家庭,也沒必要一下……”


    她皺了皺眉頭:“那地方人待久了就懶了,不是正經人待的地方。”


    “就因為這樣,所以林書記才同意我去做這個經理,”許雲海笑道,“他準備給咱們廠子的三產找點活幹,就算是臨時工,也不能白拿廠子裏的工資。”


    “咱廠子接下來要搞那麽大一個項目,我估計絕大部分人都得連軸轉,”許雲海一把打死一個帶血的大蚊子,給好奇的伊伊展示了一下,看的小姑娘皺起眉頭檢查小寶身上挨沒挨咬,“也就是去勞動服務公司能輕快點了。”


    “而且,我還有個內部消息!”許雲海擠了擠眼睛,“咱們廠子勞動服務公司可能要轉型做點生意……”


    “不是說不能投機倒把嗎?”


    趙音音對這件事印象很深,忍不住問:“做生意的話做啥生意?”


    “暫時還隻是個初步的想法,”蚊子開始猖獗了,許雲海站起身來招呼幾個孩子趕緊進屋,“再說,咱廠子是國營廠,算啥投機倒把?有廠子在上麵頂著呢,隻要不賣飛機火箭,賣啥都沒人管!”


    兩個人一邊給幾個孩子倒水洗臉洗腳,一邊繼續聊,趙音音忍不住問他關於自己工作上的事情:“你說,林書記就把我放在廠辦就不管了,你有沒有什麽主意?”


    她畢竟對這個現代社會還不夠了解,許雲海一邊把小寶抱上炕,一邊跟她說:“林書記是抓不了生產的,所以隻能從別的方麵下功夫了。這個大項目咱們廠子自己肯定吃不下,還有一些小的東西要分包出去。你可以試試給林書記出個注意,咱們搞個招標。”


    “招標?”


    許雲海給趙音音簡單解釋了一下,她越聽越覺得這主意靠譜!


    “不過,”許雲海想了想,“咱們廠子可沒有負責搞這個項目的部門,大部分部門都是生產相關的。要是搞,估計著活就得落在廠辦了,你們路主任那邊可是個難題。”


    “沒事兒!”趙音音神采飛揚,這些現代製度不是她的強項,可是談到人際她就不怕了,“林書記要搞路主任應該還是很簡單的,區別隻在於值不值得。這個項目可是他談過來的,怎麽可能看著廠長就這麽占了功勞大頭,你說是不是?”


    她這麽說著,許雲海點頭同意,可是卻歎了口氣。


    “怎麽了?”


    趙音音把擦腳的毛巾遞給幾個孩子,問他:“覺得這些人事關係太鬧心?”


    “是啊,要是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當初沒有那場運動,咱們怎麽可能搞個壓力容器都這麽費勁?”許雲海伸手搓了搓臉,“書記跟廠長都不對付,這廠子早晚要出事情的!”


    趙音音倒沒想過這些事情,她在宮裏頭看得最多的就是各種各樣的勾心鬥角,許雲海說起來,她才第一次認真地考慮過這個事情。


    “可是……不管什麽地方,都會這樣吧?”趙音音看過後宮爭鬥,也聽說過前朝那些派係之爭,“真的會有沒爭鬥的地方嗎?”


    “有爭論是很正常的,但是這種在人際關係的內鬥,就是不正常的!國營廠子就這點實在是不好,你看看咱們院,這次分房子哪有幾個不送禮的?平時說起來托關係走後門跟吃飯喝水一樣正常……”


    “咱們東北老工業基地,已經越來越落後了,”許雲海前段時間看了不少報紙,“蛇口開發區那邊,在袁庚同誌的主持下,甚至已經開始搞住房貸款了!可是你看看咱們這,連個商品房都沒有,賣點菜都怕被打成投機倒把,弄個招標都是史無前例的革新!”


    “住房貸款是什麽意思?”


    許雲海給她解釋:“就是政府給老百姓一筆錢,讓老百姓去買自己的房子,然後按月還錢。”


    聽了許雲海說,趙音音也有點羨慕:“這麽說來,人家那邊連房子都能買賣,可是咱們這邊連買個小公雞都得去黑市。”


    “也不能過於消沉,”許雲海這個人還是積極向上的,他說道,“蛇口是試點,要不了幾年,說不定我們這邊也會搞起來的。隻不過,到那個時候,咱們廠肯定就大大落後了……”


    他想到廠子的三角債,想到大家“國外有個加拿大,國內有個大家拿”的歌謠、家家戶戶幾乎都是明目張膽地拿廠子裏的東西用。


    這樣下去,肯定是要被時代拋棄的!


    可是他能做什麽呢?


    他看向趙音音:“音音,我知道你特別擅長人情往來,但是我覺得,這或許並不是個非常適合你的發展方向。”


    許雲海說話的態度十分懇切:“不管什麽時候,打鐵還得自身硬,我覺得你是個非常聰明的女孩子……我覺得不應該把你的聰明才智用在這上麵。”


    他這一番話,趙音音聽著,仿佛被一把利斧劈開了心裏頭某個混沌的殼。


    自打穿越過來,她總覺得自己在這個時代過得很好,混得如魚得水。有著宮裏頭的經驗,她總是能夠看穿人心,總是能夠幾句話就跟別人打好關係。


    可是……她當初是多麽痛恨宮裏頭的生活,她是多麽痛恨隻能每天戴著麵具的自己。連接到了家裏頭的報喪,知道姐姐沒了,她還能臉上帶著喜慶的笑容去伺候主子……


    她還記得,當時她滿心都是,有朝一日一定要逃出這宮裏,再也不要套著臉上這層皮過日子!


    她當時還想著,自己針黹女紅都這麽好,出了宮也能挺直腰杆過日子,再也不必做這樣紮一根針都哭不出來的麵團人。


    可是,她怎麽現在反而把這本領當成是驕傲了呢?明明是來到了這麽一個女性也可以工作、女性也可以憑本事大展拳腳的地方,她怎麽又抱著自己當初痛恨的那些東西不放了呢?


    許雲海去把孩子們的洗腳水倒了,催著伊伊去西廂房睡覺,再看趙音音還坐在那裏沒動彈。他看出趙音音是在想事情,安撫住想過去抱著嬸嬸問她怎麽了的小寶,自己親自去倒了一杯水給她。


    接過了這杯水,趙音音抿了一口,那清涼的液體從喉嚨間流過,叫她的思想也隨之清涼了一下。


    睿睿已經困得睡著了,許雲海看出趙音音還想說話,伸手扶了一下她的肩膀,示意她去堂屋說。


    兩個人坐在堂屋的餐桌邊,趙音音剛想說,許雲海突然笑了出來。


    “當初咱倆定下那份協議的時候,也是就這麽坐在這餐桌旁邊。”


    他笑出來,趙音音也放鬆了些,想問的話也就更容易問出口:“許雲海,我想問你個問題。”


    “問吧,我保證我一定會認真回答。”


    趙音音想開口,又忍不住咬了咬嘴唇,她摩挲著杯子又喝了口水,這才問出口:“可是……你覺得我除了待人處事之外,還有什麽優點嗎?或者說,如果不是靠著我擅長待人接物的能力,我還能靠什麽傍身呢?”


    前世她想過靠著自己的針黹女紅,可是在宮裏頭做上十來年,看見那麽多眼睛做瞎的宮女嬤嬤,她又有些不甘心做這個。跟伺候人有什麽兩樣呢?


    她看著許雲海要開口,連忙補上一句:“除了女紅……”


    許雲海笑道:“好好好,不說這個。”


    他坐直身體,手放在桌子上交叉,認真地想了想。


    “咱們先從你的待人接物這點說起來。”


    趙音音點點頭。


    “你擅長待人接物,但是其實待人接物這並不能作為一種能力來說,擅長待人接物這是個結果。是因為你心細如發擅長觀察,又有長時間積累的經驗……”


    說到這,許雲海突然覺得有哪裏不對。不過,看著趙音音帶著些迷茫的雙眼,他繼續說下去。


    “你能夠預測到別人的反應,從而迅速地有針對性地去給出一個對方期待的反應,或者是用自己的行為來影響對方的反應。對吧?落實到能力上來說,就是你的善於觀察和反應迅速,導致了你擅長待人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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