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擦傷流血了,還好血不多。


    檀旆幫我吹去傷口處的灰塵,我後知後覺感到一陣疼意,“嘶”了一聲。


    檀旆聽我吸氣不敢輕視,一手握住我的小臂,另一隻手輕輕捏住我的手掌帶我輕輕活動關節:“骨頭覺得疼嗎?”


    我搖頭:“不疼。”


    “那應該就隻有擦傷,進府清洗一下傷口,然後……”檀旆突然止住話頭,若有所察地轉頭,我跟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發現姐姐聞聲走了過來,越過馬頭探身望著我們,眼裏的目光頗有些意味深長。


    檀旆慌亂地鬆開我的手,略微有些緊張道:“大嫂,小翎的手肘處擦破了一點皮。”


    姐姐聞言,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


    “勞煩大嫂帶小翎清洗一下傷口,擦點傷藥。”檀旆非常多此一舉地對我親生姐姐做著要照顧我的囑托,而我姐姐居然很給麵子地回了一句“那是自然”。


    檀旆說完以後才察覺到不對,但是話已出口來不及收回,他糾結片刻,瞥我一眼,盡量若無其事道:“我先走了。”


    檀旆話音剛落,便如風一般,騎上侍從給他牽來的馬,策馬迅速離開,像是害怕暴露什麽似的。


    姐姐走到我身邊,和我一同望著檀旆離開的背影,惋惜道:“我應該躲著偷聽不露麵的,失策。”


    我看著檀旆瀟灑俊逸的背影,用手肘撞了撞姐姐,忍不住把自己心中的喜悅和她分享:“檀旆騎馬的樣子真好看。”


    姐姐笑眯眯地問:“所以你準備跟他表明心跡了嗎?”


    我話鋒一轉,立刻冷臉:“在不弄清楚事實真相之前我是不會說的。”


    姐姐無奈對我翻了個白眼,轉身帶我進府。


    東平王府給我安排的客房就是我上次住的那間,倒也算熟悉。


    我把自己的行李安置好,姐姐命侍女取來清水和傷藥,拉著我坐下,給我清洗傷口和敷藥。


    我趁姐姐敷藥時抬頭看了眼門外,問姐姐:“檀旆一般在何處練劍?”


    “應該在他自己的院子裏吧,”姐姐推測道:“這種事我也不會特意去問,畢竟親疏有別。”


    我又問:“他的院子在哪兒?”


    “從你住的這個院子出去,往右拐,沿牆走大約一裏地。”姐姐問:“需不需要我帶你走走,先認認路?”


    我嚴肅地回答:“不必。”


    姐姐聞言,不置可否。


    相隔一裏地……我想起上次我住在東平王府的時候,檀旆練完劍發現我早起準備溜走,他到底是怎麽順路順到這裏來的?真叫人不解。


    姐姐幫我處理好傷口,合起藥箱道:“因為王府太大,府裏人回家的時間不統一,我和檀暉也已成婚,所以一般都分開做飯,各院單獨開灶,隻有所有人都休沐的時候才一起吃,你平日是想跟我和檀暉一起,還是跟父王母妃一起?”


    我呆楞片刻,遲疑著從嘴裏吐出一個音節:“啊?”


    姐姐像極富耐心的獵人布置陷阱那般,不緊不慢地提出第三種選擇:“或者跟檀旆一起?”


    我……我沒想到她在這裏等著我。


    跟東平王和王妃這樣不熟的長輩吃飯,席間肯定要被勸著多吃,我想想便覺得尷尬,可是跟姐姐姐夫這樣正處於柔情蜜意之期的新婚夫婦一起,想來尷尬的程度也不會消減多少,但跟檀旆一起吃……不,我已經發過誓,不會讓爹娘輕易得逞,我不能這麽快打自己的臉。


    於是我下定決心,做一個打擾新婚夫婦的厚臉皮:“我跟你和姐夫一起吃。”


    姐姐挑了下眉,微微一笑:“那你先自己玩會兒,等吃飯的時候我找侍女叫你。”


    來之前母親叮囑過姐姐,叫她看著我點,我雖然猜到姐姐不一定會對母親言聽計從,但也沒想到姐姐會這麽安心,一句話都不說:“你不提醒我點什麽?比如在王府不要去某些地方?”


    “哦——”姐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毫不隱瞞道:“整個東平王府最重要最有價值的信息都放在父王的書房,你想查的事也肯定能在哪裏找到答案,你應當知道王府的主院在哪兒,往東走——實在不知,找個侍女問問就行。”


    我問:“你告訴我不怕我現在就去嗎?”


    姐姐悠閑道:“你去啊。”


    “我去了——”我邊起身邊往外走,威脅她道:“我真的去了——”


    姐姐鎮定自若地看著我。


    我在即將把腳踏出門之前又灰溜溜地回來,拽著姐姐的衣袖假哭:“既然最重要的東西都在那兒,怎麽可能讓我隨便進,你分明為難我——”


    姐姐笑得甚是和藹,對我提出另一個建議:“既然你覺得檀旆最近行事有異,不如去他的書房看看,即使被他逮到你偷看,想來也不會多為難你。”


    姐姐撮合我與檀旆的手段之高超,簡直高出他人數倍有餘,堪稱步步為營,草蛇灰線,伏脈千裏!我認輸!


    我抬起頭,堅定地對姐姐道:“那是你對他不了解,我覺得他會為難我,我不去。”


    “隨你。”姐姐也不強求,起身喚來侍女把藥箱放回去,“我看你能忍到幾時。”


    第40章 雙陸


    我本以為,姐姐說的“看你能忍到幾時”,是指我能忍著不去檀旆書房找線索到幾時,後來我隱約覺著,她話裏的意思應當是我能忍著和她與姐夫一同吃飯到幾時。


    因為我和他們一同吃飯時發現,他們夫妻二人看向彼此的目光溫柔得能掐出水來,旁人會覺得自己此時存在於這個空間仿佛是一種罪惡。


    所以我時常恨不得自己吃飯的速度能快些再快些,好不打攪他們夫妻之間的柔情蜜意。


    為了提升吃飯速度,昨晚那頓飯我下筷子略急,舌頭被燙起了泡。今晨,王府侍女聽姐姐的吩咐,拿來草藥給我。


    草藥裝在一個小碗裏,我還當是什麽吃的為何長相這般難看,後來聽說是草藥才原諒了它的樣貌不佳。


    侍女把湯匙放進碗裏遞給我,並且與我說明用途:“姑娘隻需挖一團適合放進嘴裏的草藥,含上半個時辰,症狀便可有所緩解。”


    我接過碗,向那名侍女道了謝,問:“這藥府裏常備?”


    侍女恭敬地答:“此藥需現做,府裏隻是備著方子,其他能夠長時間儲存的藥才會常備。”


    我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又問:“王府中人習武,難免有磕碰,所以傷藥也常備,是吧?”


    侍女這次沒有立刻回答,隻是怔愣片刻,繼而一笑:“姑娘不該打聽這許多,而且就算我知道,也不能答。”


    東平王不愧軍功起家的異姓王,把府裏管得如同軍中,連一個普通侍女嘴也甚嚴,我想在府裏找線索隻怕會困難重重。


    看來從侍女這兒問不出什麽,我便老實按她說的,挖了一坨草藥放嘴裏含著。


    侍女大概以為我還會再多問幾句,所以沒想到我的行動會這麽迅速,還沒來得及開口阻止就眼睜睜看著我把草藥放進嘴裏。


    她明顯還有話要說,隻是對於要不要在我含著草藥的時候與我說話有些猶豫,其實這對我來說倒不算什麽。


    我把草藥用舌頭推到一邊以免影響發音,問:“還有什麽事?”


    侍女因我的善解人意而略微鬆了一口氣,繼續道:“之前郎中過來請了一回平安脈,說世子妃胎像安穩,可以適當出門散心。正巧世子今日休沐,準備帶世子妃出門遊玩,所以世子妃派我順道來問,姑娘去嗎?”


    打擾姐姐姐夫吃飯時的柔情蜜意已經足夠讓我覺得不妥,如果再跟著他們出去遊玩,恐怕父母都會斥我沒眼色,我搖頭道:“不去了。”


    “世子妃猜姑娘也是不去,因此托我帶了一句話。”侍女盡職地轉述著姐姐的話:“今日二公子也休沐在家,如果姑娘閑得慌,可以去找二公子玩雙陸棋,好消磨一下時間。”


    侍女說完,矮身向我一禮,低頭退下。


    姐姐厲害,居然幫我把找檀旆時該用什麽借口都想好了,大大方方地挖了坑等著我跳。


    高,實在是高。


    半個時辰後,我把嘴裏的草藥吐掉,舌苔上疼痛的症狀果然有所緩解,想著左右無事,便起身去尋檀旆。


    我明知是個坑也得往裏跳,誰叫我喜歡檀旆。


    喜歡一個人就是這般莫名其妙,明知不可行,明知不可為,但隻要想著能看見他,就什麽理由都無法阻止自己的行動,什麽借口都被拋諸腦後。


    所愛隔山海,山海不可平。隻要心中有了想見的那個人,即使遠隔千山萬水,似乎也有勇氣和毅力跨過這些阻礙。


    不過我去尋檀旆的道路用不著千山萬水這種阻礙,我剛到院門口就被侍衛給攔了下來:“姑娘,二公子不在院中,除了王爺王妃以及世子,其他人都不能隨意進入。”


    我仔細地打量了一下侍衛臉上的表情,確定他應該不是撒謊,看了一眼院子裏麵,雙手攏到嘴邊,提氣,張口,對院子裏喊道:“檀旆——我來還你錢——但是你不在所以我就昧——”


    “別喊了。”從我身後傳來檀旆輕飄飄的一句話,終於幫看著我喊話、瞪大了眼睛不知如何是好的侍衛解了圍,同時成功把我嚇了一跳。


    我轉身看他,心有餘悸地撫著心口道:“你回來的時機怎麽這麽巧?”


    檀旆無可奈何地望我一眼,轉頭對門口的侍衛道:“以後她來直接放進去就是,不然她一定會想盡辦法給我丟人,你們也鬥不過她。”


    侍衛聞言,鄭重地答了一聲“是”。


    我等檀旆先我一步進了院子,故意留在後麵,對門口的侍衛解釋:“剛才隻是我的權宜之計,其實我平日裏不是——”


    檀旆去而複返,隔著衣袖握住我的手把我帶了進去:“是不是你自己心裏清楚,別裝佯了。”


    檀旆把我帶上房門口的台階便鬆了手,讓我自己走:“你來找我做什麽?”


    我和他一起脫了鞋隻著布襪走進室內,下意識地就把姐姐給我想好的借口拿來補窟窿:“閑來無事,想找你下雙陸棋,有時間嗎?”


    檀旆回頭懷疑地望著我:“當真?”


    我真誠地望著他:“當真。”


    檀旆不置可否,命人取來雙陸棋擺到案上放好,與我相對而坐。


    在開始之前,我盡量用一種不那麽故意的語氣道:“這樣單純下棋挺沒意思的,要不設個賭約?”


    檀旆漫不經心地問:“什麽賭約?”


    我說:“每一局贏的人都可以問輸的人一個問題。”


    檀旆右肘搭在案上,挑眉望著我:“你真是來找我下雙陸棋的?”


    我看了看案上的棋盤,反問他:“難道不是?”


    檀旆不說話,漠然地望著我。


    我狡辯道:“就算我有別的目的,可雙陸棋確實要下我沒騙你,而且我發誓不會出老千,鄙人絕對光明磊落。”


    檀旆並不認同我用“光明磊落”來形容自己,譏諷道:“是冠冕堂皇。”


    “好吧,就算是冠冕堂皇,可賽製公平公正,我覺得沒什麽問題。”我激他道:“你不敢賭嗎?”


    “有何不敢?”檀旆居然很吃我的激將法,微笑著道:“你是白方,先扔骰子。”


    檀旆果然不是拖泥帶水的性子,我非常欣賞。


    然後第一局,我輸了。


    願賭服輸,我是被提問者,隻能等他開口。


    檀旆依舊不放過之前的問題:“你來找我究竟想幹什麽?”


    我說:“就是想來看看你,之前我不是一直端著嘛,想來也是在自己折磨自己,不必如此想不開,見你一麵又不會少塊肉。”


    檀旆重新擺盤的手遲疑了一下:“所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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