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到任務要暗殺單翎時,元吉的手抖得快拿不動刀。


    這是他看著長大的二姑娘,簡直就是自己的另一個女兒,他怎麽可能下得了手?


    但他如果不下手,他的妻兒就會死,想到自己的妻兒如今還被綁在別處,他隻能逼著自己拿起匕首。


    他最終還是失了手,敗給了多年生疏的技藝和含冬的背叛。


    含冬作為孤兒,沒有任何牽掛,當年元吉她進單府時,隻是司空朗為了減少單家的疑心,才給含冬安排了一對父母和弟弟,他們和含冬實際上沒有任何關係。


    含冬會更加偏向單家這邊,是理所當然的事。


    元吉沒料到含冬會衝過來擋他的匕首,更沒料到含冬會反手將另一柄匕首紮在他的心上,疼痛感傳來,呼吸漸弱時,元吉卻反而有了一絲釋然。


    這樣也好。


    妻兒和對自己有恩的單家,他不用再費勁去選放棄誰了,身後之事,無須再管。


    單祺等刑部來人查驗完元吉和含冬的屍體,把妻子勸回房去休息,跟東平王和王妃說了幾句話,目光下意識地尋找小女兒單翎的身影。


    單翎被含冬渾身被血浸透的樣子刺激,暫時失去了聽力,他想阻止單翎再涉足此事,哪知這孩子倔得很。


    元吉和含冬接連死去,這件事似乎沒把她嚇退,反而堅定了她繼續查證的決心。


    陪在她身邊的還有卓臨和檀旆,表哥和未婚夫,兩個人都勸不住她,看樣子都對她無可奈何。


    卓夢那個孩子似乎也知道了點什麽,同樣不肯將自己置身事外——這一個個的,都像自己年輕時一樣少年熱血。


    沅國的未來,想必也是一片光明。


    東平王背著手,站在單祺身邊,狀似無意地閑聊道:“這些孩子都不肯聽勸,要是實在勸不住,倒不如順其自然。”


    這便東平王是把自己小兒子交出去任老狐狸算計的意思。


    單祺笑著道:“王爺說的是,而且小翎和檀旆在一起,想來不會出什麽擺不平的麻煩。”


    聽到單祺決定把自己女兒也算計進去,東平王心下稍安,點了點頭。


    老狐狸再怎麽也不可能害了自己崽子。


    所有被隱瞞的真相,終將會大白於天下。


    第79章 一生心動(1)


    檀旆從很小的時候就跟隨父王在漠北居住,鎮邊之責既沉且重,一家人很少有機會回旭京。


    不過檀旆對那個國都也沒多少不舍,除了東平王府建得寬敞明亮,供玩樂的東西多一點以外,並無什麽特別之處,而且於他而言,旭京的東平王府還不如漠北,至少漠北有地方讓他縱馬馳騁,瀟灑恣意得很。


    他十五歲時隨父王回京住了幾個月,陛下閑來無事,把旭京城中十五至十八歲以內的男孩子湊一塊兒,舉行了一場不怎麽正式的比武。


    之所以說不怎麽正式,是因為這場比武隻論拳腳,以免出現重大傷亡。


    東平王把檀旆叫過去,低聲吩咐了幾句話,“旭京城中的世家公子大都以文取勝,武功嘛,會幾下擺擺樣子就好,不過好在這些士族都很講究臉麵,你下手輕著點就行,他們不至於因為輸了比武這點小事懷恨在心。”


    檀旆抱著以武會友的心情來,卻要掃興而歸,不禁有些失望,“沒有一個能打?”


    東平王若有所思地撫了撫胡須,“魏家的魏成勳、丞相家的司空暻,這兩個都有功底,而且去漠北曆練過,你可以和他們打。”


    “他們去漠北曆練的時候已經跟我打過好幾百回了。”檀旆小聲嘀咕道:“彼此的套路都熟,打起來沒意思。”


    “好幾百回?”東平王滿臉震驚,“你們什麽時候打過?”


    “自然是父王您不知道的時候。”檀旆說完,趕緊溜走,免得被罵。


    漠北駐軍軍紀嚴明,隻有對這些來曆練的世家公子會稍微放寬一點限製,畢竟養尊處優慣了,一上來就過太苦的軍旅生涯實在要命。


    那時這些世家公子被關在狹小的訓練場裏,除了訓練就是讀兵書,沒意思透了,但是他們經常能看見檀旆帶兵巡邏或者處理軍務,知道檀旆明明和他們差不多的年紀卻能做這麽多事,給這些孩子心裏留下了十分光輝的形象。


    檀旆某日路過訓練營時,某位夏家的公子站在柵欄之內對他翹首以待,一見他就趕忙喊:“二公子二公子——”


    檀旆聽他這麽急切的呼喊,也不好裝聽不見,走過去問道:“何事?”


    “嘿嘿——”夏家的公子傻笑兩聲,“我看你在漠北駐軍裏還是挺能管事的,想問問你,何時才能放我們出去曆練?這訓練營裏跟牢房似的,還是外麵自在。”


    檀旆解釋道:“漠北與旭京不同,軍營之外虎狼眾多,讓你們待在這裏也是為了你們的安全考慮。”


    “可是你就能出去啊——”夏家公子不服氣道,說完又像想起了什麽似的,“上次你和其他士卒拖回來的那匹狼,是你們獵的?”


    “軍中士卒沒有遊獵的時間。”檀旆說:“如果有猛獸襲擊,我們必須要處理,好讓那些畜生知道這裏不可輕易靠近。”


    夏家公子語氣崇拜地“哦——”了一聲,連帶著在一旁偷聽的世家公子都紛紛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問:


    “什麽什麽?附近虎狼很多嗎?”


    “下次能不能帶我去?我也想殺狼玩——”


    “就你那小身板還殺狼?見了狼不被嚇尿就不錯了吧?”


    “你以為你是二公子啊?二公子那可是武功高強。”


    “不僅如此,二公子箭術也準,當得起百步穿楊!”


    “二公子還……”


    聽著這些人奉承得越來越沒邊際,檀旆清了清嗓子止住他們的溜須拍馬,“你們到底想說什麽?”


    “嘿嘿……”眾人統一換上一臉諂媚的笑容,笑得檀旆有點膽寒。


    檀旆也不是傻的,從眾人的笑裏推測出了他們的目的,“想出訓練營?”


    眾世家公子拚命點頭,仿佛在比誰點得更重更快就能顯得更真誠。


    對於漠北駐軍的訓練營,檀旆的確能說得上話,如果這次不答應這些閑得發慌的世家公子,以後也不見得就會清淨,檀旆想了想說:“那這樣吧,我跟訓練營的師父說一聲,以後每十天舉行一次比武,你們之中隻要有誰能跟我戰成平手,我就帶你們去外麵逛逛。”


    這樣的激勵法十分有用,世家公子們都卯足了勁提升實力,奈何跟檀旆這樣從小練的差距還是太大,後來檀旆改了規則,能和他戰上一刻鍾就算贏,最終也隻有司空暻和魏成勳勝出。


    去軍營外晃過一圈的司空暻和魏成勳把見聞都帶回訓練營之後,更加挑起了世家公子們想外出的野心,奈何許多人直至曆練完成也沒有達成這一心願,隻能垂頭喪氣地被送上回京的馬車,從車窗探出頭去對著廣袤無垠的漠北草原大喊一句:“我還會再回來的——!”


    便再無下文。


    所以檀旆很認同父王的說法,旭京的士族們除了在阻止庶族進入官場這一點有些討人厭外,的確把自己的子孫們都教得不錯,不僅懂得願賭服輸,對於真正有實力的人,他們也從不吝嗇自己的崇敬之情。


    那位夏家的公子跟檀旆再一次在旭京城比過武後,也曉得檀旆手下留情,笑著道:“檀校尉的武功又精進了,小時候我還能勉強跟你過幾招,如今卻是連接招都吃力。”


    檀旆禮貌地道了句,“承讓。”


    夏家公子無力地擺手,“哪裏是我讓你……”


    若是小時候,這位夏家公子肯定會再纏著檀旆跟他再過幾招,或者親密地搭著他的肩跟他套近乎,絞盡腦汁地求檀旆帶他出營——總之不會像現在這樣客套生疏。


    也許是因為兩人已經長大,也許是因為士庶之爭漸趨白熱化,抑或是二者兼而有之。


    世事總有太多無奈。


    但檀旆從來不是會因為這種小事而不斷感懷、悲春傷秋的人,就像東平王府被罵了那麽多年的奸臣之家,他也能毫不在意地拿來玩笑,並且從不放在心上。


    如果有能力顛覆朝堂就要被冠以奸臣名號的話,那檀家的確當之無愧。


    比武過後,檀旆隨父王回到家裏,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飯,沒出門的王妃和檀暉聽父子二人講今天的見聞。


    “沅國的朝臣之中,能對東平王府造成阻礙的,如今看來就是司空家、魏家和單家,其他的都是些小嘍囉,”東平王夾了一筷子菜道:“不足為懼。”


    “單家?”檀旆久不在旭京,對京中士族並不了解,以前也很少聽父王說起這些朝堂之事,因此感到疑惑,“單家兒子叫什麽?我好像從未見過?”


    東平王慢悠悠道:“單家沒有兒子,隻有兩個女兒。”


    檀旆聽了以後陷入沉思。


    之前東平王顧慮著檀旆年紀尚小,很少跟他說這些,一般都是跟檀暉去講,如今檀旆年紀漸長,也該讓接手一些事務,於是放手讓檀暉去交接。


    檀旆首次接觸,不免有些手忙腳亂,不過好在忙亂幾日之後就理清了頭緒,多少通曉了一點事務,唯獨對單家還是雲裏霧裏。


    檀旆找到檀暉,直接問出心中的疑惑,“我之前還當單家擔任什麽要職,找了一圈都沒找到,後來才知單大人是水部員外郎,單家也是士族之中排不上號的一位——我當然沒有看不起單家的意思,我就是想問,父王為何這般在意?單家有什麽特別?”


    檀暉盡心給出回答,“單大人師從前朝鄭太傅,據鄭太傅所言,單大人是他為國家培養的人才。”


    檀旆沉默片刻,忍不住道:“大哥,你覺得這位太傅,會不會上了年紀,有些……”


    “許多人都和你有一樣的想法,覺得鄭太傅老糊塗,但是父王不這樣認為。”檀暉似乎想起了什麽似的,“明天的詩會你去嗎?”


    檀旆奇怪道:“聊正事你怎麽突然跟我說這個?”


    “單家兩個孩子都是女兒,比武場上見不到,隻能去詩會上見見,我當然也是在跟你聊正事。”檀暉又問了一遍,“去嗎?”


    檀旆雖然不知道見了有什麽用,但除了詩會也的確沒有其他見麵和深入了解的機會,無可無不可地跟檀暉去了詩會。


    沅國每年的詩會都十分精彩,尤其是最會作詩的那幾個,文人相輕,很容易誰都不服誰,彼此之間拌個嘴什麽的實屬正常,而且還是用作詩的方式拌嘴,肚子裏沒幾兩墨水還真容易聽不懂。


    就比如在詩會上大放異彩的單薇,做了一首詩後檀旆沒覺出什麽特別,檀暉卻低聲笑了下,檀旆問他為什麽笑,檀暉也隻是說:“她在詩裏拐著彎罵對手。”


    檀旆仍沒覺出哪裏好笑,搖搖頭起身,準備走去邊上吹吹風。


    途徑單翎的桌子時,魏成勳和單翎的對話悠悠傳了過來——


    魏成勳問,“你既然不喜歡作詩水平也一般,為何還要來參加詩會,就為了給你姐姐鼓掌?”


    單翎邊鼓掌邊道:“參加詩會有了名次才能獲得明年上巳節進入西郊櫻花林的資格,戶部舉辦的投壺比賽獎勵豐厚。”


    魏成勳摸著下巴道:“獎勵豐厚是不假,可我記得投壺比賽的要求也很苛刻,要連中十次以上才行。”


    第80章 一生心動(2)


    隻聽單翎語氣輕鬆地道:“連中十次算什麽,隻要沒人攔著我,我能靠投壺把戶部給掏空。”


    魏成勳嘖嘖稱奇,“明年上巳節我要是有空,一定去觀你的戰。”


    單翎知道魏成勳要觀戰也絲毫不虛,點頭道:“好啊。”


    單家小女兒單翎對自己投壺的本事似乎很有信心——檀旆腦子裏記下這條貌似無用的信息後,搖搖頭甩開思緒,走到一邊去吹風,他怕是真的有點糊塗,記這個做什麽?


    想要在詩會獲得名次很簡單,隨便作首詩交上去,不抄襲無錯字,通過審核即可。畢竟西郊櫻花林大得很,如果規則設置嚴苛,能進去的太少也會少了人氣,這說到底算是聚會,不是真的要人進去議政,用不著多正式。


    檀旆知道自己的詩通過了審核便沒多少再待下去的興致,幹脆在外麵閑逛了一圈再回來,但回來的時候卻沒看見檀暉。


    好在出發來詩會之前,檀旆已經和檀暉約好,如果中途找不到彼此,時間到了就先回家,免得互相找來找去的反倒麻煩。


    檀旆到家之後許久才等到檀暉回來,見檀暉背著手哼著曲一臉心情不錯的樣子,調侃道:“大哥這是去會哪位佳人?看起來一臉的春風得意。”


    “不過就是說幾句話,什麽會佳人……”檀暉說著說著便轉移話題道:“你今天溫書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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