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安也變得沉著起來, 他無比認真的應了聲“是”後, 這才退了出去。


    魏珩則側眸看向窗外,他手指又無意識的摩挲著拇指上的玉扳指。


    *


    魏無垠吐了口血暈厥過去後,長公主便叫了人進來,讓人抬他回了他自己住處。之後,又讓人去請了府醫到他那兒去。她人沒跟過去, 待魏璟父子離開後,長公主則又折身回了佛堂,繼續跪經誦佛。


    魏無垠在長公主的清心堂暈倒一事,很快驚動了整個魏國公府。所以,當魏無垠人到了自己院子後,二房夫人黃氏也攙著顫巍巍的老夫人過來了。


    府醫認真給魏無垠瞧了後,對老夫人道:“一時急火攻心才傷了身子的,待開幾副降火的藥吃幾日就能見好,老夫人不必擔心。”


    老夫人見狀,這才鬆了口氣。


    待府醫開好藥方離開後,老夫人便問魏璟:“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魏璟說:“今日長公主殿下突然差人來將孫兒同父親一道叫了過去,說是要說出當年姨娘的死亡真相。孫兒過去後,隻見長公主殿下同父親吵了起來,再之後,父親便暈倒了。”


    魏璟語氣平靜,不急不徐。他沒有說出完整的真相,因為他知道,這樣的真相,暫時還是不能叫旁人知道的。


    多一個都不行。


    尤其是二房的人還在。


    聽到這樣的話,老夫人不免又要急一場。


    “這可得到什麽時候才是個頭。”


    黃氏連忙安撫說:“您老人家別著急,國公爺這不是好好的沒事麽。方才兒媳已經讓丫鬟拿了藥方去抓藥了,回頭吃幾副藥,再靜養些日子,就能好全乎了。”


    老夫人卻知道事情不是黃氏說的這麽輕巧簡單的,這夫妻二人,打從成親起,就沒停止過消停。尤其之後二人之間還卷入了那麽大一件事,牽連了那麽多條人命在。


    “不會好了。”老夫人嘴裏念著,“永遠都不會好了。”父子,夫妻,日後怕是要做一輩子的仇人。


    老夫人近來身子也不佳,黃氏又交代了幾句後,匆忙就扶著老夫人走了。


    其實魏國公一早便醒了,隻是方才他不知道怎麽麵對母親,這才一直裝睡。


    而等老夫人走後,他則緩緩睜開了眼睛。


    魏璟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魏無垠卻吩咐道:“除了璟兒外,其他人都退下去。”


    眾人聞聲退去後,魏無垠這才坐起身子來,望向一旁魏璟,嚴肅問道:“是不是他們逼你這樣做的?你娘的字你是有本事臨摹得出來的,而那所謂的什麽十幾年流行的紙,如今又不是買不到。璟兒,你實話告訴我。”


    雖然其實魏國公早信了這些,但他心中仍有抱著一絲希望。


    或者說,他不敢去相信那一切都是真的。


    不敢信陶氏同他在一起時,那些溫柔小意都是裝出來的,都是在騙他。也不敢信,他雙眼竟被蒙蔽到那種地步,他竟未察覺出來。


    他更是不敢接受,他竟是那般對不起先太子一府。


    原雖不敢麵對,但至少還有一個理由支撐著他挺胸抬頭走下去。可如今,連那個可笑的理由都是一場騙局的話,那他又還有何顏麵存活於世?


    日後死後,又有何顏麵去地下見先太子。


    魏無垠期盼的看著魏璟,但魏璟卻說:“沒有人逼迫我,我娘早不在了,我一個人獨來獨往,這府上沒有任何人能夠鉗製得了我。”他沒有任何軟肋,沒人能威脅得了他。


    “我想這些年來你一定也很疑惑,為何當初親眼瞧見阿娘被毒慘死,卻為何始終心態平靜,無怨無恨?你從前定然有過這樣的猜測,隻是你怕一提起便會傷害了我,所以你從未問過罷了。其實你不問也好,正合了我心意,因為一旦你問了,我很可能會不知道怎麽說。”


    “我知道我不是一個高尚的人,所以我生來便有殘疾,此生不能考功名,不能入仕途……一輩子就隻能窩在這一方院落中,至老至死。”


    魏璟的確也是這樣想的,他如今越發覺得,他身子上的殘缺不全,便正是上天給他的報應。


    是給他們母子的報應。


    魏無垠聽後,心內再次翻江倒海起來。他應該恨陶氏的,恨她騙自己、害自己,恨她接近自己的每一步都是陰謀,恨她所謂的甜言蜜語,原來都是口蜜腹劍。


    也恨她帶著目的和算計靠近,害他成了屠戮太子府的劊子手,成了不忠不義不仁不孝之人。


    但他卻恨不起來,連帶著眼前這個兒子一起,他怎麽都恨不起來。


    所以,魏無垠心中怨憤無處可泄,最終隻能抬起手來,狠狠扇了自己一個耳光。


    魏璟喉結滾動了下,然後說:“我知道,我有錯,我娘也有錯。之後我不求您能原諒我們母子,我隻是希望……您既得知了真相,也該去做些什麽,減輕一些自己的罪責,日後再見故人,或許還能有些底氣在。”


    “璟兒,若不是你親口告訴我這些,若不是我足夠了解你,知道你此番不能騙我,我定會覺得這是一場陰謀。”魏無垠到現在,都仍覺得身在夢境之中。


    一切都那樣的不真實。


    *


    事實證明,長公主之前的顧慮是對的。即便是他得知了真相,可畢竟事情已經過去了那麽多年,人的記性都是漸忘的,尤其對魏無垠來說,那樣的事並不是什麽美好的記憶,他自然是更願意忘掉。


    所以,他可能即便得知了真相,也不會多痛苦。


    甚至,先太子府一門的慘死給他帶去的痛苦,可能還比不上陶氏對他的欺騙給他帶去的痛多。


    不然的話,若他真是為此而懺悔了,這都幾日過去了,也不見他有一個態度在。若他真是為當年而萬分悲痛,他明知道自己這佛堂內設置有兄長的靈位,他該來跪在兄長靈位前負荊請罪才對。


    長公主這幾日一直是敲木魚,念佛經,以此方才能稍稍平息一些自己的心情。


    但時間過去越長,日子過去越久,長公主隻靠敲木魚,儼然是不能再平心靜氣了。不由的,她又攥緊了一直藏於袖中的那個尾指大小的紅色小瓶子。


    這裏麵裝了毒藥,一旦她扭開瓶蓋,將此種毒藥混入香料中焚燒,但凡呆在這佛堂內的人,必然氣絕身亡。


    長公主正起了殺心,魏無垠過來了。


    長公主聽得婢子來稟,立即停止了敲打木魚。而後,她緩緩睜開了雙眼,沉默了一會兒後,才說:“叫他進來。”


    可魏無垠卻不是來祭拜先太子的,他是來告訴長公主,他同意和他們母子聯手,替故人報仇。


    魏無垠說完話便欲走,長公主坐姿未動,隻是望著他背影問:“這裏就設有兄長靈堂,你難道不想跪在他靈位前,祭拜一二嗎?”


    魏無垠聞聲,腳步猛然頓住。


    但他卻沒答長公主的話,沉默之後,則更是加快了離開的步速。


    長公主卻無聲的笑了。


    是啊,他來這裏是告訴她要同他們母子聯手,替故人報仇的。可當年兄長一家被屠戮,他魏無垠便就是劊子手,那他所說的報仇,又怎會是為兄長一家報仇呢?


    必然是為陶氏。


    不過已經無所謂了,原本就早不對他抱有任何希望在。隻要如今他能答應聯手,那他就算是還有些用處在。至於他是為兄長報仇,還是為陶氏報仇,無關緊要。


    重要的是,他還有被利用的價值。


    想到此處,長公主又用了些力氣去捏了捏那個紅色的小瓷瓶。


    她跟魏無垠的賬,等之後再慢慢算。


    *


    京城近來風起雲湧,局勢一片混亂。但顏熙同其他小商戶小百姓一樣,並不去關心那些不該關心的事兒,就隻老老實實埋頭做生意,或是安心過日子。


    偶會去母親那裏,或是去衛家走動,自那之後的幾個月,顏熙都再未同魏家人有一絲一毫聯係。


    明麵上沒有,暗地裏也沒有。


    轉眼冬去春來,又是一年春暖花開。


    去年夏時,徐平洲往吉安林家那邊去了一封信。所以,年關時,林家舅父抵了京。兄妹二人相認後,林舅父便留下來過了年。


    有舅父在的這些日子,顏熙還是挺開心的。


    而林舅父得知妹妹沒死,且如今外甥女還在京中置下了這樣一份家業,心中也很高興。但如今妹妹另嫁了良婿,且還有了一個兒子,丈夫體貼、對她可以說是百依百順,兒子也懂事上進且孝順,林舅父對妹妹是沒什麽好擔心的了。


    隻是這外甥女雖生意做得還算不錯,但畢竟終身大事還未解決,林舅父始終擔憂,難免要跟著操心。


    不過,他在京中也不會久呆,過完年後不久,待天氣稍稍暖和起來時,他便啟程回了吉安。


    臨行前,顏熙請舅父幫了她一個忙。


    “我來京城也有好些日子了,雖說在京中設了靈位祭拜,但不能時常去父親墳頭拜祭,始終覺得缺憾。舅舅此番回去,還勞煩您代我去祭拜父親一下,並告訴他,母親如今一切安好,我也安好,叫他不必掛心。”


    林舅父說:“這個你放心,就算你不說,我此番回去也是要親自去一趟永林縣的。隻是熙兒,別怪舅舅嘮叨,你如今自己的終身大事,你還是得上心些才是。”


    顏熙笑著點頭:“舅舅放心吧,我會記住您的話的。”想了想,又說,“也代我問舅母和表兄表妹好,等我這邊再穩定一些,我那幾個徒兒能出師了,我便親自回去一趟。”


    林舅父點頭:“那我們便等你回來。”


    林舅父回程的那日顏熙沒去送,她怕會舍不得。徐夫人一家去送了,極為不舍,心中十分難受。


    徐夫人雖還未能完全記起從前來,但這回兄長赴京,她同兄長見了麵後,且又有宮裏禦醫對她的精心治療,總歸是能想起些從前事的影子的。


    很多時候,徐夫人都是腦中突然一個畫麵一閃而過,總覺得那畫麵很熟悉。但再細細去想時,卻又什麽都抓不住。


    禦醫說,徐夫人這是情況見好了。情況能見好,說明目前的治療方法有效果。


    *


    自從將父親和祖父祖母靈位接回家中後,顏熙就再沒出過城。想著再有些日子便到清明節了,顏熙便打算擇一日子再去金龍寺一趟。


    不能親自回去到父親墳頭前拜祭,去廟裏捐點香油錢,總是沒錯的。


    如今徐墨成了顏熙甩不掉的小尾巴,總隔三岔五往顏宅這邊跑不算,但凡顏熙有個什麽動向,他必然是最先知道的人之一。所以,得知姐姐要出城去寺廟裏上香後,徐墨立即登門毛遂自薦,說他要陪送她去。


    徐夫人也找了來,說:“我正好也想去上香,捐點香油錢,替咱們家的人都祈祈福。你既也去,不若咱們一塊兒去吧?”


    知道他們是想方設法為自己好,變了法子在護著自己,顏熙也沒什麽不能答應的,她便笑著點頭應了下來。


    而徐夫人回去後將此事說與了徐平洲聽,徐平洲想著近來京中不太平,便說湊一個他休沐的日子,待到了那日,他親自送他們去。


    徐夫人又跑回來同顏熙商量,顏熙想著上回京郊遇埋伏一事,隻猶豫了一下,便答應了。


    *


    魏珩那邊,有人來向其稟了顏熙最新動向。魏珩得知徐平洲一家都陪著她出城上香後,自然是放心的點了點頭。


    籌謀半年,如今一切都在朝著他設想的方向發展。若所料不錯的話,要不了多久,他同顏娘就可以在一起了。


    第93章 【v】前世


    魏珩已經把自己接下來要走的兩條路都規劃好了, 一條是權謀之路,一條則是他同顏娘後半生的人生之路。


    如今所謀之事勝利在望,隻要徹底扳倒太子和齊王府, 扶植順王上位,之後再君臣合力, 群起而攻, 逼迫天子寫下一份罪己詔書, 盡數寫下他曾經所犯下的罪過, 還先太子府闔府一個清白、公道,如此,他也算是為舅父鳴了冤,報了仇。


    待做完這些,他會親自去向新君請辭, 卸下身上所有職務。之後不再參與朝堂之事, 隻陪顏娘遊山玩水, 盡可能的去彌補他從前的過錯。


    魏珩如今選擇順王, 一是因為他在諸皇子中行三,除了太子齊王便是他。二則是, 順王之母恭妃,乃當年先太子妃的親表妹,姐妹二人自幼一起長大, 交情極好。順王幼時, 也曾受過先太子教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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