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觀河流露出感興趣的神情:“是因為祂作過惡麽?”


    “倒也沒有……相反,我們村裏人都長壽。我一點誇張的成分都沒有,家家戶戶都有百歲老人,九十八十更是稀鬆平常。你可以搜‘齊魯第一長壽村孔度村’,八十年代就上過本地新聞,經常有外地香客來供奉。”


    “那你為什麽會這麽嫌惡祂?”


    “可能是覺得一個華夏的神,怎麽頂著個印度佬兒似的怪名字?”白岐玉苦笑,“我也不是搞種族歧視,就覺得怪、現代語言來說就是違和感太重。”


    “你的直覺沒錯,”秦觀河頷首,“華夏本土神仙的命名規則往往有道可循,例如道教是仙人、菩薩;佛教是明王、佛、羅漢、什麽天的。再通俗一點的地方神就是‘太奶、太爺,姥爺,姥姥’——幾乎沒有以‘音譯名’,且是本名為傳播媒介的。”


    “所以,你是否記得祂的全名?”


    白岐玉苦笑著搖頭:“不記得。我不信這個麽,逢年過節上香也是因為奶奶帶著我去。我奶奶走了後,我就跟隨叔嬸去了城裏上小學,沒再接觸了。”


    見秦觀河若有所思,白岐玉有些不安:“會和這個有關嗎?”


    秦觀河不置可否,隻說等白岐玉記起全稱,又換了一個問題。


    “這兩年身體狀況如何?”


    “去年體檢出一個良性腫瘤,大腿這一塊……預約了手術,卻發現自己消解了。難道和這個有關?”


    秦觀河安撫的笑了笑:“……無關,你不用草木皆兵,我隻是在幫你例行排查。”


    他話鋒一轉:“最近吃什麽不該吃的東西了嗎?”


    “吃?”白岐玉的茫然的眨眨眼,“你如何定義‘不該吃’的?”


    “五路大仙,胡黃柳白灰。”


    “怎麽會呢?”白岐玉突然輕輕笑了起來:“不付代價的遊戲玩多了,就容易在討要代價的遊戲裏死去。”


    這句話說得有些莫名其妙,但秦觀河懂他的意思。


    他也感歎道:“吃了不該吃的,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如果所有人都懂這個道理,可就沒有這麽多事兒了……”


    說著,他緩緩停筆,不知不覺間,他麵前的黃紙竟快被寫滿了。


    白岐玉用餘光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像是滿文。


    每個符號都圈繞、扭曲,大小迥異,外行人根本看不懂。


    停筆後,秦觀河隨手摸出一個全黑的火柴盒,“嚓”一下,點燃小燭台上的金香。


    這香不知什麽料子做成,淼淼白煙一點燃便筆直衝天。


    秦觀河閉上眼,微微探身,把頭湊得很近,像是用力在嗅那香。


    隨即,他的麵部肌肉明顯在放鬆,像是睡著了。


    白岐玉好奇的盯著他,見他真的一動不動了,不確定的出聲:“觀河先生?”


    沒有回應。


    就這樣保持著“嗅香”的奇異姿態,不到一分鍾,秦觀河便渾身一抖,猛地睜開眼。


    未等白岐玉詢問,卻聽他說——


    “所以,你遇到的‘汙穢’,並沒有實質上的迫害是嗎?”


    白岐玉一愣。


    說這話時,秦觀河是麵無表情的,他的眼皮上抬,瞳仁有些緊縮,那種斯文雋永感全數消失,像憑空變了一個人。


    他的聲音卻不是在街上遇到時突兀的嘶啞、粗魯,而是陰沉、詭黠,像泥沼上悄然滑過的蛇。


    但,他一語中的。


    張一賀確實沒有實質上的迫害過白岐玉。


    都說厲鬼害人,但除了令他恐懼、阻撓他搬家外,並沒有害人的動作。


    甚至作為朋友來說,張一賀對他是很不錯的:夜間主動接送,害怕時陪他談心、散步……


    這樣想著,那張冷峻的麵龐出現在腦海,他彎著眼睛,脾氣很好的笑起來,喊他“阿白”。


    不……


    白岐玉深吸一口氣,打斷自己的動搖:張一賀對他的好,分明是建立在“加害”基礎上的。


    白岐玉閉了閉眼:“觀河先生想說什麽?”


    “秦觀河”又說:“你是火命,卻八字缺木,遇水易神魂不穩。你又是七殺命格,命帶煞氣,易憂慮,疑心重。”


    “所以呢?”


    “老國土局宿舍那一片,建國前曾是奈河暗澗分支的小溪,河流改道後才成了土地,潮氣很重。你也說過,這些怪事怪聲是你入住後才有的,就是這片‘陰水地’導致的你神魂不穩,抑鬱心結。”


    “我建議你能搬家盡快搬家,不能搬家呢,我給你指點幾個地方,你回去布置一下。”


    說著,秦觀河龍飛鳳舞的寫了一張紙,都是些“增設擺件”,“佩戴吊墜”之類的車軲轆話。


    甚至要求他用泥土擦洗身體,看的白岐玉荒謬不已。


    寫完這些,秦觀河的兩支胳膊劇烈的抽搐了一下,手上的筆差點飛出去。


    停筆後,他用一個小鐵片滅掉了燃燒的香,微眯起眼,緩緩從渾身顫抖的狀態中恢複……


    “最後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秦觀河鄭重的說,“你需要看一下臨床心理科。”


    “哈?”


    這句話說的讓人猝不及防,白岐玉覺得比“泥土擦洗身體”還他媽荒謬。


    “……你是說我是心理問題?沒有鬼,也沒有怪物?”


    秦觀河頷首:“您身上很幹淨,沒有仇仙,也沒被附身。”


    被“神棍”建議去看心理醫師,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白岐玉右手虎口又刺痛起來,他垂眼看去,腥紅猙獰的傷口滲出血來,扭曲成了紫紅的淤痕。


    他不甘心問道:“您忘了剛才見麵時,我就被髒東西纏住,還是您潑水才讓我好過來的……”


    “那是催眠的一種開門法。”


    “我自己什麽情況自己不清楚嗎?”白岐玉拔高音調,“我的心理絕對不可能有問題啊?”


    作者有話要說:


    張一賀日記:


    笑死,傻子


    但是為什麽老婆寧願搭理一個傻子也不願意搭理我qxq


    感謝以下富婆,挨個獲得a某愛的親親一枚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雙皮奶燉蛋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我觸不到的日光傾城。 10瓶;dead噗 6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8章 不可觀(下)


    秦觀河卻不言語,隻是定定的看著白岐玉。


    那是一種包含了“審視”“謀算”等令人不快的打量,在白岐玉爆發前,他放下了筆,起身,示意他跟上。


    白岐玉煩躁的跟著他走到會客廳,韓嫂送上了熱茶,秦觀河示意他喝一杯,才開口。


    這一開口,卻不是秦觀河溫潤的嗓音。


    他的嘴癟下去,發出嘶啞的,尖尖的聲音——


    他說:“唉,可憐的小後生,你就別難為我家這不成器的了!他看病、算命還有些東西,其他就氣死大帝爺爺我了!”


    “你是……觀河先生的老仙家?”


    被叫破身份,“他”一副很高興的模樣,眼珠微顫,單眼皮的眼難受的吊了起來。


    像五官即將剝落的腐屍。


    “總之,你身上的東西爺爺我看不了!等那老太婆回來再說吧!”


    “您剛才……為什麽不直接告訴我?”


    “秦觀河”神秘的搖頭:“給這臭小子,還有你背後老仙兒個麵子。”


    白岐玉一愣:“我背後的什麽?”


    “放心,”他語速快得很,儼然一個超級急性子,“你是頂好的命,頭頂有光、腳底生風,一路有貴人相助,你會一往無前!”


    “好了,你不要說天帝爺爺我出來過,自行保重吧!”


    “等下!”


    沒等到答案,秦觀河已經恢複了正常。


    他抿了一口熱茶,似乎渾然不知剛才發生的事兒,給白岐玉解釋。


    “不光是我,羅太奶遇到您這種香客,也會建議去看臨床心理科。許多人會弄混心理問題和中邪,被江湖騙子騙取錢財。”


    秦觀河諄諄教誨道:“薩滿早期確實以治愈、療愈為主,但在傳承過程中逐漸轉變為祛邪、辦事兒……總之,在心理學方麵,現代醫學更為精進、專業,所謂術業有專攻……”


    白岐玉直接打斷他:“羅太奶是下周一回來麽?”


    “是,”秦觀河隻當他不信任自己,卻也不惱,“韓嫂,幫白先生掛個太奶的號。”


    ——


    當晚,或許是被秦觀河身上的“仙家”一番話弄得心神不寧,白岐玉做了一串稀奇古怪的夢。


    夢見沒有麵容的奶奶,翻來覆去的教誨他,一會兒不讓他去山區,一會兒又不讓他去海邊。白岐玉心想把我鎖家裏別出門算了,遂夢醒。


    又夢見整個晚上都被“黑泥”裹在裏麵,有種滑膩卻輕柔的讓人起雞皮疙瘩的東西在臉上舔舐,癢癢的,甚至有朝下探去的意味。


    他驚醒過來,卻發現是窗簾被風吹到了手上,起身關窗,再回想睡覺前開沒開窗,卻沒印象了。


    下半夜,甚至又夢見了被分屍,十幾個沒有五官的人一湧而上,無比狂熱又興奮的把他撕裂……


    ‘這樣下去不行,’白岐玉平複著那股真實到令人窒息的心悸,與如骨附蛆的恐懼感,‘這樣下去不行……我早晚會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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