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感受到自己的意識,卻也無法鏈接上肉\體的存在。


    像浩瀚物質流中的一粟,他隨波逐流、渾渾噩噩的飄蕩著,身旁,是同樣愚昧低等的物質。


    混沌與放蕩重歸主宰,空間中充盈著放聲尖叫、無須動機的殺戮、原始本能的暴怒,還有毫無意義與束縛的交合。


    施害者不用動手,受害者也不殘留痕跡,隻需殺意與一個念頭,所不容的將消失,所喜愛的將被占有。


    龐大的汙穢身影從光怪陸離的光影中浮現,是不可思考、不可估量之巨大。


    祂緩緩的享用著一切愚鈍的殺戮、一切瘋狂崩潰的惡意、繼續向前,無數肢體與五官凝合一身,一張一合的吵鬧著、詛咒著、痛斥理智的無用,讚美混亂的偉大。


    一切已然失序,萬物不再需要邏輯。


    瘋狂才是自由……


    理智隻是枷鎖……


    大片大片亂碼在天幕上循環、流淌。


    有白岐玉認識的語言,也有不存於任何現存體係的亂文,毫無邏輯的重組著,在一切物質背後盤旋。


    白岐玉突然想到了一個詞。


    共振。


    resonance。


    宇宙間最普遍的物理現象。


    能量由共振從一向十傳遞,相同性質的物質在共振波紋中匯聚能量、擴散……共振是世間萬物產生的媒介。


    那麽……音波、磁場尚遵循共振原理,思想呢?情緒呢?


    這些無實體的,卻真實存在的介質,是否是地球程序中無元素插\入的代碼呢?


    而白岐玉本人,便處於“惡意”的共振場中。


    整個宇宙、整個時間線、全數有意識思維的生物產生的,自創世起跨越億萬年的惡意的共振場……


    無窮止的汙穢,無可計量的惡意……


    奇怪的是,產生如此荒謬而更加可怖的猜測後,白岐玉卻沒那麽恐懼了。


    他就是覺得,這裏沒什麽好怕的。


    因為他是活的,是有實體的,他不屬於這裏。


    他不屬於這裏……


    白岐玉睜開了眼。


    麵前,霍傳山正俯下身子,無比擔憂的看著他。


    這一幕,在短短一天裏,已經上演了無數次,甚至白岐玉都不會再對霍傳山的關切感到“愧疚”,“感激”,好像事情本該如此。


    白岐玉手裏還捏著手機,再仔細看去,一條備忘錄裏,“戚戎”兩個大字躍然眼前。


    ……一條會議記錄。


    白岐玉依稀記起來,這是立新項目,戚戎拉著他和厲濤歌開會時,他忘了帶紙筆,用備忘錄寫下的筆記。


    他便給程序小謝發了一條微信,問戚戎最近如何。


    現在是加班的時間,小謝回的很快:“挺不錯啊,新項目很順利。怎麽突然問這個?”


    “你確定?”


    “是啊,”小謝發了個表情包,“哈哈,想回來啦?正好缺文案、招人呢,你私聊戚老板問問?”


    ……


    白岐玉很輕的抬起睫毛,緊盯著空氣中不存在的一點。


    雨勢越來越大,砸的人心慌,天地間靜謐孤寂,一切嘈雜都掩蓋在無邊無際的雨幕裏。


    “……霍傳山,”白岐玉的聲音支離破碎的,好像下一秒,就要隨風雨之聲飄散,“如果……如果我無法分辨幻覺與真實,該怎麽辦?”


    像一支孤苦伶仃的小苗,好不容易突破寒土,迎來的卻不是一貫渴求的陽光,而是殺意濃鬱的風雨呼嘯。


    它就要頂不住了。


    誰都能看出來這一點。


    在清醒與瘋狂之間遊走,它岌岌可危。


    霍傳山說:“那就閉上眼睛吧。”


    他又說,人的恐懼感,是有來源的。


    “閉上眼睛,就不會那麽怕了。”


    白岐玉輕輕瞥了一眼霍傳山,麻木的閉上眼睛。


    霍傳山伸出手,溫熱的指頭輕輕碰了一下白岐玉的鼻尖,又向上,點了點額頭中央。


    奇怪的是,明明閉著眼,白岐玉卻感到一種危險逼近的壓迫感。


    自鼻尖起,如波紋擴散到全身,白岐玉整個人很劇烈的抖了一下。


    “……你做了什麽?好不舒服。”


    霍傳山笑了,說可以睜眼了。


    “這是什麽原理?”


    霍傳山解釋道:“在原始時期,人類曾有三隻眼。前兩隻的位置與現在相同,而第三隻眼,就位於鼻子上方,額頭正中的地方。”


    “而原始社會中,最重要的,便是感知方位、感知平衡,以提高生存幾率——這就是‘第三隻眼’的功能。”


    “但隨著漫長的進化,人類形成族群、部落,危險減少,第三隻眼便退化了。它的一些功能,例如‘辨別方位’,被另外兩隻眼合並。”


    “說到這兒,就不得不提一下三維視覺的形成機製中最重要的一點……”


    白岐玉雖是文科生,卻也懂得一些:“景深?”


    “是的,”霍傳山點頭,“因為‘景深’,二維圖像才能體現出三維感。”


    “你可以試一下,閉起一隻眼,隻睜一隻,眼前的圖像會不那麽立體。”


    白岐玉試了試,確實是這樣。


    “退化後的第三隻眼,現在學名為‘鬆果體’。之所以沒有完全消失,是因為它還保有‘感知的作用’。”


    “感知恐懼、焦慮、煩躁……等不利於生物在自然界生存的負麵情緒。”


    “自然,作為曾經的第三隻眼,其實一些功能尚沒有完全退化。例如方才你閉著眼,我的手接近,你仍舊感覺到了壓迫感。”


    白岐玉覺得很神奇:“確實……”


    霍傳山頓了頓:“鬆果體較為膨脹的人,往往容易出現幻覺、幻聽……”


    “幻覺、幻聽,又容易被誤解為見鬼、通靈,或許這就是通靈人士口中‘陰陽眼’的真相。”


    “接下來這句話,可能不太中聽,但是……大量學說證實,罹患精神疾病的人的鬆果體,無論是體積還是活躍程度,都比常人要大得多。”


    “這樣啊……”


    “感覺好些了嗎?”


    或許是驚魂未定的原因,白岐玉勾起嘴角,露出了一種的古怪的,陰氣很重的表情:


    “所以,按你來說,‘預知’是話術,‘通靈’是精神疾病作祟?還有什麽來著……‘撞邪’是患者本人的幻聽幻視?”


    “霍教授……你研究曆史,你比我更懂。人類貪婪,人類想要一切,人類是最複雜的生物。為了生存,他們進化出鼓舞人心的正麵情緒,也進化出了保護自身的負麵情緒……”


    “後者究竟是利大於弊,還是弊大於利,古往今來誰也得不出……”


    折騰了一整天,豐盛的晚餐撫慰了緊繃的精神。


    除了部隊火鍋,霍傳山和林明晚還一齊做了幾個菜,蒲燒鰻魚、蒸雞蛋糕、椒鹽裏脊。


    似乎是為了貼合白岐玉的口味,一盤青菜都沒有。


    玻璃盞裏,還有一盤辨認不出內容的涼菜,黑乎乎的,油膏狀。


    白岐玉看著惡心,不去吃,霍傳山好說歹說哄著他嚐了一口,這一口就愛上了。


    口感滑溜溜的,像某種很柔很韌的蘑菇,還是特別新鮮多汁的那種,一口下去清甜鮮香,意外的上癮。


    白岐玉一口氣吃了半盤,回過神來,才發現霍傳山和林明晚一點都沒動。


    他感到很不好意思:“抱歉,我最近胃口大,一吃就停不下來……你們也嚐嚐,味道真的很棒。”


    霍傳山笑了:“喜歡就多吃。難見你有中意的菜。”


    林明晚則冷冷的說自己不愛吃這個,筷子動也不動。


    白岐玉是不好意思再繼續吃了,可那玩意兒味道是真的好。單是想到它獨特的味道,就產生大快朵頤的欲/望。


    他好奇:“還沒問,這是什麽?以前沒見過你做這個菜。”


    霍傳山說是藥膳,學生推薦的,他也是第一次學做。


    “藥膳……”白岐玉想了想,“不會是龜苓膏吧?”


    霍傳山笑了:“對。”


    白岐玉過去從來不吃龜苓膏,他在吃的方麵上精細的很,覺得這東西黑、髒兮兮的,看著犯惡心。


    “喜歡以後就多給你做,”霍傳山眉目柔和,“這是很補的好東西,多吃對你有好處。”


    飯後,白岐玉主動去洗碗。


    林明晚攔他:“你填什麽亂?坐著去。”


    白岐玉怎麽能讓客人洗碗:“你們準備了菜,我總要做點什麽。”


    林明晚一副很詫異的模樣,還要說什麽,霍傳山打斷他們的爭執:“小林,就讓阿白洗吧。他喜歡玩水。”


    白岐玉睨他一眼,笑了:“你又懂了?你是懂王,哦不對,懂教授?”


    白岐玉都有心情毒舌人了,霍傳山也高興,很好脾氣的任他嘲諷。


    不過,白岐玉確實喜歡洗碗,看著水流衝去汙穢,重現光澤,感覺很解壓。


    林明晚也不多說,她靠在牆壁上,看白岐玉在嘩嘩水流中勞作,突然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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