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年前,有人和他說,會有一個人無條件的包容你,甚至毫無芥蒂的幫你吃光咽不下去的食物,他一定覺得那人瘋了。


    可霍傳山就做到了。


    男人的一舉一動毫無抵觸,仿佛已經做過千百遍,或者事情本就應該這樣一般,這讓白岐玉有些無地自容。


    因為,他懂“感情要互相往來”的道理,卻清楚的明白,自己是做不到的。


    做不到像這樣一般,解決霍傳山吃剩的食物。他有潔癖,他就是做不到。如果霍傳山讓他吃,他會吐的。


    白岐玉鼻腔有些酸,他是文藝青年,知道霍傳山這些舉動叫一個詞。


    “偏愛”。


    甚至說,是“溺愛”。


    他何德何能呢?


    容貌?白岐玉隱約知道自己顏值不錯。自幼沒少吃皮相的福利,但要說傾國傾城,那也是沒有的。霍傳山本身就是頂級帥哥了。


    性格?老天,白岐玉自己都受不了自己。自私自利,心比天高,對熟人嘴還那麽毒。


    財產?那就更扯了。


    所以,白岐玉無法理解霍傳山的“偏愛”,就像他無法坦誠的相信,霍傳山真的能為他做一切一樣。


    在與霍傳山在一起前,白岐玉隻在文藝作品裏淺薄的認識過同性戀人的愛。但那些都是藝術加工的,是當不了真的。


    現實中,男女之間尚難說一生一世一雙人,更何況缺失子嗣羈絆、缺失法律保護的同性呢。


    所以,白岐玉能夠坦然的與霍傳山擁抱、接吻,不抗拒、甚至期待做/愛;但無法坦然的接受霍傳山這樣……這樣,好像真的很愛他一樣。


    他難耐的站起身,在霍傳山不解的視線裏,抓起手機,逃一般離開了。


    “阿白?”


    白岐玉大腦空白的衝向電梯,食指神經質的“啪啪”的摁著按鍵。


    很快,霍傳山追來了。


    “怎麽了?丟東西了?”


    白岐玉的視線,定在霍傳山的手裏。


    男人的大手很小心地拿著一罐酸奶和一根香蕉。


    “……你,”白岐玉的嗓子幹澀的難受,“你拿這個做什麽?”


    “啊。”霍傳山一頓,“它們在桌子上,我以為是你想吃的。難道我拿錯了?”


    白岐玉喉嚨酸澀的說不出話,隻是搖頭。


    “抱歉,我自作主張了。”


    “不要抱歉!”白岐玉閉上眼,“你沒做錯什麽,有什麽好抱歉的?”


    “你好像不高興……”


    白岐玉深吸一口氣:“酸奶和香蕉,是我準備帶給你的。我不是說了嗎,我給你拿飯上去。”


    “啊,謝謝。”


    白岐玉不再說話了。


    他緊緊盯著跳躍的樓層數字,心想這該死的電梯為什麽這麽慢?這也配叫五星酒店嗎?


    再不快點……


    他就要哭出來了。


    一直到退房,去派出所,白岐玉都一言不發。


    卡宴緩緩駛離酒店,白岐玉不放歌,霍傳山也不會去放,車子裏就隻有暖氣與發動機運作的機械聲。


    很冷清。


    路上,白岐玉察覺到後視鏡不時投來的視線,他卻不想,也不敢去理睬。


    把遺失手機交給派出所後,就到了午飯點。


    白岐玉不說去哪兒吃,霍傳山就掉轉車頭,慢慢的朝“魯大伯紙上烤肉”開去。


    這家是齊魯省內獨有的連鎖店,在靖德時,白岐玉就格外喜歡這家。


    到地方正是十二點剛過,一整家店熙熙攘攘的全是人,帶孩子的、周圍大學的學生……


    好位置沒了,隻有大堂正中幾個二人桌,被裹在其他桌子中間,嘈雜且擁擠。


    像白岐玉這種矯情逼,看一眼就要發瘋的條件。


    霍傳山便詢問:“我們換一家吧。你想吃什麽?”


    “隨便。”


    “火鍋?”


    “不吃。”


    霍傳山有些無奈:“你現在餓不餓?”


    “還好。”


    “那我們再等會兒?”他頓了頓,“東南角靠窗的四人桌快吃完了……”


    白岐玉打斷了他:“為什麽要等?就不能坐二人桌麽?你和我誰有那麽金貴非要兩個人坐四人桌啊?”


    見他終於說長句子了,被噎了一頓,霍傳山反倒露出了笑容:“行,就二人桌吧。”


    他倆這段對話,把旁邊一對小情侶聽得目瞪口呆。


    這麽高大一個男人,被另一個男人吃成這樣,是非常有衝擊力的。


    可二人互動時,一點油膩的違和感都沒有。


    年輕男人小鼻子小臉、唇紅齒白的,皮膚更是光潔白皙到通透,像明星一樣。橫眉豎眼都是一種風情。


    高大穩重的男人又溫和沉厚,斯文溫柔,像包容大陸的海,那樣迷人。


    女生很小聲的說:“你看人家,哇……好寵,脾氣好好,磕死我了。”


    男生無奈:“我平時不也這樣?”


    女生翻個白眼:“你是哪樣?我說一句你就不耐煩了。”


    說著,女生陶醉的捧起臉:“哎呀,好古早的cp類型,傲嬌受忠犬攻?我好愛啊!”


    白岐玉耳朵好用,一字不落的全停進去了。


    他不知道霍傳山聽到沒有,但他垂著眸子,漫無目的的把玩手指,就是不抬頭去看男人的神情。


    他還生著悶氣呢,自然沒什麽好脾氣。


    可……噎了一頓霍傳山,為什麽他比霍傳山還難受呢呢?


    胸腔堵的像沼澤,又冰又重,悶悶的砸在心上。


    他想不明白,霍傳山這麽好一個人,在他麵前,怎麽就脾氣好成這樣了?


    一句話都不反駁的,他都那麽無理取鬧了,還不生氣嗎?


    白岐玉發呆的檔兒,霍傳山已經點好了。


    烤肉的材料都是醃好的,上菜很快,沒出兩分鍾,服務生就推著小車送來了。


    五花肉、羊肉、雞翅、魷魚、墨魚丸……全是白岐玉喜歡的。


    隻有一盤多春魚,和一盤對蝦,是霍傳山點給自己的。


    服務生打開一瓶北冰洋汽水,放在桌上,說聲“您慢用”,就去忙活別的桌了。


    霍傳山很自然的拿起汽水,插/入吸管,放到白岐玉麵前。


    然後,又拿起夾子,開始烤肉。


    白岐玉怔愣的伸出手,去碰汽水的杯壁。屋子裏熱氣騰騰的,冰鎮汽水很快凝了一層水,一碰就掉了,滴在手上,冰冰的。


    白岐玉眼睛一花,淚水也滴了下來。


    “啪。”


    他好討厭自己啊。


    烤肉夾子一頓:“阿白?怎麽了?”


    白岐玉說不出話,沉默的捂住臉,很小聲的哭。


    哭為什麽要在人生中最狼狽的時候遇到霍傳山,哭為什麽偏偏是霍傳山見到了他所有不堪的一麵。


    換位思考一下,白岐玉完全受不了自己這樣的人。


    抑鬱、神經質,令人厭惡的別扭與自卑;一昧的索取關愛、照顧,除了負麵情緒、除了負能量,什麽都沒有帶給霍傳山。


    像個乞丐,鎖定一個好人,要把他吸爛。


    當這個好人發現自己照顧的對象到底是什麽東西時,就會很快脫身而去了,徒留一個什麽都沒有的,對他產生依賴的乞丐。


    “霍傳山,你與我這種人不一樣,你擁有光明的未來。所以,你到底愛我什麽?”


    霍傳山一愣:“不能沒有理由嗎?”


    “我不相信有無緣無故的愛。愛隻是一種感覺,需要現實物質來依托,好比容貌,好比財富……沒有現實基礎的愛隻是空中樓閣。你或許隻是混淆了‘憐憫、同情’,隻要離開我,你就會明白,我也沒有那麽不可取代……”


    白岐玉無法抑製的想,如果在靖德時就遇到霍傳山,一切會不會都不一樣?


    那時,他在自己熱愛的行業談笑風生,擁有不菲的收入,也沒患上抑鬱。


    他是傲慢的,自信的,擁有一切年輕人眼高於頂的缺點,又擁有一切年輕人自信樂觀的活力。


    他一定能敞開心房,坦然又熱烈的表達自己對霍傳山的愛。也一定能笑容燦爛的,理所應當的接受霍傳山對他的愛。


    而不是現在這樣的膽怯、滿載數不清的痛苦與眼淚,惹人厭惡。


    “霍傳山,”他哽咽的又一遍喊男人的名字,“……你是不是覺得這樣的我很煩?但我無法理解,我就是無法理解你為什麽會毫無理由的愛我?”


    “世界上有毫無理由的恨,就會有毫無理由的愛。”


    “可能會有,但怎麽會降臨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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