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碼……還沒見到屍體,對,說不定隻是像崇明小區那次一樣,二人走散了。


    晚餐不是說龜苓膏的原料沒了麽,霍傳山說不好買,難道是大晚上去排隊了?經常看到新聞說什麽網紅店淩晨四點排長隊的。至於門口的測溫計,天那麽冷,失靈了也可能,那個大媽又一直玩手機,或許沒看到霍傳山出門。


    僥幸心理讓白岐玉平靜了些,他支撐著身體站起來,瞥到茶幾上攤開的《肉/體竊賊》,突然想到了很久之前,霍傳山說的“占卜”。


    ……他說,隻要信息量足夠大,任何人都能學會預測;隻要你看得懂,萬物都在給你信息……


    白岐玉緊緊閉上眼,雙手毫無章法的祈禱:“玄學也好迷信也好,什麽都好,隻要能幫到他,我都會信。求求老天,告訴我霍傳山去哪兒了……”


    他閉著眼走向書房,隨便念了三個數字。


    “124”。


    他的生日。


    他摸索著,從第一排,數到第二本書。


    白岐玉看了一眼封麵,是個叫“雙麵人”的網絡作家寫的,書名叫《無法逃離》。


    翻到第四頁。


    “……在陽台上,女人和素不相識的男人殺死了騙來的外族人。整層樓、整片土地、整個世界的人都犯下了罪,但有些人已經醒悟,有些人卻永遠不會,前者得以苟且偷生的逃出去一會兒……”


    陽台?


    白岐玉心中咯噔一下,想起自己確實漏了一個地方!


    陽台!


    因為這幾日寒潮降臨,陽台的花草都搬到書房了,除了晾衣服,二人很少去開陽台門。


    極大的希翼感湧來,白岐玉甚至顧不上穿拖鞋,朝陽台的門衝去。


    “霍傳山,”他哽咽道,“你給我出來,看我不罵死你,給我出來!”


    擰開門。


    寒風夾卷著獨屬於森林的草腥味襲來。


    白岐玉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一時不知今夕何年。


    他正站在柔軟的、腐殖質的原始森林的泥土上,烏壓壓的樹影圍繞身邊。


    遠處,無邊漆黑的天幕下,有一個巨大的東西,正在“虐殺”另一個不知道什麽東西。


    對,虐殺。


    過於衝擊性的畫麵,甚至一瞬壓過了“為什麽是森林”,壓過了“為什麽會到這裏來”等疑問,大腦一瞬就被超出承受能力的畫麵被擠滿了。


    擁有無窮盡肢觸的,無邊際□□的,密密麻麻的眼球與肢觸與不可名狀的無窮部位的,占據了整片天空與大地的“神”,正在單方麵虐殺一個“東西”。


    那東西,或者說,那異端的存在……像一個崎嶇惡心的熟的過頭的水果,散發著無法言喻的腥甜臭味。


    這樣一個存在是極其震撼的,可在籠罩天空的無窮盡的肢觸下,它仿佛隻是一個孩童的彈力球,被狠狠的砸在大地上,摔打,撕扯。


    即使是完全無法理解眼前畫麵的白岐玉,也能感受到一舉一動中無與倫比的憤怒與暴虐。


    要把“它”碾成肉泥,粉碎成渣……


    要把“它”撕碎、吞噬,消失在過去、現在與未來……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空中正在下雨。


    血與肉之雨,連帶著逼人發瘋的腥臭,與無邊無際的黑色,像蠕動的油液。可無法理解的是,那些血與肉落在大地上,就消逝、融化了。


    再仔細看去,大地好像也是有生命的。


    細細密密的土壤顆粒是一個個消化腺,貪婪而瘋癲的吞噬著落下的血與肉之雨。


    這是一場複仇與宣泄的狂歡,一場暢快淋漓的加速演化、資源循環。


    所有人,除了那個腫脹頭顱的異端,都是贏家。


    白岐玉僅能看到這些景象了。


    下一秒,他就直挺挺的暈了過去。


    在這片超出精神承受上限的衝擊下,他最後一秒想的,卻是一個牛頭不對馬嘴的信息:第三個預言完成了。


    第79章 人樹之海


    白岐玉的鼓膜被劇烈的嗡鳴聲刺的生疼。


    他吃痛的捂住耳朵, 翻了個身。


    ……飛機?


    廈門萬豪,崇明小區,不不, 弗蘭克林花園距離機場有那麽近嗎?


    氣流翻攪空氣, 卷起發絲,刮過皮膚,聲源好像就浮在正上空。


    ……不,這不是飛機。


    白岐玉猛地睜開眼睛——


    目光所及之處, 是一片生機盎然, 耀武揚威的綠。


    他正躺在森林柔軟的腐殖質土壤中, 斑駁交織的樹影將他包裹。正上空,稀薄的光穿越層疊枝椏, 很吝嗇的灑下,像漏勺接著金酒。


    不知為何, 白岐玉一點也不驚訝。


    這些日子裏,他的生活中出現了太多不科學的東西。比起占卜、預知夢、水下呼吸、下降頭,做個森林的夢並不值得大驚小怪。


    “……反正,不久就會被證實是幻覺, 或者噩夢了。”


    白岐玉嘲弄地笑一會兒, 從地上爬起來, 把碎葉從睡袍上拍下去, 邊走邊逛。


    嗯,這個夢還挺貼心,這身墨綠色短絨睡袍是他最近最喜歡的款式。


    沒給他穿拖鞋, 不過, 光腳踩在地上隻覺得很舒服, 被砂礫石子硌腳不疼, 這就是夢的好處了。


    溫度,濕度,過多的矮樹和過多的“粗肚子”樹幹,都顯示這是一片南國林帶。


    亞熱帶,熱帶,還是人工造景?


    色彩和形態都極其少見的粗壯藤蔓像地縫裏伸出的手,攀附在同樣品種未知的矮樹上,體型因為極度潮濕而瘋長的蕨類植物像崎嶇不平的多排牙。


    白岐玉是地道北方人,城市探險的活動範圍還沒超過秦嶺淮河線,這一片毫無印象的南國特征的植被,理應不該出現在夢中的。


    可看著五彩斑斕、花枝招展的熱帶植被,白岐玉竟然一點也不陌生,甚至沒有一絲“客處他鄉”的拘束感。


    他的視線輕飄飄的拂過猙獰的蕨類植物,拾了一根木棍,把上麵的蟲子與黏糊糊的苔蘚拍掉,用來探路。


    偶爾有很大體型的鳥從頭頂掠過,野外的大型鳥一般都不怕生,甚至有幾隻專門停在白岐玉前方的樹枝上警惕地打探白岐玉。


    說是近,也要有幾十米左右,鳥的視力遠超人類,白岐玉並不認得出品種。


    白岐玉知道,這絕對不是電影中“友好”的問候,而是在評估他是獵物還是獵手。


    白岐玉並不想和“地頭蛇”們硬碰硬,他沒有必要與鳥搏鬥,一旦在這種環境中受傷失血,吃虧的是他。


    他避開視線,壓著脖子走。


    根據樹的長勢判斷方向,朝東走了一會兒,很快聽到了水聲。


    “……小溪?不,這河還不小,很平穩……或許有村落。”


    白岐玉朝水聲走去。


    遠遠能望見水麵波光粼粼的反光,突然,地麵傳來了震動。


    “夢要醒了?”


    朝震源望去——


    白岐玉看到了一群“人”。


    缺胳膊少腿的人,或者多了胳膊多了腿的人。


    有的,連五官都失去了,多長出來的手就在頭頂上蠕動。


    有的,五官卻又多了一些,可惜全身上下隻有一條腿,匍匐前行很吃力。


    這麽一群仿佛遊戲出了bug,或者被惡意捏造的,肉瘤的失敗品與肢幹的失敗品進行的廢物利用,出於不為人知的原因聚集在了一起,然後,前行。


    單是存在便是對造物主的無聲挑釁與褻/瀆,對世間法則的極大侮辱與汙染。


    白岐玉震驚的檔兒,一股炙熱的、令人發毛的視線,黏住了白岐玉。


    “被盯上了。”


    白岐玉不著痕跡的後退一步,停了一秒,轉身就跑!


    那群“人”,“人型生物”,天知道為什麽會追他!


    其中還生長著“嘴”的,開始瘋狂的嘶吼;沒有“嘴”的,就揮舞或拍打著手或者多餘的腳,不計一切代價的發出聲音。


    噪音與汙穢的胡言亂語在寂靜的森林裏回蕩,腳步聲與嘶吼聲充斥在每一處角落。


    白岐玉努力去聽它們說的話,可口太多太雜,難以分辨。好不容易清晰的捕捉到的幾個詞匯,卻也無法理解含義。


    身後的人型生物們還在大吵大嚷,每張嘴都在拚盡全力般大聲喊叫,不斷重複著一些詞匯,一些或許是驚慌失措又或者是驚喜萬分的語句。


    他們吵嚷著、喧鬧著,白岐玉跑著跑著,很快被這一片瘋子似的胡言亂語汙染的大腦脹痛、身心煩躁。


    聽不懂!


    到底在說什麽?善意?還是惡意?


    單純的發泄情緒,還是含有含義?


    白岐玉很快就脫力了。


    他本來就沒穿鞋,隻一身睡袍,跑了這麽一小會兒,渾身是汗,腳板累的發緊,又熱又費力。


    一個踉蹌,腳抽筋了一下,白岐玉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摔倒在地——


    幸而他反應快,用胳膊抱住了頭,在地上滾了幾圈。


    等頭暈目眩的回過神來時,身後的追逐聲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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