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是來時那身行頭,多戴了頂毛線帽,圍了條圍巾,從頭到腳,全身黑,除了領口露出的那一截,藏藍色圍巾。


    不仔細分辨,發現不了色差。


    江時然手抄著衣兜,闊步走來,撩了眼她空蕩蕩的脖頸,“不戴圍巾嗎?”


    歌手平時會特別注意保護嗓子,不能受寒受凍,蘇時宛套了高領,不戴圍巾問題不大。


    但由他問出這番話,莫名戳中蘇時宛笑點,特別是搭配著他已經微啞的嗓子。


    聽上去難免有些像已經吃了虧的過來人的忠言逆耳,但他問錯了對象,蘇時宛可不是穿著t恤大搖大擺過深秋的酷拽少年。


    “你笑什麽?”江時然抱臂打量她,精巧的小臉盤子,看上去沒笑,但眼裏摻了點小放肆,眼尾微翹起,還是被他捕捉。


    蘇時宛摸了摸唇角,心道自己應該沒笑得那麽明顯,也不知他怎麽看出來的。


    她不承認也沒否認,轉身去了客廳,催他快點出發。


    行車途中不再需要攝像跟拍,從新家到專賣店大概要一個小時的車程。


    蘇時宛先上了車,江時然在她後麵,經過她時,掃了眼旁邊的位置,下巴點著裏麵,示意她坐進去。


    蘇時宛挪了位置,坐到裏麵。


    平時他們都前後分開坐,今天頭一次坐鄰坐。


    她兩手撐著膝蓋,背脊微微挺直,轉頭看向窗外。


    秋風喧囂,枯葉紛飛而起,有兩片黏在上麵,蘇時宛伸手去碰,才意識到沒用,是在外邊。


    車裏的熱空調打起,她垂眸摸了摸臉,有點燙,一抬頭——


    玻璃上的枯葉已被風吹走,多凝了層透明的薄霧,男人棱角分明的輪廓隱隱顯顯,此刻正低眉垂眸,專注地看著手機。


    有那麽點一改常態。


    認真得很安靜。


    平時他一上車就會閉目養神,加之感冒,照理說倒頭就能睡,但今天沒有,一直到下車,都沒見他合眼休息。


    走進專賣店,江時然不浪費時間,直接找到導購員。


    他對要買的登山露營裝備如數家珍,從款式、功用再到價位,都了如指掌,之後逐一比對,選出性價比最高的。


    蘇時宛聽得雲裏霧裏,江時然已經挑選好滿意的,詢問她喜歡什麽顏色。


    “你懂得好多啊。”蘇時宛感歎。


    他所謂的沒經驗似乎與她以為的不太一樣。


    “還行。”江時然笑了聲,有那麽點“那不是應該的”架子在。


    蘇時宛突然想到——無所不能


    這個詞,感覺很適合他。


    他們買完出來,正值中午。


    在商場裏轉了一圈,隨便找了家餐廳吃午飯。


    用完餐出來,江時然在門口接了個電話,那頭嗚哩哇啦的,聲音相當尖銳。


    陸風在電話裏瘋狂嘚瑟,“怎麽樣,哥,買完了嗎?我千辛萬苦給你整的露營玩家裝備大全,是不是賊實用,賊能裝逼?”


    “你很吵。”江時然冷淡一聲,直接把電話切了。


    陸風:“……”


    艸,老子工具人?


    蘇時宛和他站得近,也就兩步距離,電話裏的內容不說全部,也聽了個七七八八。


    她歪過腦袋,看了看他,斂出笑來,拖腔帶調地,“喔~原來有人臨時抱佛腳啊~”


    難怪上車也不睡覺休息了,敢情是在提前做功課呢。


    江時然輕哼,緩下腳步,被她調侃也看不出微惱來,笑說:“那隻能說明我記憶力不錯。”


    蘇時宛也是玩笑的語氣,“你優秀你有理咯。”


    江時然失笑,“你今天挺皮啊。”


    蘇時宛努了努嘴,突然噤了聲,她也不知怎麽回事,兩人其實也沒這麽熟,但跟他說話很容易放得開。


    她自己數了數,今天確實笑話了他兩次。


    背過手,蘇時宛往前小跑了兩步,步子像踩了風一般,輕盈得要飛起來。


    出了商場,寒風跟著襲來。


    深秋的風比起冬天,沒少幾分刺骨。


    枝葉蕭條,被蘇時宛踩在腳底下,又是沙沙地響。


    她裹了裹身上的毛呢外套,跑起來好像就沒那麽冷了。


    鑽進車裏,蘇時宛回頭,向後麵的江時然招了招手,想讓他快點,卻見他大咧咧地敞開外衣,圍巾搭在胳膊上,不知是忘了戴還是怎麽,根本沒在禦寒,倒像穿了件披風,淩然一氣的。


    上了車,江時然把圍巾往她懷裏一丟,動作挺隨意,“蘇老師屬兔子的吧,跑這麽快。”


    “……”因為冷啊。


    這回他沒坐旁邊,在她前麵,將衣鏈一拉到頂,現在才好好地穿上。


    蘇時宛垂眸看了眼手上的圍巾,雖然剛在風中受了寒,但有一截還保有餘熱的溫度,她把圍巾疊好,拍了拍江時然的肩,“江老師,你的——”


    話未落,江時然向後瞥了眼,身體沒動,單單側過頭。


    短發被風吹得淩亂,絲毫掩不住他那張眉眼冷峻,卻是萬分高級的臉。


    他看了眼疊成豆腐幹狀的圍巾,像是被氣到了,不過還是笑著說,“剛想給你戴的,沒追上,待會兒下了車你自己戴。”


    “……”蘇時宛微愣,怔怔地看著他,男人已經轉了回去,按照國際慣例,該閉目休息了。


    她不好意思地說了聲“謝謝”。


    話說出口,又懊惱,自己怎麽就會說這兩個字。


    -


    回到住所,蘇時宛摘下圍巾,想還回去,人走到江時然身後,又遲疑了。


    這圍巾她戴過了,就這麽還回去,會不會不太禮貌,正想著,她忽然抬起頭,發現自己居然一路跟著江時然,到了他房間門口。


    她扶額,正想偷偷離開,手腕忽然被人一抓,這次沒有立即鬆開,而是像撥浪鼓似的被捏著晃了晃。


    “來都來了,不進來坐坐?”


    “……”蘇時宛哢噠一聲,像零件不齊的機器人,機械地轉過身,擺擺手,“不,不用了。”


    男人個子高挑,斜著身子靠在房門口,頭輕輕一低,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眼裏有再次邀請的意思。


    “真的不——”


    話沒說完,被他截斷,“不進來就等我會兒,拿個東西給你。”


    “啊?”蘇時宛不明所以,等她反應過來,江時然已從房裏出來,手上多了個白色拎袋,提了提,示意她拿。


    懷裏還兜著那條圍巾,她彎下身,兩手接過,姿勢八成變扭又不太好看。


    下一秒,江時然伸手撈走那條圍巾,拿在手裏甩了甩,最後繞在他胳膊上,和上次給她包紮的蘿卜頭,有同樣既視感。


    蘇時宛正想跟他說,要幫他洗,江時然先開起玩笑來,“你有了新歡,舊愛我就拿走了。”


    “??”


    蘇時宛這才看了眼紙袋,外麵看著鼓鼓的,裏麵裝了一條淡粉色圍巾,和他的同款不同色,江時然是藏藍。


    “這是?”盡管知道是他想送她的意思,但今天她什麽都沒準備,不太好意思就這麽收下。


    江時然好像沒把它當正經禮物,語氣也是稀鬆平常,“順手買的,也不貴,你隨便戴著玩。”


    他這麽一說,蘇時宛心裏的負擔倒是小了不少。


    禮物雖然算不上貴重,但很有心。


    蘇時宛笑著收下,“謝謝,我很喜歡。”


    江時然笑笑,什麽也沒說。ding ding


    他出發前去洗了個澡,蘇時宛取出那條圍巾,在客廳裏試戴了下,正好碰見江時然的助理要去給他送暖貼。


    助理笑說:“原來這是送給蘇老師的啊,難怪那天在店裏試戴了好半天。”


    “你說江老師也戴過這條?”


    蘇時宛掖了掖脖子裏的圍巾,腦海裏浮現出那畫麵——


    一個桀驁又顧及麵子的大男人,輕挑起下巴,在店裏試戴著各種花花綠綠的圍巾,粉的紅的,說不定還有更矯柔的顏色。


    想到這兒,蘇時宛忽然笑了聲,思緒變得很輕,畫麵裏的人就像一抹一碰即碎的幻影,輕飄得隨風遠走,又落在平靜的水麵,勾起絲絲漣漪。


    “小宛,小宛——”


    “啊?”蘇時宛驀然回神,局促地應了工作人員一聲。


    “快收拾一下,該出發了。”


    第八章


    他們錄製的地方本就是郊外,任務裏交代要登的雲鬆山,離他們住所不遠,大概走十五分鍾路程。


    雲鬆山前兩年發展好,一度被宣傳成網紅景點,但因為這片地帶可供遊玩的項目實在太少,從去年開始,就沒什麽過來遊玩的旅客,現在成了無人問津的免費山頭,倒是給節目組省了不少事。


    司機開車將他們一行人送至山腳,蘇時宛背著登山包,一點不重,他們上山的所有東西幾乎都在江時然那邊,連她裝滿水的保溫杯都被他包攬。


    蘇時宛想幫他分擔,每次都被他撣撣手趕到前麵去。


    這座山山體不高,海拔五百多米,因為沒有石階,爬起來還是有些許費勁。


    蘇時宛自顧走在前麵,偶爾回頭看看,兩個人始終保持不遠不近的前後距離。


    “那個…江、江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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