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二叔:“……”


    被質疑年邁無力大概是每個將軍都會憤怒的事,但和風華正茂的小郡主比起來,他又確實是個糟老頭了。邱二叔憋悶,忿忿哼一聲,瞥見自己的傷腿,眼中閃過失落。


    他們擔心的不無道理,他能力不如以往,若是失手被俘,便會成為三郎掣肘。


    並非邱二叔自視甚高,是他清楚三郎是個重情之人,假如他被俘了,三郎定不會坐視不理。在這點上,邱二叔篤信自家人的本性。


    那該如何是好……邱二叔掃過麵前兩位,寧川忠心有,卻不夠老練,對上沈崢和徐淮安,必不是他們對手。蕭敬擅守不擅攻,讓他去尋人……也不大合適。


    “不是才剛得到消息?。”扶姣很不以為意的模樣,“真假都還未知,便急著出謀劃策,你們這樣不信李承度嗎?”


    她道:“靜觀事態,等個十來日再說罷,期間先做好出兵的準備。”


    等個十來日……倒也不是不行,畢竟這?點時間他們能做的有限。可是,邱二叔頗為不悅,“你倒是一點都不擔心三郎?”


    “擔心便有用嗎?”扶姣道,說話間,剛戴上的鏤空蘭花流蘇釵輕輕搖晃,襯得眼眸竟如平靜湖麵般,有種風波不驚之感,“不如多信他一點,如果真的這?輕易就倒下,那也是他太沒用啦。”


    邱二叔語噎,想反駁,想說她沒良心,扶姣才不給他這個機會,轉頭扭身就走,“反正邱二叔不準走,我定了,其餘的你們隨意。”


    幾人麵麵相覷,對視一眼,發現她命令下得過於自然,以至於每人下意識都在心裏應了聲。


    甫一出前廳,扶姣就轉頭匆匆往屋回走,急促的模樣讓奶娘驚訝,方才不是還一副淡定模樣?。


    她見了小娘子這模樣,也是好一陣驚奇,還感慨果真成熟了許多。


    “小娘子要尋甚??”


    扶姣唔聲,“□□那邊傳來的信都放哪兒了?”


    “在這匣子裏呢。”知道她不愛收整東西,一應都交給下人打理,對於隱秘之物,奶娘從來都不假借他手,把扶姣收到的信件分類收好。


    來自□□的,奶娘聽說是小娘子在淮中郡結交的好友,喚作姿娘,如今是□□刺史夫人。


    將信匣中的信一一閱過,借窗畔天光細看,扶姣以手支頤,若有所思。


    她已經兩月有餘沒收到趙雲姿的來信了。


    趙雲姿傳信時間很穩定,每月一封,隻同她訴說一些開心的事,甚少將煩惱與人分享,看得出,婚後趙雲姿同徐淮安相處得越來越不錯。


    最後一封信內容並無異常,正是因此,傳信突然停止就顯得突兀。


    若非她那邊出事了,便是徐淮安果真和沈崢聯手,要?他禁止姿娘再與她往來,要?姿娘徹底站在了她夫君那一邊,主動割舍了她。


    扶姣推測,應當是前者。


    宣國公和趙家有血仇,姿娘對兄長的死一直愧疚不已,她秉性孝誠,怎?可能因為一個男人就放下這段仇恨。


    有些擔憂地托腮,扶姣嘀咕:“徐淮安應當不會那?狠心,對自己夫人也下狠手罷……”


    奶娘未聽清,“小娘子說甚?呢?是想好要怎?辦了嗎?”


    “沒有。”扶姣回答得很是清脆,對上奶娘愣怔的模樣,苦惱道,“我又不會打仗,怎?知道做什?呀。”


    在他們麵前故作鎮定,當然是因為作為郡主,她不可以在下屬麵前慌慌張張,必須要端住氣勢。像李承度那般,沉穩如山。


    不然隻會叫下屬心底更慌而已。


    僅有奶娘在身邊,她才流露出真實的情緒,“徐淮安很可能是真的被沈崢說動,和他聯手了。希望李承度能厲害些,不要輕易被他們算計成功吧。”


    她眉頭微蹙,甚少帶著憂愁的模樣讓奶娘心疼不已,輕撫她背安慰道:“不會的,郎主是李蒙大將軍之子,用兵如神,定不會有事。”


    扶姣輕輕呼出一口氣,“希望如此罷。”


    她瞧一眼蔚藍的天幕,有個主意慢慢浮現在腦海中。


    …………


    事實盡不如所想,十來日間,從外傳回的訊息沒有一個好消息。


    傳聞中本要回洛陽的宣國公世子沈崢突然出現在驍邑——扶姣曾經居住過半年的地方,率三萬精兵直攻而去,不僅拿下整座城,還將那座開采的鐵礦一並收入囊中。


    打蛇打七寸,這座鐵礦煉製出的武器起碼占了李承度這方的三成,沈崢此舉可說令李承度大傷元氣。


    這座鐵礦是連徐淮安都不知曉的存在,隻能說,這邊定然有他們的奸細。


    其次,徐淮安揮兵直接將李承度轄下的三座城占領,連帶其中兩座重要的糧倉一同。


    因曾是友軍的緣故,守城將領對他並未作過多防備,迎人進城後才猝不及防被綁。隨後他便以李兄生死未明、替他接管城池的由頭,派人接手了這三座城的事務。


    一封封信傳來,邱二叔的眉頭愈來愈緊,周身是肉眼可見得暴躁,嘴裏時常罵著什?,恨不得騎馬衝出去大幹三百場。


    “讓老夫去!”他忍不住對寧川道,“先去會會那徐小兒,背信棄義之人,最是可恨!”


    寧川苦笑,僅憑他們這點兵力,對上如今的徐淮安,恐怕還不夠看。


    他如今不解的是,主公到底身在何方,下落不明已經半月有餘了,還有他率的那一支隊伍,也遲遲沒有消息。


    莫非當真全軍覆沒了不成?


    雖說戰場之事瞬息萬變,寧川依舊不願相信用兵如神的主公,會如此輕易敗北。


    扶姣撩起眼皮掃了眼躁怒的邱二叔,難得沒嗆聲,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兀自想著什?。


    從始至終,邱二叔都沒在她這兒看到過焦急和擔憂之色,心底其實很不高興。但因他始終覺得戰場上是男兒間的事,不該因此遷怒一個小娘子,無甚作用,也有欺負小輩之嫌,便把火氣生生捺住了。


    “寧川,你立刻點兵,留三千人馬駐守武陵,其餘人隨我往遼東去!”


    若說半月前寧川有這想法,如今是萬萬不敢讓他領兵離開的,忙出聲勸阻,一時間,書房中爭執聲、吵鬧聲不斷。


    扶姣聽得太吵,幹脆起身,無人注意時步出書房,走到廊下,腦中回想的卻是那張巨大的輿圖上遼東所處的位置。


    李承度……是在遼東失蹤的,隻要他仍有意識,就不會長久待在那兒,那他會去哪兒呢?


    蕭敬無聲追隨而出,看她臉上浮現出思索之色,靜靜等著,及至她注意到自己時,才出聲道:“郡主準備何時出發?”


    不錯,蕭敬其實早就猜出了扶姣的郡主身份,而後聽到的種種,也驗證了他的猜想。


    他沒有細思為何明月郡主沒跟著扶侯在雍州,反而隨李承度東奔西走,總之已經效忠在李承度麾下,便也視這位小郡主為主。


    五日前,小郡主找到他,說若再無消息,便讓他點兵隨她出武陵郡去。具體去何處,尚未知曉。


    不知怎的,思及初見那時小郡主一箭將自己射下馬的模樣,蕭敬沒有直接拒絕,反而背著寧川應下。


    如今,他更好奇她到底有何想法。


    一個從未學過兵法,絲毫不會領兵布陣的郡主,當真能破局嗎?


    蕭敬內心笑自己,卻忍不住追來問了這?句。


    扶姣回神,腦海中將遼東的四周回憶了遍,像是極為隨意地道了聲,“就今夜罷。”


    蕭敬隻當自己聽錯了,目光驚疑不定,不待他追問,小郡主就已走出廊下,微風拂來最後一句,“今夜亥時正,來府門外接我,避開寧川和哼二叔。”


    原地站了許久,蕭敬仔細思索小郡主的話語,最後也沒想出所以然來。


    端看她姿態,胸有成竹,好似早有謀算,令人無法置喙,竟頗有些李主公的風範。


    既信了,不如信到底。蕭敬如此對自己道,當真回身去悄然點了兩千精兵,大部分都是從青州跟他而來的老人,絕對聽令於他。


    兩千精兵,是扶姣說的數。蕭敬不知這?點人能夠去做什?,但保她安危還是沒問題的,他有這個自信。


    因此,亥時未至,蕭敬就提前守在了府門外,等時辰一到,就見扶姣一身幹淨利落的騎裝,從內光明正大地走出,其後跟著滿眼擔憂的奶娘。


    蕭敬心中驚訝,他以為小郡主會是偷溜。


    “無事的,奶娘去罷。”扶姣擺擺手,對百般不舍的奶娘道。


    奶娘沒阻攔,她知道自家小娘子定下的主意就不會改。何況,她其實和皇帝他們差不離,對扶姣有種迷之相信和縱容,所以連扶姣說要率兵偷偷出去找李承度,都能支持。


    “要早些回來。”奶娘道,“婢做的酸棗糕,方才小娘子也沒吃幾口。裝了些,路上帶著罷。”


    香糯的酸棗糕,扶姣略有心動,但看自己裝束,放一包糕點多不好看,於是毫不猶豫地轉向蕭敬,“喏,讓他拿著。”


    蕭敬嘴角不著痕跡地抽了下,當真接過酸棗糕放入袖中,恭恭敬敬地牽來另一匹馬,“郡主,請。”


    如果不考慮到當下形勢,他真以為小郡主是騎馬出門踏青。


    瀟灑上馬,扶姣自覺姿態十分從容,心中滿意頷首,看來這兩年她向李承度學的騎術還是很不錯的。


    “走罷。”她沒再回頭,拉過韁繩轉向,就直奔城門而去。


    馬蹄篤篤之聲響徹空蕩蕩的街道,奶娘遙遙眺望,直到二人身影徹底消失不見,才收回目光。


    蕭敬早已令兩千兵馬守在城外,一見他們的身影,就自覺跟在了身後。


    小郡主策馬未歇,直朝北方而去,一聲號令未發,蕭敬不得不策馬上前,並駕齊驅問道:“敢問郡主,我們現今是去何方?”


    “洛陽。”


    颯颯寒風中,傳來的是她一聲簡短有力的回答。


    洛陽?蕭敬沒抑住震驚之色,竟絲毫想不明白她的打算。


    但人已在前,被他帶了出來,無論如何,他隻能隨她而去。


    第八十六章 · ?


    往洛陽途中, 宣國公的領地愈來愈多,隨處可見上印沈字的大旗,獨特的家徽令蕭敬心驚膽戰, 他已經做好了一路惡戰的準備。


    但不知是他們人數太少未能驚動對方,還是每次選的路徑太過恰好的緣故, 除了某次意外碰上出外巡邏的百人小隊, 一舉將其殲滅外,蕭敬發現竟然再未遇過險事。


    莫非當真有運氣一說?蕭敬不由暗暗打量前方正端坐在山坡上的小郡主, 她仍是那漂亮模樣, 身下墊著貴重的雲錦為座, 每根發絲依舊烏亮,周身散著淺淡的清香。


    連著奔波三日,她也甚少休息, 但依舊精神奕奕, 不見疲色頹色, 仿佛真是仙女兒般,不染纖塵。


    作為不那般精細的男子, 蕭敬顯然不知扶姣為保持完美形象付出的努力。一路來隻要休息她就必作清理, 隨身攜了一袋香丸外, 還有特製的麵脂與幹發粉, 還要時刻注意儀態, 不汙衣裙,方有奔波三日後依舊精致美麗的仙女兒模樣。


    山坡居高臨下,遙望前方岔路, 整座大鄞的輿圖再次出現在扶姣腦海中。同時交織的, 另有李承度每逢回城相聚時告訴她的,他們又打下了哪些城池。


    與生俱來的記憶力讓她能夠清晰分辨出, 走哪條路才能更好地規避危險,避開其他勢力的人馬。


    這些本是李承度慣來做的事,如今是扶姣帶領,她便不得不轉動腦袋,開始分析這些。


    她是不會領兵作戰,但弄清自己身在何處,哪邊有敵兵,躲開他們還不容易嘛。


    於是,在再一次極險地避開敵軍時,蕭敬再止不住感歎,當真覺得這位郡主有什麽神通了,輕聲問道:“郡主可是有……預兆之能?知曉主公如今身在何方?”


    疑惑地“嗯?”一聲,扶姣將視線投去,而後反應過來,眨眼道:“不會呀。”


    如果她有這能耐,還能讓宣國公猖狂至今嘛。


    她指腦袋,難得好心地和蕭敬解釋,“整座大鄞輿圖,每寸地界,都在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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