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皇後出聲,太子自然不敢嗆,但對著爹他就很敢回了,“他被紈紈管得太嚴了,簡直是夫綱不振,以後我才不會這樣。”


    放在一年前,太子也會不滿李承度,但他是親眼見過多次李承度如何服侍妹妹的,那點妹妹被搶走的怨念,早就不知不覺化成了同情。


    他想,還好自己小時候說要娶紈紈的話不作數,不然現在這樣的就是他了。


    父子倆就此爭辯了會兒,皇後冷靜旁觀,思及兒子一見到喬二娘子的模樣,不由搖了搖頭。


    她還是不去笑話保保了。


    …………


    星月正好,花香漫漫。


    沐浴後的扶姣散著微濕的發倚在窗畔,邊抹發膏邊等待某人。


    須臾,換了身常服的李承度出現在不遠處,翻窗而入,自然而然接過小瓶,幫扶姣將青絲一縷一縷捋順。


    扶姣愛?,身體無一不精致,烏發如雲,根根分明,輕輕一撫,宛如綢緞般順滑。


    至於這翻窗,還是因了宮內女官的委婉勸諫,說大婚前二人不宜過多見麵,不宜太親近。


    扶姣本已應下,但發現習慣了李承度陪著睡,自己一人竟要輾轉好些時候才能入眠。


    這可不行,萬一影響了氣色便不?了。於是在她的要求下,李承度隻得每日在她臨睡前,避開眾人耳目,悄悄翻窗來陪寢。


    不得不說,這種事做來別有一番趣味。


    “李承度。”扶姣拾起繪本,第一句話便是問他,“你覺得當日請柬上的龍鳳圖紋,用哪種式樣比較好?”


    沉吟片刻,李承度仔細翻閱了她標的重點頁,指向其中一幅圖,“便用這龍鳳騰飛,如何?”


    扶姣最喜歡的便是他萬事不敷衍的態度,即便這些在他人看來是屬於女子的事,他也會認真對待,湊上前吧唧一口,“心有靈犀,我最喜歡的也是這個。”


    李承度含笑,他翻閱時,小郡主明顯在這張圖停留的目光最久,他自然明白。


    大婚種種,需要選出的不是最合適的,而是小郡主最喜歡的。


    太子這幾日常用同情的目光看他,似覺得他極為辛苦,不過李承度本人倒不以為,他頗為享受和小郡主一起布置他們的大婚。


    所以在當初選婚服製樣時,分明十幾套都隻有細微的區別,他還是樂在其中地和扶姣一起商議了一整日,最終敲定。


    明月商行從江南請了十位最好的繡娘前來,和宮中製衣坊一起,正在日夜兼程地縫製婚服。


    敲定圖紋,扶姣仍在就白日和喬敏她們商議的事絮叨,李承度耐心聽著,或頷首,或給出意見。


    直到察覺扶姣打了個嗬欠後,他適時提醒,“該歇息了。”


    恍然喔一聲,感覺發已經幹了,扶姣和李承度先後上榻,在他懷中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她看著李承度抬手解下床幔,燭光被遮掩大半,朦朧光影投影,身側人的輪廓也變得模糊。


    才想閉眼,就感到臉被撫過,熟悉的氣息傾覆而來,覆在她的唇上,淺淺纏綿了片刻。


    “睡罷。”李承度聲音低啞道,輕撫她背部,一下又一下,極有節奏。


    總感覺還忘了什麽……從喉間咕噥了聲,扶姣想不起來,更抵不住在他懷裏的滔滔困意,眼皮顫了幾下,還是沒睜開。


    她睡覺的模樣也很?,自幼受禮儀女官教導,自己又格外注意,所以絕不會有任何不雅的小細節。


    但在李承度看來,怎麽看都透著嬌憨可愛,心中某一處變得柔軟,隨著大婚之日的靠近,這種柔軟的感覺愈深。


    大抵每一個男子對待即將成為自己妻子的人,都會擁有一種全新的感覺。


    以前的認知是心儀之人、想要保護之人,如今則自動成為了未來的妻、共度一生之人。


    他以前從不覺得自己獲得某種成就會是運氣為之,但此時看著小郡主的睡顏,隱約間竟生出一種上天恩賜之感。


    世人道人生三大喜,他即將同時得其中二者,若說沒有一點運道,確實令人難以置信。


    正準備闔目時,夢中的扶姣忽然坐起身,眼都沒睜就道:“我知道了——還要請丹青聖手,幾十上百個,把大婚當日全都畫出來……”


    李承度思忖,覺得極有道理,如此重要的日子,確實該請畫師全部畫出,來日製成畫本,可傳百年。


    於是道:“好,我明日就命人去找。”


    疑似夢遊的扶姣聽到回複,安心地嗯聲,又躺下,瞬間睡著了。


    李承度沒忍住,低笑了幾聲,抬手攬住人,緩緩睡去。


    **


    五月初九,欽天監推演出的黃道吉日,宜婚嫁。


    全天下皆知,當日為新君登基和大婚的雙重大喜,為此天下大赦,各地賦稅減免三成,持續三年。


    莫說那些受過新君恩惠之人,便是不了解的百姓,得此恩旨後也長長跪地謝恩,祝賀帝後鸞鳳合嗚,瓜瓞延綿。


    洛陽城,滿城著錦,十裏鮮花。


    新君辰時行登基大典,祭祀天地,改國號乾,年號章元,受百官朝拜。


    及至酉時,長霞漫天,與滿城彩燈交相輝映,將整座洛陽城映得明麗無比。


    直到數十年後,曾親眼目睹這場大婚之人還能對當日盛景津津樂道。紅妝綿延數十裏,占據每條長街,迎親隊伍從長公主府到皇宮,一路由金童玉女捧灑金銀珍珠,手筆極為豪奢。


    有官兵維持秩序,百姓守在兩旁不住踮腳張望,口中談論著近日聽說的帝後事跡。


    聽聞當初新君還是將軍之子時全家被構陷流放,就是如今這位皇後娘娘挺身而出,以一己之力救其於水火。隨後不計身份,傾全力相助,在新君四處征伐時,也不離不棄,生死相交。


    論情深義重,可謂感天動地。


    談到動人處,有書生竟情不自禁流淚,深深道:“有女如此,無怪聖上如此愛重,娘娘真乃當世奇女子!”


    說著說著,他表示自己定要為娘娘的高潔品質賦文,這一瞬間文思泉湧,恨不得當場提筆。


    旁人紛紛附和,至於其中還夾雜了些皇後娘娘作為曾經的明月郡主如何囂張跋扈之類的話,他們表示,謠言,絕對是謠言!


    一路感受到百姓的熱情,扶姣極為滿意,看來她前段時日著人放出的話沒有白費,所有人都在誇她,讚她和李承度乃天賜良緣。


    每每想到這兒,扶姣覺得自己都要被感動哭了,她越來越覺得自己極厲害,又情深。在李承度未告知身份前,她可是完全當他是個小侍衛的,頂多比別的侍衛更英俊些,厲害些。


    但她絲毫不介意,能夠把重任和全部身家托付,除了魄力,自然還要有極深的感情。


    試問世上有幾人能做到她這個地步?


    李承度能娶到她,當真是走了天大的運。


    不止扶姣自己吹噓,環街的一路上,相伴的女官、喜娘和一些命婦都在滔滔不絕讚她,誇得她飄然若仙,幾乎腳不著地。


    本來該極為勞累的大婚流程走下來,扶姣依舊精神奕奕,毫不疲倦。


    紅燭晃晃,四周一片道喜之聲。


    李承度用玉如意挑開紅蓋頭時,對上的便是一張麵若桃花的臉,看向他的目光極為明亮,讓他都不由怔了下。


    他還以為以小郡主的嬌氣,現下該是累極了。


    這思緒在腦海中一閃而過,轉瞬間,他就被那一汪春水般的眼眸吸引住了,竟出神片刻。


    大婚、新娘、椒房,一切都與夢中情形過於相似,以致他險些分不清夢境真實。


    喜娘自不敢催促他,低聲含笑與女官交頭接耳,說是聖上看娘娘看呆了。


    ?到讓李承度看呆,扶姣亦很得意,尾巴翹起,還是提醒道:“喝合巹酒啦。”


    這提醒的一聲,難得的溫柔。李承度回神後微微一笑,示意喜娘繼續。


    按照流程,每一項李承度都和扶姣做到最完?,而二人每次對飲合巹酒、對拜和合吃一果的畫麵,都被椒房角落處的畫師飛速畫入卷中。


    “我去去就來。”椒房內結束後,李承度輕聲道,這話語中所含的意思自然又讓一眾人輕輕笑起來。


    扶姣毫不羞赧,“嗯,你快些。”


    李承度頷首,再度深深看她一眼,攜眾人出房。


    皇宮內外皆是張燈結彩,百官分品階在不同殿宇參宴,觥籌交錯,歌舞齊歡。


    新君大婚,凡是有些眼色的,都不會在此時去打擾。


    王六甚至大著膽子玩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主子,可別耽擱太久。”


    李承度還真應答了聲,飲下最後一杯酒,拍王六肩,又向邱二叔拱手,“你們各自盡歡,我就不多待了。”


    邱二叔擺手,“快去罷去罷。”


    麵上一副不耐煩的趕人模樣,實則笑意都忍不住,嘴角差點咧到耳後根。


    回椒房殿的路上,李承度步履匆匆,幾乎用上了輕身的功夫,讓後方宮侍追得氣喘籲籲,又不敢出聲。


    等他們緊趕慢趕,快到椒房殿大門前時,遠遠就瞧見這位的身影已經直入椒房,砰的一聲,帶上了門。


    “……咳。”彼此對視一眼,他們道,“那就……守在外邊兒罷。”


    …………


    這大概是李承度第一次如此匆促的時候,回想起來,便是當初下定主意偷襲回洛陽時,他都沒這麽激動過。


    幾乎是心潮洶湧,澎湃不已。


    帶上門時,扶姣正在奶娘的服飾下卸釵環,聽得聲響愣了下,“這麽快就回了?”


    她估摸時辰,這還沒超過一刻鍾罷?


    奶娘忍笑,無需遣就主動退了,連帶一眾宮婢都帶到了外麵的遠處。


    李承度難得沉默了下,不知如何回答,過了會兒道:“來服侍郡主更衣。”


    他仍喚郡主,可二人都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大概是習慣了,又或許,都默契地把它當成了獨有的愛稱。


    扶姣其實很喜歡他低聲喚郡主時那種特殊的縱容感。


    長長喔一聲,扶姣睨他,托腮道:“迫不及待想見我就直接說嘛。”


    她眼角眉梢含笑,燈火下皓碗如雪,白得晃眼,有種令人屏息的?。


    李承度亦低笑了聲,慢慢走近,幫她將最後一釵卸下,“是,我的確迫不及待想見郡主。”


    長長的烏發揚在空中,扶姣站起身,抬手勾在他脖間,驕矜道:“不錯,我很滿意。”


    說完二人對視了眼,又忍不住齊齊笑起來。


    這種時候除了笑,好像都想不起旁的表情了。


    “沐浴嗎?”李承度低聲問。


    扶姣說好,“浴池那兒已經備好了。”


    寬大到可以供她鳧水幾個來回的浴池,在大婚這日還是第一次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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