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母親可是病的重了?”


    周梨花搖頭:“娘是病了,但瞧著還算有精神。”


    說著她又看向周大財,隨意瞥了眼,便垂下眸子道:“娘說讓我們先休息,家裏可還有空屋子?”


    周大柱忙道:“有,早就給你們打掃好了,床鋪都是家裏最好的,還是你之前的屋子,我帶你去。”


    她扭過頭去,徑直往外走,邊走邊道:“不用,我自己去。”


    弄得周大柱頗有些尷尬無措。


    正尷尬著,周梨花忽然頓住腳步,轉過身來疑惑道:“小弟呢?我怎的沒看見他?”


    周大柱麵色一僵,隨即心虛的移開視線,口中道:“小柱離家出走了,那個混賬的,不僅將娘氣病了,還將你嫂子也氣的回了娘家,如今家裏就我和爹娘三個人了。”


    周梨花皺了皺眉,不再追問,轉身出了屋子,帶著趙歸走進了自己以前住的側屋。


    這間屋子本是一間大屋子,但周大柱成親後自然不能再跟周小柱一起睡,她是女子,且年歲也不小了,自然不能跟比她隻小了兩歲的小弟住一間屋子,便在周大柱成親時,將這間側屋一分為二,中間用木板隔開,一間屋變兩間屋,她與周小柱一人一間。


    但是門還是一個門,隻在隔牆木板邊上留了個小門,用席子遮擋,她睡裏間,周小柱睡外間。


    將大門推開的同時,便感到一股子灰塵氣,想來周小柱離家出走有些時日了。


    屋子太黑,看不見屋裏的擺設,趙歸擔心她被雜物絆倒,便讓小婦人在屋外站著,自己去找火折子。


    找到周大柱,周大柱連忙去廚房給他拿了火折子。


    這下屋裏才算看的清楚不少。


    外間的小屋子隻夠放一張床,以及一個破舊的木頭櫃子,這個櫃子在周家許多年,櫃子角上被老鼠啃出個爛洞。


    那張不算大的木板床上堆滿了雜物,上麵一模就是一層灰塵,一看便知許久沒有打掃過。


    周大柱跟在兩人後麵,見此情形連忙解釋:“小柱的屋子來不及收拾,但是你的屋子大哥都給你收拾幹淨了的。”


    周梨花不想理他,轉頭進了木板另一頭的裏屋。


    木板留的門有些低矮狹小,趙歸撩開腐爛損壞的草席簾子,半蹲著身子才鑽進去。


    正如周大柱所說,這間屋子是提前收拾過的。


    趙歸轉身將要跟進來的周大柱攔在外麵,道:“天已晚了,有何話明日再說可否?”


    隨時問句,口吻卻強勢。


    周大柱躊躇片刻,頗有些不甘心的轉身走了。


    離開後就去找了周大財,父子倆便交談兩句。


    周大柱說:“爹,我就說趙歸不是個好說話的。”


    周大財遲疑道:“要不就算了……”


    周大柱頓時駁道:“不能就這麽算了,您真想眼睜睜看著我妻離子散不成?如今我婆娘被娘氣的回了娘家,狗剩子也被她帶回娘家去了,咱要要不來錢,您就別想再見孫子了!”


    周大財愁眉苦臉地抽了口大煙:“兒媳婦遲早會回來,都嫁到咱家了,孩子也生了,不怕她不回來。”


    周大柱氣的跺腳,恨鐵不成鋼的瞪著他爹。


    他當然知道自己婆娘兒子肯定還是會回來,但回來又如何?這個破落的家,他兒子但凡有個小病小災的,連救命錢都拿不出來。


    若是將來再生幾個孩子,他一家難不成喝西北風去麽?


    周大柱此時當真是恨他爹,半點不為他考慮,也不為自己唯一的孫子考慮一二。


    既然他爹這般絕情,他便也管不得那麽多,便道:“爹,那咱娘就白挨頓打?您將娘打的幾天下不來床,要是這事兒我跟妹子說了,她能樂意?娘可是最疼她的,這個家她誰都不在意,連您都不在乎,就在乎娘!”


    周大財頓時被兒子激怒,拿著旱煙杆子朝周大柱身上抽去。


    周大柱也不敢躲,老老實實挨著打,聽他爹壓低了聲音罵罵咧咧:“你個小畜生,敢教訓你老子來了!我打你娘還不是為了你,還不是為了讓你婆娘消氣?你個沒良心的!”


    等周大財打完了,周大柱忍著身上的疼跪到他爹麵前,抬手往自己嘴巴上抽了兩巴掌,賠罪道:“爹,我嘴賤,竟瞎說話,您別氣著身子……可我覺著咱娘著頓揍不怨您,也不怨您兒媳婦,要怪就怪妹子一家太絕情了些,就因以往那些小事,至今還怨怪著娘家,您看看誰家閨女像她那般沒良心,明知娘家窘迫至此,自己卻每日大魚大肉,不想著幫襯分毫。”


    這話算是說到了周大財心坎裏,家裏最近之所以這麽多糟心事,誰都不怨,就怨那個不孝女。


    周大柱見他爹神情,便轉了轉眼睛,將先前周錢氏回娘家前給他出的主意,倒豆子似的說給他爹聽。


    第50章 計劃(二更合一,補)……


    周梨花走到床邊,摸了摸被褥,發現的確是幹幹淨淨的,倒放了心。


    這般晚了,在旁人家自然也不好燒熱水洗澡,兩人便將就著睡下。


    臨睡前,趙歸手虛搭在她鼓囊囊的肚子上,問:“可有不適?”


    她搖搖頭,閉著眼往他懷裏鑽了鑽,找了個舒適的位置,有些疲憊的回他:“隻是有些累。”


    趙歸的大手輕輕捏揉著她的肩頭,過了一會兒,懷中人的呼吸聲便均勻輕緩。


    他將手伸進被子,捏揉著小婦人的小腿。


    這段日子他已習慣這份夜間的活計,若不捏一捏,第二日她的小腿便會發腫。


    捏完小腿,他的手虛虛的撫了撫隆起的肚子,心中不免生出兩分憂慮來。


    大抵這孩子體格像他,所以她的肚子比同月份的孕婦要大上一圈。


    孩子個頭太大,幾個能造成難以生產,這是郎中與趙歸說的。


    原本趙歸是覺著他的孩子自然得高大強壯些,免得將來被人欺負,但隨著她肚子日漸長大,他卻情願這個孩子能瘦弱些,是以這段日子都有意克製小婦人日益旺盛的食欲。


    因著這日太累,到了第二日早晨周梨花便起的晚了些,還是趙歸將她喊醒的,端著一碗熱乎乎的稀粥到她麵前。


    這碗粥是真的稀,就一碗米湯罷了,碗底瞧不見幾粒米,且瓷碗豁了個口,豁口處黏著髒兮兮的汙漬,大抵這碗也有段日子沒好好洗過。


    但在周梨花心中,她娘是個愛幹淨的婦人,印象裏便是整日忙裏忙外,半點不得閑,便是冬日腿骨寒疼的時候,也強忍著痛收拾屋子。


    想來這段日子她娘臥病在床,無人收拾家務,便裏裏外外邋遢許多。


    就例如這間屋子,雖瞧著是提前收拾過的,比外麵那間幹淨許多,但仔細看看,還是能瞧見犄角旮旯的地方藏著髒汙。


    周梨花朝著這碗粥看了一眼,便半點食欲也無,盡管感覺到肚子空空,也不想吃。


    便對趙歸違心道:“我不餓。”


    趙歸是個半點不講究的,年幼時被祖父趕走,餓的時候跟狗搶食的事也不是沒做過,所以他倒沒嫌棄這碗粥,確認小婦人不吃,他便一股腦將整碗米湯喝下去,算是吃了個水飽。


    轉身出去見到周家院子裏的雞,便目光在這破落的院子轉了一圈,下一刻徑直走向牆角的雞窩,將胳膊伸進雞窩裏掏了掏,沒摸到雞蛋,但是摸了一手雞屎。


    周大財正好從屋裏出來,見這個凶悍女婿這般模樣,還以為他要殘害自家雞,連忙衝過去阻攔,緊張道:“你這是做什麽?”


    趙歸便道出自己的意圖:“有雞蛋嗎?”


    周大財警惕道:“天冷了雞又不下蛋,且我家這麽窮,哪有錢買雞蛋?”


    趙歸用另一隻幹淨的手從懷裏掏出兩文錢來,遞給周大財,道:“那勞煩您看看村裏誰家有雞蛋,幫我買兩個回來。”


    隨後便走向水缸前,舀了瓢水,將手洗幹淨。


    他身後的周大財搓著手裏的兩個銅板,心想這女婿當真是個大方的。


    以為趙歸是自己早飯沒吃飽,才要買雞蛋充饑,再瞧瞧他這體格,一頓吃兩個雞蛋也正常。


    但是哪有做女婿的到了嶽丈家,買雞蛋隻想著買自己的?


    周大財便舔著臉走過去提醒他:“好女婿,你自己一個人吃雞蛋,怎的也不想想你嶽母還重病在床,梨花也懷著大肚子,最是需要補充營養。”


    周大財這般說,自不是單純為了那兩人,更不是自己嘴饞,他活了這麽大年紀,自然不會為了口吃的,豁出麵子去。


    隻是想從中賺些差價罷了。


    周家以前攢的雞蛋,攢夠了就拿到城裏去賣,市價也就一文錢兩個雞蛋,若是從村裏人手裏買,應當還能便宜些,畢竟省了人家去集市的功夫。


    如此以來,若趙歸能願意多買些雞蛋,他從中賺的差價便也更多些。


    周大財話音落下,趙歸正好將手洗幹淨,便轉身道:“我哪舍得一頓吃兩個雞蛋,這兩個雞蛋正是給嶽母與梨花補身子的。”


    周大財聞言一笑,幹癟的皮肉在臉上擠出一堆深深的紋路,道:“你與自家嶽丈何須這般謙虛,我可聽說你請的長工便給人月奉二兩銀子,想必自己掙的更多,怎會連兩個雞蛋都這般摳搜?”


    趙歸卻板著臉道:“不曉得是哪個亂說,我分明給的是二錢銀子,想來嶽父聽錯了。”


    周大財掛在臉上的笑一僵,但很快他又笑了笑,勉強道:“我去給你買雞蛋去。”


    他心知既然這女婿已將話說道這份上,想來再摳不出多餘的錢來。


    趙歸拿到雞蛋後,便自己去廚房衝了兩碗蛋花湯。


    周梨花也已起床,收拾好了自屋裏出來,喝下半碗熱騰騰的蛋花湯,便將剩下的交給趙歸,也是想著他早飯隻喝了碗稀粥,怕是肚子早空了。


    趙歸便仰頭將剩下的半碗蛋花湯咽下。


    這蛋花湯自然不比在自家衝的好吃,因著沒有撒些白糖在碗裏遮掩雞蛋的腥味,所以吃到嘴裏多少有些腥的慌。


    幸而她早已不再孕吐,便是吃些不合胃口的,也不會腸胃不適,一陣狂嘔了。


    隨後,她便端著剩下的一碗蛋花湯給她娘送去,順帶讓趙歸也跟著進屋。


    從她與趙歸成親至今,還沒帶趙歸回來過,她娘自然也沒機會見趙歸一麵。


    兩人進了裏屋,周梨花見到窗子還是關著的,便讓趙歸將窗子打開,但話音剛落便被正要起身的周於氏製止了。


    周於氏聲音虛軟的對周梨花道:“娘這病見不得光,別開窗子了。”


    周梨花有些奇怪:“還有見不得光的病?”


    說著便將手中的湯碗端到她娘手裏,道:“娘,將這碗蛋花湯吃了。”


    因著周於氏不讓開窗子,所以即使是大白天,屋子裏仍舊有些昏暗,卻不至於像昨晚那般看不見。


    周梨花坐到床邊,趙歸站在她身後。


    周於氏問:“這便是我那好女婿趙歸?”


    趙歸應道:“娘,我應當早些來拜見。”


    周於氏用袖子抹了抹眼角的淚花,連忙道:“什麽拜見不拜見的,隻要你對梨花好便足夠了。”


    說話間,周於氏數次打量著趙歸,見這人麵向凶悍,脖頸上還有醜陋的陳年疤痕,以及那身形往她床邊一杵,便叫人心聲懼意。


    雖先前聽大兒子說過趙歸的情況,但因著沒見到人,便沒什麽過多的想法,如今見到人了,卻不免生出幾分擔憂。


    然而當著女婿的麵,自然不好說什麽,便隻能暫時將心中的念頭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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