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還沒說完,顧參商急急一個擺手止住了謝春秋的話頭。


    “哎——”他故作神秘的笑了一笑,“你這會你就算念叨也沒用了,今晚是神廟祭祀,山上自會有專門的布粥的地方,我們既然是要去,那自然這些規矩也是要遵守的。”


    謝春秋無語:“……我好想還沒有答應過你說我要去那神廟祭祀吧?”


    “你人都坐上來了……”


    顧參商這會不太講道理了:“難不成還能跳馬車?”


    謝春秋沉默:“……”


    “你看,這大街上的那些人,是不是都是成雙成對的?”顧參商軟硬兼施軟磨硬泡,甚至還吐起了苦水,“你是不知道,那些官家的小姐一個個都如狼似虎的,特別可怕,就是為了避開她們,我在吳國當了這麽些年的太子太傅都沒去過神廟呢。”


    “那我就不是那如狼似虎的了?”謝春秋對自己脾氣,心裏還是有數的。


    “當然不是。”顧參商一本正經道,“我跟她們呆在一起,這心裏就總是提心吊膽的,還總覺得自己小命不保。”


    謝春秋滿臉不信的嗤笑一聲:“怎麽?跟我待在一起,你就不提心吊膽,就能長命百歲了?”


    她才不信顧參商這些說出來糊弄人的鬼話呢!


    顧參商老氣橫秋的一搖頭:“那倒也不是。”


    “嗯?”


    謝春秋心裏有些納罕了:


    這顧參商什麽時候轉了性子,準備說點人話了?


    顧參商繼續說道:“因為那些官家小姐們都麻煩的很,我對她們是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非得當個寶貝的供起來。”


    謝春秋琢磨著:


    她待在太傅府裏,那也是衣來伸手飯來,沒人敢罵她更沒人敢打她。


    難道她不比那些官家小姐們更要嬌氣一些嗎?


    顧參商斷斷續續的說著:“你雖然也金枝玉葉的捧在手心裏……”


    謝春秋被誇的通體舒暢,像那小灰貓被撓舒服了就忍不住抬下巴似的,微微昂首。


    哪知顧參商下一句是:“可是你嘴巴笨,說不過我。”


    謝春秋:“……”


    她這滿腔信任,終究是錯付了。


    第27章 做什麽


    顧參商和謝春秋早就下了馬車,同那人流一起徒步朝山上的神廟走著。


    這一路走來,處處皆是人頭攢動,處處皆是一派燈火通明。


    顧參商略微走在謝春秋的前方,替她擋開四周擁擠的人流,克製而不顯唐突的牽起謝春秋的衣袖,領著她一路前行。


    四周熙熙攘攘的,好不熱鬧:


    “老婆子,你挽著我點,待會要是走散了,我可得去哪裏找你哦。”


    “林妹妹,今年咱們來的早,一定可以祈禱一盞結緣花燈!”


    “高中高中!列祖列宗神佛在上,請保佑我今年高中吧!”


    “……”


    一路聽著,一路走著,謝春秋心中竟也沒有半點不耐煩,反而隱隱的對神廟生出了幾分好奇。


    但是謝春秋心裏的雀躍卻半點也未顯露到臉上來。


    待走過那山腰之後,便是丹墀開闊,氣象恢宏於眼前,鑲金大神,垂光紫翠於其間。


    古色古香裝金供桌隨處可見,千萬盞千佛之燈靜靜的安放在供桌兩旁,燦燦生輝。


    顧參商也不跟著旁人行沐浴、焚香和供奉的那一套,直接目不斜視的走過那供桌,七彎八繞的帶著謝春秋走進殿內,一副輕車熟路,很是熟悉的樣子。


    渾然不像他口中所說的那樣,為官數十載卻從未來過這吳國神廟。


    “來這吳國神廟呢,有兩個地方是非去不可的,一是這神佛殿,二則是摘星樓。”


    他一邊引這謝春秋走,一邊提醒道:“生成八字還記得嗎?這神佛殿呢,按生辰八字走,男子從左邊開始數,女子則從右邊。”


    “怎麽數?”謝春秋沒太聽明白,“就數甲乙丙丁子醜寅卯?往複循環?”


    “對。”顧參商腳下步伐分毫不減,直接帶著謝春秋從神佛殿的中央穿了過去,“差不多是這個意思,似乎是有些麻煩,不過呢……”


    “我提前幫你算過了,你猜怎麽樣?巧的很!剛好算的是我們拜同一尊佛。所以……”


    顧參商在殿中央一座偉岸非凡的金雕佛像前停了下來。


    他微微回首,完美的側臉被四周的燈火映照的俊美非凡,忽然仿佛是帶著幾分邪氣似的勾唇一笑,手上用力的一勾腕。


    謝春秋完全沒設堤防,接連踉蹌了好幾步,若不是顧參商提前伸手攔了一把,隻怕都會撞到那尊大金佛的身上。


    她心有餘悸,也不敢亂走亂動了。


    基本上是顧參商做什麽,她便也跟著做什麽。


    反正是拜佛嘛!


    她接過燃香,同顧參商一起跪在蒲墊上,朝著金塑的佛像拜了三拜。


    一拜——


    二拜——


    三拜——


    她草草的拜過,便準備起身,卻聽顧參商小聲道:“勿要起身,許願。”


    聞言,謝春秋身體動的比嘴巴還快,連忙又跪了下去,在心中草草的許了幾個願。


    不過心裏的話說來說去也,不外乎是身體安康,事事順遂,花朝奪魁之類的。


    說完,她便毫不留戀的立馬起身,這時她才發現,顧參商依然在虔誠的執香許願。


    他一身月白色的錦衣緞袍,跪坐在這明黃的蒲墊上,殿內是一片鑲金箔嵌燭燈,處處都是璀璨生輝。


    這裏,焚香四周繚繞,神佛金塑靜默,隱隱有幾聲模糊的梵音飄來。


    遠處,晃晃悠悠的傳來厚重的鍾鳴之聲,空靈而又莊嚴神聖。


    謝春秋心中忽然生出了幾絲後悔之意:


    她方才是不是應該許願許更的真誠一些?


    她正出神的想著,卻渾然不知顧參商何時已經將那燃香插入了小香壇裏,悄悄的站在了謝春秋的身邊:“想什麽呢?想的這麽出神?”


    本就是一時心頭悸動,謝春秋也不打算真的細細同顧參商解釋。


    可顧參商見狀,卻摩挲摩挲了下巴,便仿佛是恍然大悟一般道:


    “哦,我知道了。”


    謝春秋眉頭一皺,心下納悶了:你又知道什麽了?


    “我知道了。”顧參商牽起了謝春秋的長袖,笑吟吟的帶著她朝殿外走去,“你是覺得這神佛殿太過枯燥,想去摘星樓看看了!”


    謝春秋:“……”


    她不是啊她沒有。


    她隻是後悔方才,為什麽沒有許願顧參商是個啞巴。


    *


    摘星樓說是摘星,其實也並非高聳入雲,不過是一座七層的小塔樓罷了。


    好在來摘星樓的人,反倒是遠遠沒有去神佛殿的那麽多。


    至少謝春秋順著盤旋而上的樓梯一路上行,也隻不過寥寥的看見幾張略微有些熟悉的麵孔。


    大概這摘星樓,是特地給那些非富即貴之人建造的遊玩賞景的地方吧。


    是以這摘星樓內裏修葺的,比神佛殿更為華美貴氣。


    這白玉鋪就的樓梯,真金做的鑲嵌,這些暫且先不提。


    可這一路走來,甚至是就連照明,都用的是那拳頭般大小的夜明珠!


    這摘星樓倒真有了幾分,赤手可以摘星辰的妙處。


    隻不過,不是因為高樓危百尺,而是因為有人提前將那一眾星辰齊齊摘下,點綴在樓內,供來者一觀。


    來到樓的最頂端,空間便變的小了許多。


    不過,大概也隻有他們這兩個不信神佛的閑人,才會真的放著那神廟祭祀的一眾習俗不管不顧,跑來這摘星樓賞美景。


    明月高懸,倚欄聽風,遠處是紛紛攘攘的人群,嘈雜而熱鬧,這裏唯有顧參商和謝春秋兩人,寧靜卻美好。


    謝春秋的心思一如當初,目光落在遠處巍巍七層的塔,塔沿上一圈一圈,層層的墜掛著不少的大紅燈籠。


    燈內燃著燭火,人影在燭光的照射下,形成一道又一道,人間特有的美景。


    而顧參商就算到了這種時候,都不忘對謝春秋說教:“你看這神廟中的塔都有幾層?”


    謝春秋倚靠著欄杆,一手支棱這下巴,一手微微抬起伸出蔥白的食指朝著對麵的塔樓點了點:“七層。”


    “那你可知,為何非是七?”


    晚風嫋嫋,吹的謝春秋心神舒爽,她微微伸了個懶腰,隨口找了個理由:“因為做不了八層?”


    “因為音律,民間調聲有七式,宮商角徵羽,以及變徵和變宮,其實你仔細的留意一下,便會發現這神廟裏的事物大概都同‘七’這個數字有關。”


    別看這顧參商不僅兩臂伸直撐在這扶欄上,身上是同謝春秋孑然不同的瀟灑閑適的氣勢,仿佛是為把酒聽風而來,憑欄不過是為自樂而已。


    這口中娓娓道來的話,更是從未斷過。


    僅僅是半夜的時間,顧參商講的比謝春秋這小半月從書本中讀來學識,說的還要詳細。


    顧參商的所說所言,謝春秋大部分是第一次聽說,加之她有算是第一次來這吳國神廟,自然是看見什麽,聽見什麽都覺得新鮮非常。


    眼裏的雀躍仿佛是含著摘星樓內裝掛著的一眾夜明珠,在這一片夜景之中,閃爍著欣喜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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