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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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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當天邊第一縷光落進瓊苑時,淩容青便已經推開房門,灑掃庭院,生火做飯。等他將熱騰騰的早飯端至院中,其餘三人也剛好起床,四人便坐在瓊樹下一同用飯。


    吃完後,齊小奇離開去練劍,蕭崇琰和顧璟回屋,淩容青便接著收拾好桌椅,將一切整理妥當,然後再開始修行。


    頁安已於兩天前連夜離開落河學府,獨自趕往東璜王朝,瓊苑內少了一個陰陽怪氣的讀書人,卻多了一個從刑獄偷渡而來的青年劍修。


    淩容青在明麵上仍舊被關押在刑獄十二重,但他被私下送入瓊苑一事自然瞞不過諸峰師長,隻是不知為何九峰皆對此不置一詞,似乎已經達成默契,對涉及瓊苑的一切都保持沉默。


    然而即便如此,淩容青的學府生身份在入刑獄時也已被除去,好在他看得很開,來到瓊苑第二天便自覺代入管事身份,承擔起瓊苑內的一切雜物。


    其餘三個懶鬼自然樂見其成。


    回廊內傳來一陣乒乓作響的嘈雜聲音,齊小奇的伏華劍在整座瓊苑內橫衝直撞,四處劈砍,這兩日來不知砸壞了多少花花草草,一點不聽使喚。


    ——魔族少年在九章劍訣的修行上並不順利,看樣子還沒有與他的本命劍達成和解。


    主屋內,蕭崇琰與顧璟又在互飆殺氣,淩容青神色不變,對此見怪不怪,知道兩人必定又在為“少喝一副藥”或者“多吃一顆糖”這樣的幼稚問題互相較勁。


    第一天夜間,淩容青被瓊苑內的衝天殺意驚得差點奪門而逃,還是齊小奇好心提醒,告訴他是因為顧璟這一晚足足煎了三副藥,美人公子很不高興,差一點就要離家出走。


    自那之後,淩容青便對瓊苑內時不時暴起的殺意視若無物,到如今不過短短兩天,適應已經極為良好。


    他在瓊樹下練劍,小心避過滿院亂飛的伏華劍,聽見身後有人推門而出,回身望去,剛好看見蕭崇琰與顧璟兩人並肩立在院中。


    淩容青收起劍,微笑衝兩人頷首致意。顧璟冷淡看他一眼,點了點頭,蕭崇琰則是微微一笑,說道:“今日不必準備我們的午膳。”


    淩容青一怔,隨後了然。


    他目送兩人遠去,心想從今日起,瓊苑恐怕就要冷清一段時間了。


    “轟!”


    身後瓊樹被橫飛而來的伏華劍重重劃過,發出一聲驚天巨響,栗色卷發的魔族少年好一陣大呼小叫,被自己的本命劍毫不留情勾著衣領帶上天。


    “美人公子!惡人醫修!等你們回來——”


    ……


    ……


    好吧,或許也並不會很冷清。


    —


    蕭崇琰離開瓊苑後,先去河畔曬了會兒太陽。


    他肩上鬆鬆披著件雪白的狐裘,身下是一張鐫刻著恒溫陣法的彩錦羽絨墊,懷中的手爐內燃著顧璟特製的安魂香,被照顧得極為妥帖周到。


    今日春光正好,暖風微醺,好不愜意。蕭崇琰半闔著眼睛昏昏欲睡,心底對顧璟選擇的地方十分滿意——如果沒有四周曖昧不明的視線不時打轉,那便更好了。


    河畔以蕭崇琰為圓心,向外擴散出一片半圓狀的無人區,其外學府生越聚越多,偷眼打量者不計其數,更有膽大的盯著蕭崇琰猛瞧,各個都神情詭異,看著倒不像抱有敵意,卻像是滿臉癡相。


    各處竊竊私語不停,低低匯聚在一塊兒,反反複複都在議論著那個懶散臥於河畔的美人。


    “這就是那個照影峰的病秧子美人嗎?”


    “天呐,他長得可真好看。”


    蕭崇琰有些厭煩地閉上眼睛,心想你們可真是吵。


    我長得好看這一點,難道不是第一天就已經傳遍了落河九峰?


    這幾日蕭崇琰來河畔,明顯感覺到學府生對自己的態度轉變,不用想也知道應是那若語的功勞。


    ——先前齊小奇的一場河畔比試,如今已不知被傳得有多神乎其神。


    “聽說他還未問劍,就能指點小師姐劍術,學識極為淵博,不容小覷。”


    “不說別的,光憑他長得這麽好看——就算身體病弱無力握劍,又有什麽要緊?”


    蕭崇琰微微皺眉,不是很理解現在的年輕修道者。


    他心想河畔乃落河學府內靈氣最為充沛之地,你們來這裏一不練劍,二不習道法,就在這裏嘰嘰喳喳——難道都是澄水院的那群和尚入世,動動嘴皮子就是在修行?


    蕭崇琰不知道,他此時微蹙雙眉,神情清遠疏離的模樣,落在旁人眼裏究竟美得有多麽令人心驚。


    身形纖細單薄的少年安安靜靜坐於河畔,身後便是寥廓且漫無邊際的落河,水天一色如同九天倒掛。


    而那個少年隻著一襲黑衣,白得透明的肌膚被日光染上層層光暈,襯得那本就極為漂亮的五官越發精致逼人,幾近虛幻,便如天上謫仙墜落凡塵,是全然不似人間所能擁有的美。


    河畔傳來一陣陣壓抑不住的抽氣聲。


    “太……太美了……”


    “想問下蕭崇琰缺道侶嗎?能越境挑戰,能打能抗,能說笑話能暖床的那種。”


    不知是誰小聲說了這樣一句話,河畔先是一靜,隨後河畔學府生不論男女,頓時七嘴八舌地爭吵起來。


    “那肯定是我啊。”


    “讓開,你個提不動劍的醫修不配。”


    “你一個知常中境很配?”


    “……不是,諸位,你們是忘了蕭崇琰他還有個伴行者嗎?”


    ……


    ……


    “嗬。”


    這時一聲嘲諷的輕笑響起,隨後河畔熱鬧的氣氛驀地凝滯,有一個紫衣負琴的少年冷著臉從眾人身後走來,攜著一身森然可怖氣勢,殺意外露毫不遮掩,讓人望之發怵,不自覺便讓出一條道來。


    蕭崇琰懶洋洋睜開眼睛,正看到顧璟冷著臉走至河畔,居高臨下看著自己一言不發。他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個疑問眼神,接著頭頂便有一道陰影落下,顧璟不由分說扣住他的手腕,將他拉起來轉身就走。


    “顧璟?”


    蕭崇琰本能覺得有些不對,卻又說不上來,隻能低聲問道:“怎麽了?”


    “……無事。”


    顧璟這時已經放開蕭崇琰的手腕,背著手慢吞吞走著,聞言身形頓時一僵,丟下兩字便加快腳步,不一會兒就走在了前頭,隻留給蕭崇琰一個背影。


    蕭崇琰站在原地,一陣納悶,心想顧璟今天又是什麽毛病?


    ……


    ……


    兩人身後,河畔一片喧囂震天。


    “——顧璟絕對!是吃醋了!天啊所以那個傳聞……是真的?”


    有人興奮不已尖叫。


    “霸道大魔王和柔弱病美人?這就是海外大陸的伴行者嗎?”


    有人感慨萬分,歎為觀止。


    “今天糖分有些過了,哦好黏牙。”


    更多人露出一臉磕到了的神情,在河畔狂喜亂舞,狀若癲狂。


    ……


    ……


    “他們在說什麽?”


    蕭崇琰在河畔遙遙傳來的議論聲裏一臉茫然。


    “不知道。”顧璟這時已經回到蕭崇琰身邊,聞言隻是麵無表情冷冷說道,“以後離這些人遠一些,不自量力和憑空妄想會傳染。”


    蕭崇琰納悶地看了顧璟一眼。


    身為星河殿醫修,說出這種話來,是不是有些不負責任?


    他之所以常去河畔一坐就是一整天,恰恰是為了那些聚集在河畔的年輕修道者。


    他們年輕、鮮活、生機勃勃,還沒有經曆過修真界真正的生死拚殺,也還未曾遇到過修行路上令人絕望的選擇與不甘,所思所想仍舊天真,卻也純粹。


    他此生轉世重修,於靈力積累與修為提升上本就無需在意,水到渠成便是。河畔這些年輕學府生於他而言,更重要的是能助他不斷問心。


    “觀眾生百態,亦是一種修行。”蕭崇琰慢慢說道,眼中神光湛然,顯然若有所得,“心意所顯,道法所化。他們的心意純粹,道心堅定,很是難得。”


    “心意純粹,不過是因為他們不懂。”顧璟毫不客氣說道,“等他們將來修道初成,離開學府,或入各府各宗,或出仕入朝堂,心意可還能始終如一?”


    堅守本心,得證大道,超凡脫俗而入神聖,破碎虛空得以飛升,滄瀾大陸上萬年來又有幾人可以做到?


    “堅守本心,從來不易。”蕭崇琰低聲開口,恍惚間有一種自己正在流雲巔瓊樹下,與景珩坐而論道的錯覺。


    “修道第一境便是問心,而求取大道,又何嚐不是在處處問心。”


    就如他自己。


    上一世的前一個百年,他身在流雲巔萬事無憂,修行不輟,一心向道極為純粹;而往後數個百年,他被迫叛入北地,身陷泥潭逐漸沉淪,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卻成家常便飯;至於最後一個百年,他殫精竭慮,百般算計,最終才真正明悟,獨上流雲巔赴死——


    他迷失過太多次,跌倒過無數回,做錯了太多亦錯失太多,直到如今都不敢說真正得以認清本心。


    有的時候,他也會懷疑自己。


    前路不明,後路已無,他走的是一條從未有人走過的路。這條路的盡頭究竟是九天雲端,還是無盡深淵——


    他亦不知。


    “心意會變,道亦會變,修行歲月無數,終有證道那天。”


    這時顧璟的聲音響起,紫衣負琴的少年醫修走至蕭崇琰身前,為他攏了攏外袍,停頓良久,才再度開口。


    “我陪你。”


    那三個字一字一頓,像是極為用力,落在春日裏的河畔,便如一聲驚蟄炸雷,豁然撥開朦朧霧氣,露出幾分隱藏至深的真實。


    蕭崇琰怔怔抬頭,神情微亂,眼中似有疑惑漸漸散去,剛想要開口,卻驀地側首看向落河上空。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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