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麽樣?”


    半晌,在頁安等得快要忍不住出聲催促時,黑衣祭祀終於開口,問出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他很好,應當已經回到了北地。”


    在眾人的一臉茫然中,白衣祭祀微笑著走近,輕聲開口。


    “我們的心意,他明白的。”


    “嘖,真是便宜你了。”黑衣祭祀有些不悅地輕哼一聲,又問道,“那你呢?”


    “問題不大。”白衣祭祀說話時已經走至座前,伸出手擁住了身前神情莫測的身外身,“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兩個麵容一模一樣的銀發靈族相擁在一起,神情氣質大相徑庭,卻莫名有著種旁人都無法插入的氛圍。


    片刻後,當黑衣祭祀開始掙紮起來時,白衣祭祀這才鬆開手,後退一步。


    “這麽不情願嗎?可是沒有多少機會了。”


    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白衣祭祀臉上的笑意漸漸隱去,黑衣的祭祀神情卻漸漸安靜下來,到最後嘴角勾起了一抹堪稱溫柔的笑意。


    “對你來說,這是好事。”


    “交給你了。”


    隨著這句話落下,相對而立的兩人中,有一人的身形忽而開始飄忽不定。


    “快看他——唔唔!”


    頁安一把捂住齊小奇的嘴,逼著魔族少年咽下就要脫口而出的驚呼,同樣驚訝地看向主座上的兩個大祭司。


    在兩人間看起來相對強勢的黑衣祭祀,身形竟然在急速的消散中!


    不過數息時間,那道身影便幾乎已經淡得隻剩下虛影,即將完全消失不見!


    這是怎麽回事?


    殿內,白衣大祭司仍在注視著那道虛影,直到對方完全消散才移開視線,旋身坐下,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牆邊那一溜兒的身影。


    蕭崇琰與顧璟這時也走到冉經秋身邊,顧璟很自然地抓過白衣祭祀的手開始診脈,蕭崇琰則慢吞吞地看了牆邊四人一眼,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


    那個“嗯”的意思,便是還不滾過來?


    ……


    ……


    牆邊的四人老老實實地滾了過來。


    “早在三百年前,天空城內的天柱便有了崩塌之象,大量鬼氣外泄形成黑暗天幕,我依靠陣法勉強能將其壓製,直到十三年前。”


    冉經秋輕聲開口,向眾人解釋著天空城種種異狀的緣由。


    “十三年前,天柱忽然大幅度坍塌,陣法在長久的損耗下失去作用,我為壓製鬼氣,不令天空城成為滄瀾大陸的鬼域,隻能選擇將鬼氣皆壓製在自己體內。”


    “黑衣的身外身,是被鬼氣侵蝕的那一部分?”蕭崇琰忽然開口,提到了方才那個黑衣的祭祀,“他看起來並沒有被鬼化。”


    “我也不知為何,他其實在被分離的那一刻便已經被鬼化,但卻始終保持著清醒,對我,對靈族和滄瀾大陸也完全沒有任何敵意。”


    這才是冉經秋能夠親身進入空之鏡,放心將天空城交給黑衣祭祀的原因。


    “靈族的身外身很特殊,與本體之間存在著非常玄妙的聯係,且因人而異,很難說清。”顧璟在這時收起藥箱,淡聲開口道,“沒什麽問題,好好溫養神魂便是。”


    冉經秋微微頷首,接著看向蕭崇琰,問道:“你要借大陣之力毀去鬼域投影?”


    “嗯。”蕭崇琰很幹脆地點了點頭,“隻有由我來,快點開始,別浪費時間。”


    冉經秋:“……”


    某個人果然不論到了哪裏,都天然便有一種非常自覺的主人意識,絲毫不把自己當成客人。


    靈族的大祭司想到天空內的陣法,神情漸漸沉冷下來,有些不讚同地開口:“大陣早已不如當年,你亦隻是抱一,該如何破開鬼域投影?”


    “該如何破,便如何破。”蕭崇琰平平淡淡地開口,仿佛這隻是一件隨手為之,再尋常不過的小事,“顧璟會護住你的天空城不受鬼氣侵蝕,不用擔心。”


    紫衣負琴的星河殿主聞言朝冉經秋點了點頭:“我的琴藝從前便很好,你是知道的。”


    冉經秋輕嘶一口氣,對這兩人有些無可奈何。


    “我擔心的是天空城嗎?”


    他忍無可忍地低聲喊道:“蕭崇琰,你要破鬼域投影,就要用那‘一劍’——”


    “以你如今的狀況,又該怎麽用那一劍!”


    如今滄瀾大□□大天柱已有北地與荒魂穀兩處被徹底毀去,鬼域投影本就比千年前更不受限製。


    但蕭崇琰如今卻是抱一,離神無都相去甚遠,更不用說曾經的飛升境。


    若一定要用出當年那一劍,即便有天空城陣法相助,蕭崇琰也必定會受傷極重——


    要承受那一劍的劍意,他的劍骨或將就此徹底碎裂,再難恢複!


    這兩人難道是不知道這有多危險嗎?


    顧璟詫異地撇了冉經秋一眼,像是在說有何不可?


    而蕭崇琰則顯得更為漫不經心,伸手召出不行劍,揉了揉冒出劍身的金色小人腦袋。


    他神情自然地開口道:“用了再說。”


    不行劍歡呼雀躍地嗡鳴一聲,金色小人快樂地躍上蕭崇琰的肩頭,在他的長發間撒歡一般跑老跑去。


    “你看,不行也很高興。”


    蕭崇琰一臉無辜地指了指在空中翻滾的小人,神情認真地如是說道。


    ……


    ……


    “也不是第一次碎了,問題不大。”


    又過片刻,蕭崇琰陪著不行劍玩了一會兒,這才出聲,反倒安慰起冉經秋來。


    “沒有劍骨,也能出劍。”


    於他而言,自問心劍下重建心湖後,所謂劍骨山脈都已不再重要。


    他的大道,便是隨心而動,自在問天。


    隻要心意仍在,便能出劍。


    —


    三人站在高高的主座邊旁若無人地吵著架,本是從前幾人間再尋常不過的相處模式。


    但下首站著的四人卻為此嚇得不清,當冉經秋那帶著怒意的低喝聲響起時,頁安與淩容青麵麵相覷,都在用眼神問著對方該怎麽辦。


    ——他們不會還沒討論出個結果,就要先打起來吧?


    事實上在千年之前,兩人猜測的這種情形確實經常出現。


    另一邊,對修真界往事知之甚少的若語與齊小奇兩人卻還在迷茫中。


    “什麽是那一劍?”


    “為什麽美人公子會有危險啊?”


    頁安與淩容青對視一眼。


    在過去的十年間,他們都曾或直接或間接地得到過各種明示暗示,對蕭崇琰與顧璟兩人的身份有所猜測。


    而三人這一番毫無掩飾的爭吵,顯然將答案明明白白地攤開放在了兩人麵前。


    那一劍,準確來說,便是那“一劍”。


    而“一劍”,實則便值得是一招無人可複製的劍招。


    那是千年之前,北地魔君最輝煌的驚世一劍。


    一劍開天,一劍斬鬼域。


    一劍破境,一劍登九天。


    滄瀾大陸修真界萬年以來,唯有這一劍。


    那一劍沒有名字,那就叫做“一劍”。


    “所以蕭崇琰是……那位冕下?”


    若語不可思議地開口,滿麵不可置信,但她仔細一想,卻又覺得一切仿佛都是理所當然。


    在蕭崇琰身上發生什麽事都不會讓人感到奇怪。


    “哇哦,美人公子這麽厲害?”


    齊小奇卻依舊是一副“美人公子真棒”的盲目吹捧姿態,看上去絲毫沒有因為身邊的人突然成為某個傳說中大佬而感到意外。


    “但美人公子要是用了一劍,豈不就是所有人都知道了?”齊小奇托著下巴,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語道,“美人公子還有什麽仇人在滄瀾嗎?”


    此話一出,頁安與淩容青又對視了一眼。


    當年北地魔君飛升背後的辛秘,他們自然無從得知,卻顯然也看出其中必有蹊蹺。


    而這一世跟隨蕭崇琰經曆的種種,卻毫無疑問明明白白告訴了他們一件事。


    蕭崇琰的仇人——


    那可太多了。


    ……


    ……


    “你確定了?”


    “那一劍隻要用出,所有人都會知道你是誰。”


    高台上,在蕭崇琰與顧璟的強勢鎮壓下,冉經秋終於妥協。


    但他還是頂著身旁兩人目露威脅的神情,不厭其煩地再次問道:“小小蕭,你該知道有多少人等著要你的命。”


    ——數也數不清。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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