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又誅心。


    第三十二章 堂堂魔尊,竟被耍了!……


    雖說如今活動的區域擴至整間屋子, 但於初意而言,這與先前一榻方圓並沒本質區別。


    左右像個犯人一樣被囚,還在乎牢籠的大小嗎。


    隻要大魔頭不在,她便一次次嚐試衝破結界。縱然耗盡渾身的力氣, 也損不了結界半毫。


    倘或是自己的肉身, 興許還有一線生機。如今用的兔子身, 憑這小爪短腿,莫說打破這層結界, 就算衝出了魔宮,她也很難逃過魔域邊境,冰魔、沙魔的鎮守。


    時日一久, 她認清事實——除非大魔頭大發善心放過她, 亦或師父來救她。若憑她一己之力回仙界,簡直癡人說夢。


    前者想都甭想, 大魔頭能發善心,天上得下紅雪。


    後者……師父哪裏曉得她如今的境況。終不然她將消息傳出去,可這比大魔頭發善心還難。


    何況, 若是師父因救她而身陷險境,她更愧疚。並非小看師父,畢竟連師祖都難以對付的魔尊, 師父隻怕難有勝算。


    總歸就是, 毫無辦法,隻能在這等死……


    一想到這輩子再回不去鶴山,初意止不住的哀愁,連續幾夜不安不眠。


    漸漸,她沉悶下來,兩天也說不上一句話。


    不論是送茶送食的侍從, 還是每夜回來就寢的魔尊,見到的不是蜷在角落的毛球,就是躺在床上的毛球。


    九夜清察覺她不太對勁,將她扳過來仔細查看。她擺出一副心灰意冷的樣子,將眼一斜,任君折騰。


    *


    這日清晨,一宿沒出現的九夜清回到蝕天殿,見她坐在床上發呆,上前遞給她一枚丹藥。


    “這是助眠的藥,吃了。”口吻一如既往的強硬。


    初意默然接在手中,看也不看,突然舉手,將藥一把甩在地上。


    做罷,她雙臂抱胸,挑釁的揚起下巴。


    這幾日她總冷漠以對,難得耍一次脾氣,他本該由著她。但她多日未眠、心神不安,這藥還是得吃。


    他又拿出一枚藥,遞在她麵前:“你是要自己吃,還是我幫你?”


    他所謂的幫,就是強行把藥塞入她口中,還能有什麽體貼的辦法?


    許是情緒繃得太久,急需一個發泄口,初意抬爪猛的掃掉他手上的藥,再抓住他的手指,張口就咬。


    她咬得狠,將連日來的委屈和怒氣一並釋放,兩顆尖銳的兔牙瞬間紮入肉裏。


    濃烈的血腥味充斥鼻腔,鮮血順著她的嘴角淌下來,她能感覺到粘稠的血液流過爪間。


    她不鬆口,他也沒動,任由她耍脾氣。


    不知咬了多久,直到腮幫子酸疼,她才鬆開。


    低頭一看,兩隻前爪全是血。視線一轉,不由驚住——他的食指被她咬出兩個又大又深的坑,鮮血骨突突的往外冒,看著就很疼。


    他卻不急著治愈手指的傷口,反握住她的前爪,先施法清除她嘴角和爪上的血跡。


    初意抬頭看去,他目光平靜,沒有半點痛色,仿佛她咬的不是他的手。


    “真是皮糙肉厚!”她推開他的手,凶巴巴吼一句。


    她幾步走到角落,麵對牆壁跪坐,活像在麵壁思過。


    心裏卻愁:我把他咬成那樣,他怎麽還能忍?怎不打我呢?


    打她一拳,好歹她有昏死的理由,就能被他帶出門,去苦渡海那療傷。她苦苦琢磨了幾日,這是唯一有機會逃出這裏的辦法。


    “我想殺了自己。”麵壁的初意冷不丁冒出一句。


    九夜清神色一沉,她果然情緒不對。


    他上前蹲下,伸手想要把她撈過來。突然聽見兩聲抽泣,哭了?


    初意抹去眼淚,繼續方才的話:“我雖想殺了自己,如此不用再受你囚.禁,但我骨子裏很惜命。娘親走前叮囑我要好好活著,師父也時常教我命很珍貴,所以我舍不得殺自己。”


    她有些語無倫次,但九夜清聽懂了她的意思,竟因她最後那句‘我舍不得殺自己’而安心。


    初意抽了抽鼻頭,兀自道:“大家常說好死不如賴活著,但這活法一點意思也沒有,真就不如死去。”


    她突然轉過身,將他望著:“你不是冷血無情的魔頭嗎?給我一掌就那麽難?”


    說著,她踮起腳尖,抓住他手指,摁向自己心口:“你隻要往這裏用力拍一下,很快就結束了。”


    九夜清迅速抽回手,道:“去睡一會。”


    初意沒搭話,耷拉著耳朵走了幾步,靠坐在床邊,雙眼無神的盯著門口。那是她的逃生之門,看得見卻出不去。


    九夜清順著她視線看去,即刻明白她的心思。


    他先前問過雀淒:假若宋景和擔心你跑出去,再不會回來,便將你鎖在屋內,你會如何想?


    雀淒說:那我更會拚了命的離開他。


    這段時間,他十分矛盾。一方麵覺得應該適當放鬆對她的禁錮。另一方麵,他潛意識對初意保持警惕,認為隻要給她一絲鬆懈,她絕對能撬開魔域的大門,逃回仙界。


    他糾結數日,也眼睜睜看著她日漸消沉。


    沉吟片刻,他問:“想出去?”


    初意沒看他,嗬的譏笑道:“我想出去你就帶我出去?”


    九夜清二話不說,上前將她提起來,抱在身前,起步往門口走去。


    初意扯住他袖口,眼巴巴將他瞅著:“這是要幹嘛?”


    他垂眸:“你不是想出去?帶你去城裏轉轉。”說罷,昂首踏出門。


    他哪裏瞧見,初意被帶出去的刹那,眼中晦澀頓掃而空。她按捺激動的情緒,心安理得的趴在他臂彎,嘴角一抹得逞的笑。


    功夫不負有心人,得來全靠好演技!


    ***


    深夜,魔城。


    原本安靜的城內,竟是人聲鼎沸、喧鬧不休,街道巷陌好不熱鬧。


    城內出動半數兵力,隻為找一隻野兔。


    高空,一抹蒼色身影幾乎融於夜幕,正是在尋兔的九夜清。


    他目光如炬,俯瞰下方縱橫十裏之城。可夜晚視線終究較白日昏昧許多,再如何聚力於雙目,必定有遺漏之處、盲視之角。


    看過一麵,他立馬飛去另一邊,繼續查看。


    良久,仍無所獲。


    他眼中漸蓄冷意,麵色與這暗沉的夜空一般,蒙上陰影。


    他帶初意出宮,隻是希望讓她出來透透氣,她一句‘我想看看洈江的夜景’,他便信以為真,帶她前去觀賞。


    洈江外有一座九層塔樓,視野開闊,不僅能賞江景,還能俯望滿城風光。但塔樓由城主管轄,他不得不驚動城主。


    城主命人煮茶招待,二人一邊談論魔城事務,一邊賞看夜景。


    他與城主議事時,初意說想瞧瞧東邊的江船,直接跳到右側的欄杆上。


    見她興致十足,他便由她去看。哪曾想,趁他轉過頭與城主說話的工夫,她迅速順著欄杆而下。


    等他再轉眼,視線內哪裏還有野兔的影子。


    堂堂魔尊,竟被一個八百歲的小仙給耍了!


    他就不能心軟,早該察覺她那可憐兮兮的樣子是裝給他看的。


    等抓住她,定要...…定要時時刻刻係在腰上,哪兒都不能去!


    ***


    卻說逃離魔爪的初意,拚了命的往西邊跑。


    南邊有沙魔防禦,北邊有冰魔嚴防死守,她鐵定逃不出,隻能擇東去西。東邊太遠,且是凶險不明的荒地,西邊是崇山峻嶺,忖著:就算暫先找個山洞思考逃離之法,也好過暗無天日的被囚在魔宮。


    她的想法雖好,速度卻不如九夜清。


    當她還在城裏亂竄尋路時,四邊城門已全部被封,城內警號吹響,竟打開了作戰禦敵時的城界。


    任她插翅也難飛。


    初意無法出城,又不能暴露在燭燈月光下,便暫於城東的一處亂草屋安頓。


    她臥在草堆中,正閉眼睡覺。隻聽窸窸窣窣聲,警覺的睜開眼,見是一條青褐色的小蛇,繃緊的身子放鬆下來,倒頭繼續睡。


    對蛇竟公然不懼,哪裏像一隻普通兔子?


    “你是成了精的兔子?”那蛇突然開口。


    初意又睜眼,默默將它打量。


    它衝她吐著紅信,又問:“道行幾百年?”


    她沒答,反問:“你的道行幾百年?”


    蛇精也不答,再問:“魔尊要找的兔子是不是你?”


    一兔一蛇,各自警惕,全是問題,無誰回話。


    初意不再理會,將身一躍,落在窗台,尋好位置躺下。


    “魔尊要的兔子,道行肯定不低。”那蛇仰著頭,兀自呢喃。


    片刻,初意忽覺熱風徐徐,又聽哼哧呼氣聲,睜眼抬頭望去,登時一驚——上空陡然出現個人頭蛇身的蛟精,長足三丈,肥頭曲耳。兩眼火光閃動,口鼻熱氣滾滾。


    竟是剛才那小蛇變化的。


    初意直覺不妙,就要跑走。它迅速俯衝,張開血盆大口,欲將兔子吞入腹中。


    ***


    此時,九夜清正在城北巡查,就聽下方將領匆匆來報:“魔尊!東邊發現一條火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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