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言之縮在角落裏搖晃算盤,一聽這話,手裏的算盤險些甩飛出去。


    “衛如流……脾氣好?”


    他像是在聽天方夜譚般,重複了遍,語氣宛若置身夢中。


    “是啊。”鬱墨肯定,“若是換了其他人當欽差,定然不樂意讓我和慕秋參與到案子裏,還會嫌我們在指手畫腳。”


    簡言之嘴角抽了抽:這是因為衛如流脾氣好嗎,這分明是因為那個人是慕秋!


    換個人說自己要參與到案子裏試試?


    衛如流當場就能讓那個人見識到什麽叫血濺三尺。


    頭都直接砍飛!


    “他的脾氣確實很好。”簡言之捏著鼻子,口不對心,“這麽好的人,你一定得多在慕秋麵前誇誇他。”


    慕秋肯定會痛擊鬱墨看人的眼光!


    鬱墨不著痕跡,嫌棄地看了簡言之一眼。


    相比之下,她就覺得這個簡大人不夠穩重。


    簡家的祖訓她可是聽說過的,出了名的貪生怕死。


    而且這簡言之還總是一副死皮賴臉的模樣。


    一看就是個巧言令色之徒!


    第四十八章 所有情緒,瞬間得到安撫。……


    鬆林濤濤,山巒疊翠。


    一陣風吹過,鳳鳴山上的霧靄被吹散些許,濃密樹影晃動,發出嗚咽之聲,宛若龍鳳於此間高鳴。


    王樂平披著寬敞的蓑衣,提著燈籠,深一腳淺一腳跟在沈瀟瀟身後。


    在他身後,沈默和幾個出身刑獄司的暗衛,緊緊跟隨。


    現在天還沒亮,哪怕他們隻是行走在鳳鳴山山腳下,道路依舊崎嶇難走。


    走得久了,王樂平抬手,抹去額角的汗。


    他仰頭看了看前方依稀可見的小村子。


    王樂平摸著懷裏的“慕”字令牌、鬱家少主令牌以及刑獄司少卿腰牌,神情那叫一個振奮。


    雖然他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隻知道自己的任務是拿著這三塊令牌來與一個神秘人接頭,但這已經足夠王樂平高興的了。


    師妹果然懂得欣賞他的才華!


    還有衛大人,居然這麽信任他,願意把這個任務交給他來。


    慕秋/衛如流:……其實隻是因為你的身份最容易說服對方。


    ……


    昨天下午,王樂平正站在停屍房外,百無聊賴守著屍體。


    一個年輕男子過來尋他,請他跟自己走一趟。


    王樂平認出他是衛大人身邊的護衛,名字似乎叫沈默,不疑有他。


    停屍房距離知府衙門西門不遠,沈默早已調開附近守衛,輕鬆帶著王樂平混出去,到了知府衙門附近的一間屋子,見到了等候在那裏的沈瀟瀟。


    在王樂平離開後不久,易容得與他幾乎一模一樣的人站在了停屍房門口,抱著刀坐在地上,仿佛是在睡覺。


    現在,王樂平已經抵達村落前。


    在他的屋子裏,還有個“王樂平”在熟睡。


    ***


    天際才剛拂曉,慕秋便醒了。


    白霜伺候她梳洗,有些心疼:“小姐不再多睡會兒嗎?”


    慕秋用打濕的帕子淨了淨臉,精神不少:“睡不著。”


    她在屋裏坐不住,也沒什麽胃口,走出院子散步。


    揚州城裏,隻要是對她有過些了解的人,應該都知道王樂平與她關係匪淺。


    觀那少年行事,應是心思縝密之輩。


    他應該也知道她不適合過去接頭,那麽王樂平代她過去接頭,少年應該能想到的。


    昨天做出決定時還沒什麽感覺,現在,慕秋卻有些擔憂。


    不知道自己把師兄牽扯進這樁案子裏,到底是對還是錯。


    師兄這樣心思單純的人,很難猜到這裏麵潛藏著多少危險,她卻不能不為他考慮盤算。


    而且……此行能否順利與少年接觸,從他那裏獲得線索?


    慕秋絞著手帕,表麵上看不出什麽異常,隻有她自己知道,在這微涼的清晨,她的手心生生滲出冷汗來。


    但再多的擔憂,她都不能表現到臉上。


    “過來找我?”


    不遠處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許是才練過一套刀法,冷冽的音色間夾雜淡淡沙啞。


    慕秋這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間,竟走到了衛如流的院子外邊。


    以他的武功,當然是第一時間就知道她過來了。


    慕秋霍然轉頭,隔著半人高的門,與站在院中,隻著單衣的衛如流對視。


    淡薄天光灑落,自上而下籠罩著他。


    衛如流那黑沉的眼眸,亮若寒星。


    隨時可化作劈斬開迷障的利刀,但下一刻,又似乎化作繞指柔情。


    突地,慕秋想起醉酒時發生的事情。


    她解釋道:“我今天起早了,在鬱府四處閑逛。”


    又往後退了一步:“你繼續習武,我就不多打擾了。”


    “回來。”衛如流說,“若是無事可做,那便看我習會兒武吧。”


    慕秋腳步頓住,慢慢走了過去。


    緊閉的院門從裏麵打開。


    慕秋扶著門框走入,才瞧見門邊立著個看不清麵容的暗衛。


    方才正是他開的門。


    衛如流的院子很空蕩,不僅是石桌石凳,連棵樹都沒有。


    這些東西在他住進院子當天,就被他命人斬掉了,留出足夠的空地給自己習武。


    慕秋也不講究,走到通往主屋的三級台階前,撫平裙擺,抱著雙膝坐在那。


    見她坐好了,衛如流方才重新習武。


    他的習武其實很枯燥。


    劈,斬,挑。


    這三個用刀的基礎動作,被他反反複複練習。


    隻有眼力極佳的人,才能發現他每揮出一刀時,夾在刀刃處的微弱氣流到了何等可怕的地步。


    正因如此,揮出上百刀,衛如流額角碎發貼在頰側,脊背滲出薄汗來,輕薄的裏衣被汗打濕,與他肌膚相連,勾勒出精瘦的腰身。


    慕秋……


    慕秋人都坐在這裏了,眼神無處可避,幹脆大大方方欣賞著他。


    憑心而論,撇開血洗刑獄司這個震撼世人的出場,衛如流從各方麵條件來說,絕不輸於江淮離這位名滿帝都的狀元郎。


    以前覺得他性格糟糕,但現在來看,他對熟人,其實都很好。


    也許言語冷淡挑剔些許,可心思並不壞,了解他之後,慕秋甚至覺得他的心思很淺。


    是那種,歡喜或憤怒,都能被她輕易感受出來的淺。


    她想得有些遠了,回過神時,衛如流已停了下來。


    黑發如墨,眉眼穠麗。


    慕秋問:“結束了?”


    “結束了。”


    他走近了她,放下手裏彎刀。


    見她沒有動作,他用袖子拭去額頭薄汗。


    還不夠。他想著。


    隻是誇他好看,不夠。


    隻是安慰他,也不夠。


    隻是親吻她的鬢角,抱著她走一段路,更加不夠。


    衛如流把玩著她柔軟的發梢,見她不排斥自己這個略顯親昵和過界的舉動,眼眸深邃見不到低。


    ***


    方才還陷入昏睡的小村子,似乎在眨眼間“醒”了過來。


    一日之計在於晨,此時此刻,好幾戶人家都響起動靜。


    家境稍微寬裕些的人家,更是點起蠟燭,豆大微光照亮一隅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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