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秋仔細翻過每本書,也沒問價格,高興笑道:“確實很齊全,家中長輩看到定然歡喜。這一箱子的書和我手裏這兩本都要了。”


    每本話本價格不貴,但全部加起來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了,張武就喜歡如此幹脆的客人,越發殷勤:“好嘞,我這就給姑娘算賬。”


    “等等——”慕秋臉上的笑容突然消散了些,她指著箱子,冷著臉,“你是不是看我剛到京城,所以在哄我?”


    張武懵了:“姑娘何出此言?”


    慕秋臉上帶著慍色:“家中長輩提過一本叫《桃花淵》的話本,說是隻聞其名,卻沒能拜讀過。我看過了,你這裏怎麽沒有?!”


    《桃花淵》這三個字一出,張武嚇得環視四周。


    確定沒有第三個人聽到這番話,張武才驚疑不定地拍了拍胸口。


    “姑娘慎言,這……這話本可說不得……”


    慕秋皺了皺眉,遲疑道:“莫非裏麵有什麽隱情?”


    “唉,這……”張武語塞,“總之這本書是官府的禁書,不僅僅是我們家,這京城任何一家書肆都不會有賣的。除了那本外,其它的箱子裏麵都有。”


    “禁書?那寫話本的作者是不是……”慕秋比了個殺頭的姿勢。


    張武明顯不想再透露下去,慕秋往他袖子裏塞了一塊沉甸甸的銀元寶:“你若是能滿足我的好奇心,我可以再給你一個一樣的。”


    這銀元寶少說也有十兩,抵得過張武半年的月俸。


    誰不貪錢啊,張武忙將銀子塞進懷裏。


    環顧左右,確定沒有其他人靠近,張武壓低了聲音。


    “姑娘找我打聽,還真是找對人了。這話本的作者叫六筆,在寫《桃花淵》前也寫過幾本,可惜沒有任何水花,他的《桃花淵》火了後,我們店裏還印了不少他以前寫的書,後來《桃花淵》被查封,我們也不敢再賣他的書了。”


    慕秋若有所思:“這六筆是什麽人?”


    “不知道。”張武實誠搖頭,“但應該是個很有錢的公子哥,他的話本都是自己印好之後拉到書坊賣的。”


    “你們這兒還有六筆以前的書嗎?”


    “沒了,全部都毀掉了。姑娘,我隻知道這麽多,再多的我真不清楚了。”


    慕秋見好就收,又給了張武一個銀元寶:“這麽邪門的書不看也罷,其他這些,你幫我包起來吧。”


    張武歡喜應了聲好,提著一箱子話本走去櫃台。


    慕秋落後幾步,垂眸思索。


    奇怪。


    太奇怪了。


    這幾天閑著沒事做,慕秋一直在翻來覆去回想慕大老爺說過的那些話。慕大老爺提到的人和事裏,慕秋覺得最古怪的就是《桃花淵》這本書,所以她今天一出門就直奔三五書肆。


    聽完張武說的這些,慕秋心裏的疑惑不僅沒有消除,反而越發加重。


    “哎,江管家,您來啦。”張武的聲音從前麵傳來。


    慕秋下意識抬頭看去。


    被稱作“江管家”的中年人打扮格外富貴,也不知是哪個府上的管家,他與張武聊了兩句,就徑直上了書肆二樓。


    慕秋收回打量的目光。


    剛結好賬,街道外傳來一陣敲打銅鑼的聲音。


    不少人被銅鑼聲吸引,走出外麵湊熱鬧。


    “咦,這不是刑獄司的人嗎?”


    “他們這是在緝拿犯人吧,怎麽整得像唱戲一樣。”


    熙熙攘攘的人群紛紛向兩側避開,百姓們邊湊著熱鬧邊議論紛紛。


    沈默騎在高頭大馬上,懷裏抱著個銅鑼,一列手下在他身後排開。


    李自被扒去身上的官袍,光著腳,雙手用粗壯的繩索捆著,繩子另一頭握在沈默手裏。


    李自已經被綁了一路,跌跌撞撞,腳底都是血痕,臉上滿是痛苦與敢怒不敢言。


    沈默又敲了敲銅鑼,咳了兩聲清清嗓子,給全帝都百姓介紹李自。


    “我身後這個犯人叫李自,平陽蘇城人,建元四十三年進士。為了榮華富貴拋棄青梅竹馬的表妹,擔心表妹會阻礙自己的前程,還雇了一夥馬匪殺他表妹。”


    “表妹僥幸逃脫,有冤屈無法伸張,就求到了我們大人這裏。”


    “我們衛大人平生最看不慣的就是這種陳世美,於是派我把李自抓去刑獄司大牢。”


    “我尋思著,這種男人不應該僅僅隻是受到律法的製裁,還應該在大庭廣眾下丟臉,讓大家都看看他的真麵目,你們說我做得對不對!”


    話落,沈默哐當一下,用力敲打銅鑼。


    人群中有不少人高聲喊道:“對!”


    慕秋在人群中,樂不可支。


    衛如流以前可都是任由別人罵他,不屑也懶得做解釋,現在終於會讓自己站在有道理的那方了。


    他這明顯就是在公報私仇,但經過沈默這麽一宣揚,誰不拍手高喊一句“李自活該”。


    慕秋剛想跟著人群一塊兒喊“對”,身後突然伸來一隻手,鉗住了她右手邊身材矮小、麵上有痣的中年男人,輕輕鬆鬆就將有痣男人摔翻在地。


    穿著黑靴的腳踩著有痣男人觸碰到慕秋的右手,狠狠碾了幾下。


    有痣男人幾乎以為他的手被踩斷了,嚇得痛呼出聲,臉色慘白。


    怎麽掙紮都無法掙脫,有痣男人怒罵著先發製人:“你這人怎麽回事,幹嘛突然打我!”


    慕秋回眸。


    衛如流握著她的胳膊,將她護在自己身後。


    他垂下眼,冷若深海的眼睛盯著有痣男人,微彎下腰,從男人腰間扯出一個錢袋子。


    有痣男人臉色大變,色厲內荏嚷道:“這是我買給我兒子的。”


    衛如流冷笑。


    錢袋子呈杏色,由絲質布料裁製而成,顯然不是這個衣著普通的有痣男人用得起的。


    慕秋微訝,摸了摸腰間,空蕩蕩的。


    “偷東西的手藝不錯。”慕秋安心待在衛如流身後,也不知是在讚揚還是在嘲諷,“可惜你選錯了人。”


    衛如流眼裏多了幾分笑意。


    這裏的動靜早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刑獄司的侍衛小跑過來,因衛如流穿的是常服,侍衛朝衛如流恭敬地點了點頭,拖走有痣男人。


    看熱鬧的人群散開,衛如流和慕秋走到靜謐的巷子裏。


    衛如流握著錢袋子沒有給慕秋。


    這被其他男人碰過了。


    慕秋也沒要回來:“還好被你發現了。”


    “怎麽這麽不小心?”


    慕秋笑著解釋:“主要是沒想過有人會偷它。”


    衛如流垂眸,這才第一次看清了錢袋子的模樣。


    有幾分眼熟。


    裏麵還逸散出馥鬱的香味,聞著很熟悉,他今早在衙門裏似乎就聞到過。


    他遲疑道:“這是我給你的?”


    “是啊。”慕秋手指輕巧,解開了封口,裏麵的山茶花瓣露出來,“裏麵沒銀子。”


    她就是拿這來當香囊的,那小偷看到她腰間的錢袋子鼓鼓脹脹,估計以為裏麵都是銀兩,這才起了歹心。


    衛如流覺著自己的心也像這錢袋子一樣鼓鼓脹脹的,漂浮不定,直到牽住了她才落回實處。


    他當時隨便找了個錢袋子給她裝梔子花。


    原以為她早就把錢袋子扔掉了,沒想到她竟一直留著,還拿這個錢袋子來當香囊用。


    衛如流將它收起來:“出門了怎麽沒來找我?”


    “你今天不是休沐日。”


    慕秋帶著衛如流朝自家馬車走去,她離開了一會兒,再不回去白霜他們要急壞了。


    “我原本想著中午再去找你一塊兒用午膳的,沒想到在這裏碰到你了。”


    衛如流遷就著她的步子,與她並肩走著。


    慕秋今天插了根蝴蝶形狀的簪子,蝶翼輕薄,行走之間恍若蝴蝶振翅,光影穿透鏤空處,灑在她烏黑柔順的長發上,像是在親吻她的頭發。


    “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慕秋問道。


    “欣賞李自遊街示眾,順便打算去趟驛站附近。”


    “驛站?”慕秋一愣,“和北涼使團有關?”


    衛如流從懷裏掏出一張巴掌大的墨紋箋,放在指尖把玩。


    他神情玩味。


    “北涼使團裏,有人知道了我的身份,想要私下見我一麵。”


    ***


    沮浚隻是北涼使團裏的小人物。


    長相平平,能力平平,官職平平,所以他很輕而易舉地出了驛站,甩掉幾個跟梢的尾巴,又繞過一條巷子,終於來到一家茶莊門口。


    沮浚環顧左右,這才低著頭走進茶莊,被茶莊的仆人引進一間包廂。


    包廂裏空蕩蕩的,對方並沒有提前來。


    沮浚皺了皺眉,這和他以為的有些不一樣,難道對方不應該很著急見他嗎?


    他壓下心頭急躁,等待客人赴約。


    衛如流是踩著約定的時辰到了。


    不早也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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