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此處是蔣元越家麽?”


    第十九章 月色正好


    蔣亭歡後來跟枝枝形容起來的時候,說那一瞬間差點以為自己是什麽丟失多年的千金小姐,現在親生父母派人來帶她回家了——畢竟她從小聽的故事都是這麽講的。


    可是馬上的士兵下來以後,卻沒有提起蔣亭歡,而是問道:“此處是不是蔣元越的家?”


    蔣亭歡懵了,難不成不是來帶她走的?是帶蔣元越走的?蔣元越才是真正的豪門公子哥兒?


    蔣母可沒蔣亭歡那麽能猜想,她連連點頭道:“這裏確實是蔣家,我是他娘。”


    心裏卻在嘀咕著,莫不是那小子又在外麵闖了禍,惹了衙門的官爺?


    那士兵卻忽然換上了一副笑臉,雖然笑得也不算太溫和,但看著叫人沒那麽害怕了,他說道:“蔣公子前些日子助我們將軍緝拿逃犯,將軍回京後稟明了皇上,這是朝廷賜下來的恩賞,請蔣公子領賞吧。”


    娘耶!京城皇宮來的!


    還是當今天子賜下來的?


    蔣母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她那混小子真有那麽大本事,還能幫得了什麽大將軍?


    隻見那騎馬士兵身後是一排扛著黑漆木箱的兵隊,看起來不似作假。


    那士兵見蔣母嚇呆了,不由又重複了一遍:“請蔣公子出來領賞吧。”


    蔣母這才回過神來,連忙回頭衝蔣亭歡道:“亭歡,快進去叫你哥出來!”


    蔣亭歡這也才反應過來,趕緊進屋去叫蔣元越。


    蔣元越原本正煩著,被蔣亭歡連拖帶拽叫出來,看見門口這麽大陣仗,也差不多明白了。


    依旨領了賞,蔣父蔣母都笑得合不攏嘴了,旁若無人地翻開了寶箱,清點著皇宮來的恩賞。


    綾羅綢緞,珠寶首飾,這些便罷了,最重要的是,這些可是當今聖上賞下來的,這些村裏人肯定一輩子都沒見過,以後腰背肯定挺直了,也有的可吹噓了。


    就連方才還在爭執的謝翼考中一事,也被他們拋之腦後了。


    蔣元越原地怔了怔,忽然想起一事,見兵隊都快要走了,連忙將他們叫住。


    “謝家那邊也送了嗎?”


    “自然。”領隊答道:“蔣家,謝家,都是有的。”


    *


    謝翼這邊的的確確也收到了,和蔣元越一模一樣的賞賜。


    沒過多久,雞鳴村便開始在整個縣裏出名了。


    實因這陣子雞鳴村大事不少,一個是村裏出了個百年難得一遇的少年小三元,天降文曲星下凡;另一個則是村裏有倆小子竟然無意間幫了京城朝廷的人,得到了當今聖上的恩賞。


    這兩件奇事給雞鳴村蒙上了一層神秘色彩,如今縣裏傳得神乎其神,雞鳴村風水好,有世外仙人庇佑,村裏個個都不凡。


    而作為這兩件奇事的主人,謝翼已經不在村裏了,他很快收拾了東西,去縣裏的晉江書院念書了。


    這一筆恩賞算是解了謝翼之前的糾結,他不必再擔心家裏拮據供不起讀書的花銷,也不必再擔心家中一老一小沒有生活來源,如今可算是一切都解決了。


    皇上的恩賞雖不至於到價值連城的地步,可對於他們這種普通人家,也夠樂足過一輩子了。


    謝翼自然不必在晉江書院和瀟湘書院裏糾結,很快便安心去晉江書院讀書,在縣裏賃了房子,暫時住在縣裏,每月旬休時回家。


    而林氏和枝枝暫時還待在雞鳴村。


    這日一早,枝枝跑到村口取回了謝翼從縣裏來的書信,臨走前林氏和他約定好,為了彼此的安心,每十日便互通一封書信,兩邊交代自己的近況。


    枝枝興衝衝地取回了謝翼的信,林氏亦在桌前坐下,溫和道:“枝枝,林姨識字少,你哥哥寫了什麽,你念給林姨聽吧。”


    枝枝點點頭,乖巧地打開信紙,正準備好好讀給林氏聽,卻忽然眼睛一閃,頓住了嘴邊的笑容。


    謝翼寄回來的信,筆鋒遒勁利落,落下的卻隻有四個大字——一切安好。


    要知道,她送去縣裏的信,枝枝可是洋洋灑灑寫了整整五頁,從她和林氏每日的衣食起居寫起,村裏雞毛蒜皮的小事也會講給他聽,隻為了讓他知曉,她們二人在雞鳴村生活尚且安樂平常,不需要擔心。


    何況枝枝也知道,哥哥在縣裏初來乍到,定然沒什麽知己朋友,寫些家裏的平淡小事,或許也能讓他感到些溫暖。


    可,他就這麽隨意地回了四個字?


    林氏作為母親,自然憂心兒子獨自在外的求學生活,也想知道兒子的近況,哪怕就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能讓她安心。


    眼下就這四個大字,讓她怎麽念給林姨聽?


    “怎麽了,枝枝?”林氏看枝枝神色微愣,問她:“是阿翼那邊有什麽不對嗎?”


    看著林姨憂慮擔心的眼神,枝枝攥緊了薄薄的信紙,臉上露出了為難之色,猶豫道:“沒、沒有……這信挺好的,哥哥說他在縣裏過得很好,讓我們不必擔憂。”


    “是嗎?”林氏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卻又問道:“那他信上具體都寫了些什麽,你都講給林姨聽聽吧?”


    “呃……”枝枝低頭看著空落落的信紙,額角都開始冒汗了,哥哥真是沒有良心,就這麽四個字搪塞她們,現在還要她來圓謊。


    沒辦法,隻能現編了!


    枝枝煞有其事地盯著信紙,語氣認真地“念”道:“娘,枝枝,我……已開始在、在書院念書,夫子和同窗都很好、很好,不必擔憂……嗯……另外,書院附近的房子我也賃好了,環境很好……很幽靜的,適合、適合我專心念書……”


    枝枝念一句話卡好幾遍,怕林氏起疑,撓頭尷尬一笑:“有些字我認不全,念得不太順暢……”


    “無事,你繼續念便是。”林氏不疑有他,聽得格外認真。


    還來啊……枝枝都快編不下去了,硬著頭皮道:“嗯……娘,你最近如何?天氣轉冷,就不要、不要多行走了……對腿腳不好……”


    最近天氣變涼,林氏的腿疾又犯了,總是隱隱作痛,枝枝假裝是謝翼這麽寫的,關心一下她,也能讓林氏開心。


    林氏聽了果然很欣慰,摸了摸自己的小腿,對枝枝道:“下次給他去信,就告訴他我的腿無礙,讓他不必憂心,好好念書便是。”


    “哦……”枝枝鼓著腮幫子慢吞吞地應道,他才沒有憂心呢,他比誰都沒有心,現下肯定在縣裏一個人瀟灑著呢,哪兒能憂心她們這對孤寡。


    好不容易將這封信給林氏編了過去,枝枝半條命都快沒了,連忙回到屋裏攤開筆墨,非常不滿地給謝翼回信。


    哥哥真是太沒有心了!枝枝怒氣衝衝地提筆,痛罵了他一頓,並強烈要求他下次一定要多寫一些自己的近況,她可不想再給他現場胡亂編了。


    可寫完這封信,枝枝卻遲遲不敢寄出去,她甚至都能想到,哥哥看到她這封怨氣討伐的信,必定會憤怒狂躁,到時候回來還要找她算賬。


    枝枝想了想那個場景就渾身一哆嗦,連忙慫慫地將寫好的信扔掉了,又提筆寫了一封,這次的語氣倒是沒有那麽強烈了,隻是在信中委婉的提及要他多寫幾句。


    可幾日後,枝枝收到謝翼來的第二封信,又是原先那個樣子,同樣的筆跡,倒是多了兩個字——一切安好,勿念。


    合著她上一封信說的讓他多寫幾句,就多了兩個字是吧。


    枝枝有苦難言,隻好又拚命給林氏現編了幾句謝翼的生活,可憐她縣裏都沒去過,還要將它描述得天花亂墜,幸好林氏並沒有對枝枝的話起疑。


    枝枝這次受不了了,給謝翼的回信滿滿都是埋怨,說他信上寫的太少了,林姨看了心裏不好受,一定要他多寫一些自己的近況。


    謝翼這回也不耐煩了,回給她的信整整三頁,枝枝拿到信的時候還挺樂嗬,以為自己終於說動了哥哥,他肯給家裏多寫了。


    誰知枝枝一打開,差點沒氣著,謝翼這三頁信紙潦草淩亂,幾乎全是在罵她——“腦子怎麽那麽笨,不知道靈活變通,我這裏寫幾個字回去,你不知道多幫我跟娘說幾句嗎?笨都笨死了……”


    枝枝恨不得衝到謝翼麵前去揍他一頓。


    是,她是腦子笨,腦子笨的妹妹,每天還要絞盡腦汁,幫他在林姨麵前圓謊。


    枝枝這下也生氣了,回給謝翼的信,也不再是滿滿一大篇,講述家裏這些亂七八糟的起居小事了。


    她向謝翼學習,回給他的信,非常簡潔,甚至比他的信還要簡潔,就兩個字——安好。


    縣裏,謝翼坐在窗前看到了枝枝寄來的信,忍不住勾唇一笑,緊蹙著的眉峰也化開了墨色。


    書桌上燃著昏暗的油燈,窗外月色餘暉照進來,滿室一地清輝。


    謝翼指腹摩挲著紙上的字痕,幾乎都能看到,這娟秀小巧的字跡下,滿滿都是小姑娘的生氣與不滿。


    唇角無奈一笑,謝翼提起狼毫筆,在空白的信紙上落下筆墨——


    “今夜月色正好,春風亦是溫柔。”


    直到幾日後,枝枝拿到信紙,還是一臉迷惑不解,心中嘀咕著。


    “這兩句話,究竟是什麽意思呢……”


    第二十章 新家


    林氏是在次年春天決定,帶著枝枝一起遷到縣裏去的。


    離開了雞鳴村的老地方,謝翼幫她們在縣裏置了一個兩進的小院子,就在他念書的書院附近,院子雖然算不上太大,可對於他們三人來說,已經是綽綽有餘了。


    枝枝也終於有了一個屬於自己的小屋子,以前都是和林氏擠在一個屋裏,現在小姑娘長大了,也需得有一些私|密的空間。


    屋子是林氏給她收拾的,一應都是林氏的風格,多是青色和玄色,樸素簡單。


    枝枝坐在自己的小屋子裏,張眼打量著屋內的陳設,說不上喜歡,也說不上不喜歡。


    謝翼進來給她送東西,看見她這副神色,挑眉道:“怎麽,我娘親手給你收拾的,你還不滿意?”


    “沒有沒有。”枝枝連連搖頭,盡管已和林姨親如母女,可她還是時時謹記自己寄人籬下的身份,怎麽敢說一句不滿意的。


    隻是……到底是少女心思,枝枝也有著自己的想法,她夢想中的小閨房,都是明亮之色,粉色的帳幔,櫻色的衣櫥……


    她想著就不由說出口:“……我想有一張木色雕花的大床,帳幔上的淺色流蘇會隨風搖動,花梨大理石書案旁邊的梳妝台上放著銅鏡,燃著紫檀木的香,窗戶下麵是半人高的花架,陽光就透過窗紙灑進來……”


    謝翼聽著小姑娘做夢似的言語,忍不住開口輕笑:“你倒是想得挺美。”


    枝枝從幻想中回過了神,吐舌道:“我知道現實中不允許,我做做夢還不可以麽?”


    謝翼想逗她,作勢要走,“好啊,我去告訴娘,你嫌棄她給你收拾的房間……


    “誒!哥哥……”枝枝連忙趕著拉住了他的衣袖,在他的胸前仰著小臉哀求:“我可沒有那個意思……你不要告訴林姨……”


    小丫頭軟兮兮撒嬌的樣子像一隻小貓,撓在謝翼心頭癢癢的,讓他很是受用,抬手在她腦門上敲了一下,“……老實點。”


    他還要去書院,沒時間再跟她瞎鬧了。


    枝枝直起身子,小手揉了揉自己的腦門,癟著嘴看謝翼離去的背影,他什麽時候開始這麽喜歡敲她腦門了。


    再這麽敲下去,腦子都要被他敲壞了。


    *


    書院是申時三刻下學,快到下學時分,謝翼的思緒已經飄散了。


    這會兒夫子還在授課,在台上唾液橫飛,講的是經世之道的文章,而在他口中作為範文的,正是謝翼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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