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著這根簪子,她倒也沒有什麽複雜的心情,她想,以後和蔣亭歡大概再也沒有了相見的機會,有些緣分是前世注定了的,有些人隻能陪著走完一段路程,路到了,就該說再見了。


    倒是喜娘看見了這支簪子,問她:“喲,這簪子不錯呢,跟姑娘今日的妝倒是挺配的,姑娘要不要戴這支簪子在頭上?”


    枝枝搖了搖頭,將盒子蓋起來,反而從一旁取出了另一支簪子,給喜娘道:“幫我插上這支吧。”


    喜娘定睛一瞧,那是隻刻著比翼鳥和連理枝的簪子,心裏奇怪這簪子有什麽稀奇的,突然想起了新郎倌和新娘子的名字,笑著連連點頭。


    “哎,這簪子好。”


    *


    吉時到,傅夫人為枝枝蓋上大紅喜帕,喜娘攙扶著枝枝跨出門檻,在眾賓客的目光裏走過前院,上去早已等在門口的喜轎。


    人群中的紀家夫婦二人,看著熟悉的身影離自己越來越遠,早已紅了眼眶,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喉間哽咽萬分,幾乎出口成聲,最終是咽了下去,帕子拭去淚水,什麽都沒有說。


    喜轎在京城繞了一圈,最終停在了城西明光巷子的謝宅前。


    謝翼穿著和枝枝同色係的大紅錦袍,親自抱著她下轎,枝枝隻覺得身子一輕,就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騰空的瞬間她下意識僵硬了下,就聽見謝翼在耳邊的低語:“別怕。”


    枝枝也依言抱緊了謝翼的脖頸。


    前廳裏已經擠滿了人,傅家的大公子傅庭華第一個吹起了口哨,氣氛推到高潮。


    因為謝翼父母雙亡,高堂上擺著的是死去的謝父和林氏的牌位,謝翼和枝枝二人向牌位跪了跪,伴著喜娘高聲的唱詞:


    “……舉案齊眉同心結,執子之手永不變,願君福滿身常健,願伊不改朱顏麵,願花常開月常圓,願有情人共嬋娟,今日既定三生約,黃泉碧落永相伴……”


    禮成後枝枝被喜娘扶進洞房,新房裏早已布置完善,一應皆是明亮的紅色,繡著比翼鳥和連理枝的錦被和迎枕。


    女眷們也跟著湧入新房,皆想瞧瞧這新科狀元娶的新娘子長什麽樣。


    謝翼從喜娘的托盤中取下喜稱,在心底默默長舒一口氣,即便是殿試麵見天子,他也從來沒有這麽緊張過。


    而身後那些女眷似是比他這個新郎倌還要迫切,皆伸長了脖子等著看新娘的真麵目。


    喜帕緩緩挑開,那張如花般嬌豔的麵龐露出來,枝枝甚少感受到這麽多目光的注視,一下子紅了臉頰,她平日裏都是粉黛不施,素衣打扮,如今這一襲鳳冠朱唇紅衣,鬢間的那支比翼連枝簪更是與床上錦被紋樣交相呼應,連謝翼都看呆了去,一時間相顧無言。


    女眷們也感歎著,這姑娘雖聽聞是鄉下來的,卻沒有一絲農家的塵土氣息,像是個天生的太太小姐似的,容顏氣度都是一絕,難怪這謝公子即便高中狀元,也銘記著從前的婚約,趕著娶未婚妻進門呢。


    唯獨有幾個不合時宜的聲音,在人群中小聲嘀咕:“哎?這新娘子怎麽長得和紀家的三小姐有幾分相似?”


    緊接著就有人斥道:“胡說什麽?紀家三小姐如今府中正病著,這新娘子是謝公子東吳縣老家的遠親妹妹,從小一塊長大的,還能錯認不成?”


    枝枝今日的妝容厚重,確實隻有三四分肖像,那人聽得這麽一斥,又仔細瞧了眼枝枝,便退回去不發一言了。


    喝完交杯酒,新房裏的都退下去,此時就交給新郎倌和新娘子兩個人了。


    也不知是那酒的後勁太大,還是自己緊張羞澀,枝枝隻覺得自己的臉頰燒得通紅,方才有喜娘和賓客助著氣氛,倒也不覺得窘迫,此時屋裏安靜下來,隻有兩人互相對視著,枝枝倒覺得忽然有了幾分尷尬地意思。


    明明屋子是住過一段日子的,人也是多年相識相知的,可怎麽就感覺哪哪都那麽別扭呢。


    這就是成親的感覺嗎?


    謝翼舔了舔唇,在枝枝的身側坐下,大紅喜帳掩映著二人的身影,他握緊了她的手,似乎能覺察到她的緊張,安撫道;“枝枝,別緊張。”


    枝枝抬眸瞧了眼一臉莊重的謝翼,不由得撲哧一笑,“哥哥,我怎麽感覺,你比我還緊張呢?”


    被看穿了心事的謝翼也紅了紅耳畔,別過頭去,不自然地咳咳兩聲,“有什麽好笑的,初次成婚,人之常情……”


    兩人這麽一打趣,屋裏的氣氛才緩和些,枝枝也找回些從前和謝翼相處的狀態。


    可下一刻,枝枝抬起眼眸,就撞上謝翼一雙充滿欲.念的眸子,那眼神中含著些說不明的情緒,枝枝下意識想後退。


    謝翼徑直堵住她的嘴,在她唇上撕咬啃噬,一雙大手也仿佛點了火似的,觸上了她腰上的肌膚。


    灼熱的觸感讓枝枝瑟縮了下,衣衫落地的一瞬間,她幾乎在謝翼懷中軟成泥,聲音也帶著些從未有過的嬌媚。


    “哥哥,我怕……”


    “別怕。”


    謝翼帶著她擁入大紅喜被的床榻之上,吻過她的眉心與脖頸,埋頭於一片雪色之中。


    仿佛後知後覺似的,謝翼忽然抬頭看她,語氣喑啞低磁:“你方才喚我什麽?”


    “哥哥……”


    枝枝不明所以地睜開迷蒙雙眼,感受到一陣酥癢,她一下子嚶.嚀出聲,頓了頓,才老老實實叫出口。


    “夫君……”


    謝翼這才滿意,複又傾身上去,帶她赴向新的山水。


    *


    三日後,謝宅新房。


    枝枝在滿室的暖陽中醒來,小小伸了個懶腰,望著身旁擁她入眠的謝翼,因著謝翼成婚,朝廷放了他幾日沐休,他這幾日都不用當值。


    謝翼仍閉著眼睛,大手卻在被中熟門熟路地摸到了心之往地,枝枝察覺到連連求饒,在他懷中撒嬌:“今日是回門,可不要再鬧了……”


    她也是成親了才知道,自己嫁了個多如狼似虎的人,明明是和她同一屋簷下長大的,以前怎麽就沒看出來身邊這個狼崽子,像是吃不飽似的,這三日都抱著她止不住的索取,枝枝是怕了,身上可還痛著呢。


    她想著翻了個身,麵對著謝翼,問道:“今日回門,我們……要回去嗎?”


    三日回門,原是回新娘的娘家,可枝枝早已和紀家不再往來,若是要她回去,她也是不願的。


    可若是回出嫁的傅家,可到底不是真正的娘家,兩人回去也沒那麽名正言順。


    就在枝枝頭疼之時,外間的小廝在門口傳話:“爺,夫人,馬車在院外已經準備好了。”


    謝翼“嗯”了一聲,枝枝訝然睜大眼睛,他已經提前備好了馬車,難道他已經決定好要回哪家去了嗎?


    就在枝枝迷惑之際,謝翼一翻身坐起來,掀開她的被子:“快起床,我們回家了。”


    枝枝一邊梳洗更衣,一邊猜測他說的“回家”是回哪家,他對紀家是十分不滿的,絕不可能回紀家,那……難道是去傅府嗎?


    就在枝枝和謝翼穿戴好,坐上馬車後,枝枝才知道謝翼說的這句“回家”是哪裏。


    正是謝翼和枝枝真正的家,東吳縣。


    將近兩年未歸,東吳縣變化頗大,門市上的糕點鋪早已易了主,巷子口的柳樹也砍下種上桃枝,枝枝頗有些不認識路了。


    馬車駛入柳花巷子,枝枝重新看見那座塵煙的院子,從前往事撲麵而來,枝枝方才覺得紅了眼眶。


    謝翼捏緊了她的掌心。


    當初一場大火燒毀了院子,謝翼後來又將院子重建了,裏頭的一應擺設一如從前,幹淨得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隻有此時的二人才知道當年發生了多麽大的變化。


    幸好,幸好他們還沒有錯過。


    謝翼帶著她在院中轉了轉,告訴她:“若是將來得空,我們隨時可以回來住。”


    枝枝這才擦擦眼眶點點頭,謝翼又捏了捏她的耳垂,在她耳邊輕聲道:“別傷感了,我們去看看娘吧。”


    林姨?


    枝枝抬起眼眸,謝翼點了點頭,當年林氏的屍骨被大火燒得一幹二淨,謝翼後來在東吳縣的後山上特意為林氏建了一個衣冠塚,和他爹的墳墓並在一起,每年忌日都會回去祭拜。


    兩人互相攙扶著,朝後山走去。


    “哥哥,你說,若是當年林姨沒有死,我們一家三口還生活在一塊,現在是不是很幸福?”


    謝翼抬眸望天,掩去眸中的一切情緒,聲音帶著些許難得的滄桑:“會的,從前錯失的,老天爺都會一一彌補回來,我們會幸福的,娘看見我們結為連理,在天之靈也會開心的。”


    他們雖錯過了些許年歲,可終究是殊途同歸,又走到了一起,老天待他不薄,欠他的終究是一一還他了。


    謝翼和枝枝在林氏和謝父的墳墓前拜了三拜,微風浮動著二人的衣角,像是兩位老人給他們的祝福。


    兩人待了一會便下山了。


    “娘子,你慢點,小心點。”


    下山的路格外崎嶇,謝翼幾乎手把手攙扶著枝枝,避免她摔倒,幾乎想把她抱起來走了,兩人一直盯著腳下的路,一直聽到這句話音,才抬起頭來。


    眼前互相扶持著上山的一對夫婦,看見他們也是一愣,“謝公子?枝枝姑娘?”


    謝翼和枝枝也很驚訝,沒想到會在此處遇見賀聞天和沈芷荷,當年賀家婚宴一見,後來不久便生了大火,枝枝離去,便再也沒有見到二人。


    眼下沈芷荷手扶著腰,孕肚明顯,分明是有喜了,而賀聞天也是小心翼翼地扶著她,生怕她有個什麽閃失。


    二人恩愛的模樣不假。


    兩對夫妻再次相遇,沈芷荷瞧著謝翼,早已沒有了當年的愛慕,而是坦然道:“當初聽聞謝公子家中之事,芷荷甚是感歎,後來聽聞謝公子高中狀元,芷荷就知道當初父親看中之人定不負眾望,如今也算學有所成了……”


    兩方寒暄了片刻,賀聞天和沈芷荷得知了謝翼和枝枝在京中重逢終於成婚之事,也為他們感到高興,倒是賀聞天不忘本性,對謝翼得意道:“你小子當初在書院總壓我一頭,怎麽樣,現在處處都被我領先了吧?”


    他頗為自得地摸著妻子的腹部,當初和沈芷荷也是先成婚於他們,如今他們都有了孩子,謝翼二人才成婚,可不就是處處落後於他嘛!


    沈芷荷斜嗔他一眼,“怎麽說話呢?如今謝公子是京城得恩寵的狀元郎,身上有功名的,你如何對人家這樣態度?”


    賀聞天一看自己的小妻子怒了,才止住了嘴,撓著自己的後腦勺不好意思地笑,安撫道:“孕婦不宜動怒,不宜動怒……”


    謝翼倒是不甚在意,隻是枝枝瞧著沈芷荷的肚子好奇:“幾個月了呀?”


    沈芷荷低頭摸著自己的肚子,溫柔道:“六個月了。”


    他們此次上山也是來祭拜祖先,感謝喜得孕相,同時也想向祖先祈求,保佑孩子平穩落地。


    枝枝更好奇了,試探著伸出雙手,小心翼翼道:“我能摸摸嗎?”


    沈芷荷點點頭,“當然。”


    她拉過枝枝的手放在腹部,枝枝隻停頓了一下,便倏地縮回來,睜圓了眼睛道:“他、他動了!”


    沈芷荷自然也是感受到了的,她笑著點點頭:“這孩子調皮,在肚子裏就不老實,整日的亂動,將來定是個坐不住的。”


    賀聞天再一次得意地昂起了頭,頗為自得道:“像我!”


    謝翼和枝枝皆是一笑,沈芷荷看著二人,緩緩道:“那……你們也要努力啊。”


    努力什麽,枝枝自然是懂的,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卻被一旁的謝翼牽起了手,“嗯,我們會的。”


    枝枝悄悄偏頭,飛快地看了一眼謝翼,卻見謝翼此時也在望著她,對她挑了挑眉,枝枝連忙收回目光,雙頰染紅了一片,在賀沈二人麵前想縮回手,卻被握得緊緊的。


    兩對璧人告別,賀聞天繼續攙扶著沈芷荷上山去,而謝翼和枝枝也互相扶持著下山。


    他們並肩走在一起,落日餘暉將二人的影子拉得好長。


    任道路坎坷,任前方迷途。


    這一次,他們都不會放手,去麵對一切的風風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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