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西問,趙叔叔稍局促地回答:“牧貞被喊到市裏弄什麽采訪,他打過電話說不用等他,估計要天黑之後才回來。”


    約西也不那麽感興趣,隨口應了聲“哦”。


    趙嬸嬸盛好飯放到約西麵前。


    趙叔叔拿筷子點點桌麵的盆碗盤碟,熱情道:“西西,你多吃菜,那鴨子是特意給你買的,你吃啊,有什麽不喜歡的就講啊,千萬別客氣。”


    約西真沒跟人客氣,挑揀了塊瘦肉塞嘴裏,一邊咀嚼一邊嫌棄打量著,看著麵前的炒豬肝說:“我不吃蔥薑,不吃動物內髒,不吃紫色的蔬菜。”


    剛巧桌上還有一盤肉末茄子。


    初來乍到,約西自以為體貼地說:“吃茄子也行吧,削皮就可以了。”


    桌子上霎時一靜。


    約西正要分辨趙嬸嬸的神色,趙叔叔先開了口,叫趙嬸嬸記著。


    趙嬸嬸粗粗笑了聲,“記著了!這咋能忘,真稀罕,頭回聽不吃紫色菜的,吃個茄子還要削皮,這費勁……”


    女人後頭的喋喋不休被趙爺爺一聲嗬下。


    “行了,吃飯不要多話。”


    令約西慶幸的是,後院那口老式水井並不是作洗澡用途的,常蕪鎮還沒落後到那種程度。


    古意陳舊的木樓裏竟然有衛生間。


    樓上的衛生間就在趙牧貞房間的隔壁。


    約西洗完澡趴在床上的“百花叢中”,晃著瑩淨白皙的小腿,忍不住跟卜心慈感歎。


    [我打開那個洗手間的門,裏頭貼灰白格紋的小方磚,謔,我第一次覺得馬桶和蓮蓬頭在閃閃發光。]


    卜心慈:[嘖,不愧是能培養出理科狀元的家庭。]


    約西一想起來大花綢衫的趙嬸嬸,嘴角微抽,單方麵覺得理科狀元跟家庭培養可能並無什麽關係。


    倏忽,並不隔音的木樓梯走道傳來漸近且規律的腳步聲,古鎮黑夜裏,篤然而空頓。


    約西尋聲扭頭,靜心細聽。


    猛然之間想起這小院二樓隻有她和那位理科狀元的侄子住,她給好友發去消息,忙趿起拖鞋,趴去門邊看。


    隔著敞口樓梯,走廊也無光源,隻有旁邊房間的門裏漏出一隙暖黃燈色。


    戴著黑色鴨舌帽的少年恰在這時推門進去,白t長褲,隻能覷見身形峻拔,麵目收在帽簷下的陰影裏,瞧不真切。


    短短兩秒,他進去,合上門。


    走廊地麵那道銳角光區,縮小,直至在合門聲中徹底消失。


    手機與心跳同頻般密密震動,又進新消息。


    卜心慈遠程激動:[看到沒看到沒?]


    小院靜謐漆黑,約西收回目光,指腹落回因手汗而模糊不清的屏幕上,抹一道,打字回複。


    [沒看清]


    是真沒看清。


    可單那道掩於夜色的身形就先衝擊了一下約西對理科狀元的刻板印象。第二下是在次日上午,準確來說已經接近常蕪鎮的中午飯點。


    約西洗漱完回房擦水乳,指尖濕黏還未抹幹淨,房門就被“篤篤”敲響,低低叩擊,跟趙嬸嬸就差拍壞門板的敲門方式完全不同。


    少年特有的清越聲線隨之傳來。


    “你的快遞我幫你收了,很抱歉,我不知道你收件人填了——”


    約西猛然打開門,兩人四目相對。


    蟬鳴嘶叫在那一刻驟然擴長,六月末的午時日光已經過曝刺眼,場景像一個倒放的朦朧鏡頭,無數細節在眩光裏落實,中央的人影顯現完畢。


    門外的人看著約西,靜頓目光也如觸發機關般活動了一下,拾起剛剛未說完的話。


    聲音倏添幾分空浮。


    “填了我的名字,我打開了——咳,打開了才知道不是我的,抱歉。”


    約西終於參悟偶像劇被吐槽無數次也執迷不悟愛用各種慢鏡頭的真諦,藝術來源於生活,誠不欺她。


    有些人,生來就如冰紋古瓷般適合細細端看,一眼怎麽夠。


    何止看眼看眉,還想分辨他眸下的小痣,是淡褐還是淺灰。


    他濃長睫毛撲簌的一霎,像某種場景轉換的提示,場記打板,資深戲骨趙約西立馬穩穩找回自己的聲音,企圖為彼此創造一個美好的初麵談話。


    她揚起虛假至極卻無懈可擊的甜美少女笑。


    “拆了就拆了吧,沒關係呢。”


    趙牧貞顯然被她的友好態度驚住,把手中膠帶割開的紙盒遞過去,鬆口氣似的感念道:“謝謝。”


    他昨天忙采訪和誌願的事,沒有親見,但今早下樓,吃個早飯的功夫,他就聽他嬸嬸把趙約西來家之後的各種表現傳遍了半條巷的鄰裏。


    大媽大嬸們拎菜回家,途聽八卦,還不忘同情趙嬸嬸一句,沒辦法哦,城裏的大小姐嘛難伺候。


    趙牧貞以為她脾氣很差。


    她跟他想象的,很不一樣。


    從小美到大的趙約西,美而自知,對自己的相貌也一慣不吝自戀。


    合上門,手裏掂著快遞盒子,想著剛剛少年站在她房門前,麵頰薄緋淡臊,她想當然地輕哼一聲,微微聳肩後,自言自語。


    “沒辦法嘍,又不是我想這麽迷人的。”


    她給卜心慈發去吊胃口的五個字。


    [看到本人了]


    好姐妹默契十足:[說出你的故事!!!]


    約西嘴角得意微揚,打開紙盒,裏頭裝的是防曬霜和內衣,摸出一張便利貼後。


    那笑,突兀僵死在她頰邊。


    藍紙黑字。


    賞心悅目的楷體,觸目驚心的內容。


    “抱歉,我不會這種蝴蝶結,試了很多遍,實在無法還原。”


    約西顱內一瞬充血,沒管好姐妹怎麽在微信裏嗷嗷待哺,盒子一翻,把晶姐寄給她的三條盒裝內褲倒出來比較。


    長方形的白盒子,除了簡約風的logo並無其他裝飾或字紋,缺一麵,延邊打孔,用更深的同色係錦緞係攔住。


    黑白灰三條,黑灰兩條是圓筒狀,而白色那條明顯疊得過分邊角工整,蝴蝶結也如他坦言試了多次一樣。


    係得生硬且醜!


    所以趙牧貞根本不是被她初次亮相的魅力迷倒,而是不小心打開她的快遞,因為不能還原內褲盒子上的蝴蝶結,他才麵紅耳燒?


    “啊——”


    約西哀叫一聲,倒進百花叢中。


    卜心慈發的新消息已經刷滿一個屏。


    [人呢?說啊!狀元什麽樣?]


    約西臉是燙的,頭皮是麻的,人是想死的,舉起手機看,是毫無回複欲望的。


    約西:[正常的樣子]


    卜心慈秒回:[我不信!]


    樓下有人喊,聽聲音像趙叔叔:“牧貞啊,西西啊,下來吃飯了!”


    隔壁房間很快有了動靜,趙牧貞出門,對欄杆外回一句來了。


    趙叔叔又說:“你喊了一下西西。”


    聞聲,約西腦內血壓一刹飆升到危險邊緣,剛給卜心慈發去“不信拉倒”,人就從床鋪彈身而起。


    在趙牧貞抬手準備敲門的前一秒,她狂瀾乍掀般的一把拉開房門,氣勢十足,接著麵不改色,從他身邊一陣風似的旋下半段樓梯。


    噔噔噔,足音輕且迅疾。


    她像在演刺客……趙牧貞反應不及,愣愣望去。


    少女已經站在樓道小窗前。


    凍牛奶一樣的皮膚白得像從沒見過日光,深灰的寬t短褲都有些運動廓形,看起來中性甚至像男生的衣服。


    偏偏烏濃長發齊齊及腰,細軟末梢在灌進的巷口狹風裏輕微漾動。


    配她那張冷麵孔,仙氣十足。


    不是什麽好脾氣的仙就是了。


    明明地勢矮他那麽多,都不妨礙她抬著精致下頜,擺出趾高氣昂的嬌縱姿態。


    “走啊,還要我等你嗎?”


    原本是來喊她的趙牧貞一瞬淩亂,平聲應著:“來了。”


    聽著身後與自己幾乎同頻的腳步聲,她踩過的台階,都會在一秒後被他重複踏過,約西遽的想起那個生硬且醜的蝴蝶結,他拆過的內衣盒,她也是重複拆開。


    那感覺,越細想越微妙。


    羞恥感像夏日氣溫一樣,熱燥的風蹭過曝露的脖頸手臂,不斷攀上新峰值。


    這頓飯,神思不寧的不止約西一個。


    趙牧貞也不理解,明明第一次敲門那會兒她還甜甜的笑著說沒關係呢。


    呢,這個語氣詞自帶撒嬌屬性。


    他想到自己高中三年都在為情所困的同桌,這位少男說過不少情感名句。


    其中有一句,女孩子撒嬌的時候說話都是甜的。


    趙牧貞初初體會到了。


    緊隨其後,他又體會到了另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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