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葉莎麗是從劉梅花的嘴裏知道她丈夫陳大富所做的生意的。知道之後,她從其他途徑打聽了一下填海工程的業務穩定性和利潤空間,然後就有意加強了與劉梅花的“友誼”。加強方式是贈送禮物,全是從香港買的好禮物。比如lv包等等。


    劉梅花不是那種占別人便宜的小女人,得了葉莎麗的禮物當然要回禮。一來二往,關係自然密切起來。


    葉莎麗加強跟劉梅花友誼的另一個方式是透露自己的隱私,甚至是故意編造自己的“隱私”。比如說她剛來深圳的時候非常艱苦,給一個老板當秘書,老板為了占她的便宜,故意把她安排在自己隔壁的房間,房間的衛生間裏麵有一個很大的鏡子,從葉莎麗這邊看上去是一個鏡子,而從老板那邊看過來就是一塊透明的玻璃,直到有一天,葉莎麗不小心把“鏡子”碰破了,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後來怎麽樣?”劉梅花問。


    “還能怎麽樣,”葉莎麗說,“除了辭職之外,還能怎麽樣?”


    “告他呀。”劉梅花說。


    “是告了,”葉莎麗說,“可政府的基本調子是保護外商來華投資的積極性,偷看女職員洗澡一類的事情在當事人看起來是大事,在公安機關看起來不是沒事找事嗎?再說,我又怎麽證明老板確實是‘看’了呢?鏡子透明隻能說明老板具備了偷窺的條件,而不能說明他一定是偷窺了,老板一口咬定根本沒看,公安也沒有辦法。”


    “那也要告。”劉梅花說。


    “當然告了,”葉莎麗說,“等第二天派出所的人來了之後,單麵透明玻璃早就換上了真正的鏡子,而且還封了厚厚的一塊木板。老板沒有反告我誹謗就是客氣的了。”


    這個故事是真是假誰也沒辦法證實,但是葉莎麗敢於把自己的“隱私”向劉梅花透露,確實增進了倆人之間的感情,是那種能夠說知心話的感情。


    有一次葉莎麗對劉梅花說:“財富島的很多男人向我推薦了各種各樣的生意,我不知道這些男人按了什麽心,所以沒敢動。”


    “是要當心一點,”劉梅花說,“現在商業陷阱到處都是。”


    “但是我也不能坐吃山空呀?”葉莎麗說。


    “倒也是。”劉梅花說。


    “要不然這樣,”葉莎麗說,“別的人我也信不過,幹脆大姐你帶我做一點小生意。”


    劉梅花沒有說話,她在迅速地思考。思考著怎樣才能帶著葉莎麗做一些“小生意”。送菜的生意太小,小到劉梅花自己也不做了,現在全部由大貴和他那個客家妹打點。這樣的生意當然不適合葉莎麗做。填海的生意太大了,大到她自己都插不上手,幾乎全部有陳大富一個人在操作。這樣的生意似乎也不適合葉莎麗做。再說,朋友歸朋友生意歸生意,現在是個激烈競爭的時代,“帶”的不好,就把自己的生意“帶”別人手裏了怎麽辦?劉梅花不是那種糊塗人。


    “怎麽,不方便是吧?”葉莎麗說,“不方便算了,我也就是隨便說說。”


    “不是不是,”劉梅花說,“不是不方便,是我在想哪一塊業務適合你做。送菜的業務太小了,你肯定看不上,土石方業務專業性很強,而且是力氣活,跟出苦力的打交道,不適合女人做。這樣吧,我回去跟陳大富商量一下,看他有什麽好主意。”


    劉梅花回家之後就把情況跟陳大富講了。陳大富好象並不是很在意,隻是恩哈了兩下,就再也沒有下文了。劉梅花覺得這樣不行,沒有辦法向好朋友交代。所以就跟陳大富商量,說不管怎麽樣我們在一起吃個飯,在一起聊聊,隻要在一起聊一聊了,不管最後做成還是做不成什麽事情,她對葉莎麗也算是有交代了。陳大富說好吧。


    葉莎麗跟陳大富以前雖然認識,但那隻是泛泛地認識,並沒有真正地交往,事實上這也是葉莎麗做人的原則。葉莎麗在財富島似乎跟每個人都很熟悉,但是跟每個人都不交往過甚。葉莎麗發現大多數男人都很淺薄,如果你跟他保持一段距離,他們反而不敢小瞧你,反而會千方百計地想接近你,討好你,而當你真的跟他們挨得很近的時候,他們倒認為你不過如此。所以,盡管葉莎麗是財富島的常客,盡管葉莎麗在財富島對誰都很熱情,但是離開財富島之後卻很少與他們私下交往,包括陳大富。葉莎麗知道,感情這東西也符合市場規律,越是得不到的越金貴。對一個群體是這樣,對一個單獨的個體也是這樣。所以,這一次他們三人在一起吃飯,算是第一次正式交往。


    飯局選在國際高爾夫俱樂部。這個位置是劉梅花選的,不遠不近,不寒酸也不張揚。大約是為了表示正式,那天劉梅花把自己特意打扮了一番,所以見麵的時候,葉莎麗少不了一番誇獎,誇獎的方式是虛心討教,討教大姐的鞋子在哪裏賣的,討教大姐的頭發是在哪裏做的,並且央求著劉梅花下次一定要帶她一起去。


    葉莎麗在誇獎劉梅花的時候,陳大富一直在觀察葉莎麗。說實話,陳大富到底在大學裏麵泡了那麽多年,跟一般的土老板還是有區別的,至少不會見到漂亮的女人就兩眼發直。所以,盡管陳大富在財富島上見過葉莎麗,盡管他跟葉莎麗不止一次地打過招呼,盡管他在背後甚至還參與過對葉莎麗的議論,但是他還真的沒有認真看過葉莎麗。


    葉莎麗比劉梅花年輕,而且年輕不少。劉梅花是四十收尾,葉莎麗是三十開頭,差不多相差二十歲。大了整整一個妙齡美女的年齡。當兩個女人的年齡相差一個妙齡美女的年齡的時候,年紀大的那個無論如何都不妙了。


    大約是年輕的緣故,所以葉莎麗看上去顯然比劉梅花光彩照人。葉莎麗本來就光彩照人,再和劉梅花一比較,就非常耀眼了。


    葉莎麗比劉梅花白。不是一般的白,而是那種似乎永遠也曬不黑的白。陳大富發覺普遍來講四川女人就是比安徽女人白,可能是水土原因吧。在安徽,特別是在陳大富的家鄉皖北地區,還真難找到像葉莎麗這樣潔白的女人,但是在四川,像她這樣的皮膚並不稀罕。


    葉莎麗比劉梅花高。按說個子高是一個人的外在優勢,不管是男是女,都一樣,要不然為什麽做模特的第一個條件就是身高?但是恰好是這一點,在陳大富看起來葉莎麗不見得比劉梅花具有優勢。陳大富還是覺得自己老婆劉梅花的身材更好,看上去更精幹。他們家鄉對劉梅花這樣的身材有一個說法,叫做“矮來俏”。劉梅花就是“矮來俏”。但是今天“矮來俏”在葉莎麗麵前一比,陳大富的傳統審美觀似乎受到了挑戰。此時的陳大富甚至已經開始想象出自己一絲不掛跟葉莎麗這樣的高個子滾在一起的感覺。


    “陳老師最近忙吧?”葉莎麗說。


    葉莎麗剛才在誇獎和請教劉梅花的時候,其實一直用眼睛的餘光在注意著陳大富,她知道陳大富也在觀察自己,於是在跟劉梅花交談的時候還不時地穿插一些小動作。這些小動作在劉梅花看起來是親密,在陳大富看來則是可愛,因為這是一些劉梅花那個時代那種年齡的女人做不出來或者說是不會做的小動作,很俏皮,很機靈,很有靈性。對於陳大富來說,這些小動作至少表達了這樣一個意思:我很年輕,我很單純,我很可愛。甚至還想表達“我容易上當”。


    葉莎麗感覺自己的鋪墊已經非常到位了,才把臉轉向陳大富,問他最近忙吧。


    稱陳大富為“陳老師”而不是陳老板或陳總,葉莎麗也是事先經過考慮的。葉莎麗覺得,既然現在大學裏麵老師都希望學生稱其為“老板”,那麽社會上的老板就應當渴望別人稱其為“老師”,這符合“缺什麽想什麽”的規律,跟中醫裏麵“缺什麽補什麽”差不多。再說,稱陳大富為老師可以暗示葉莎麗非常尊重知識,或者是暗示自己非常好學,甚至是暗示自己非常崇拜有學問的人,非常單純,非常小。當然,還有另外一個意思就是想向陳大富表明:我知道您是大學老師出身,我沒有把你看成一般的老板,我很崇拜你,你非常了不起。


    葉莎麗相信,絕大多數有身份的男人在崇拜自己的女人麵前會表現得更像紳士。


    陳大富被葉莎麗的“老師”稱呼弄得愣了一下,說:“哪裏哪裏,瞎忙。”


    “不用謙虛,”葉莎麗說,“其實我也就是不想年紀輕輕的就閑在家裏麵,所以想跟陳老師和大姐學習做點小投資。”


    “多大投資?”陳大富問。


    “幾百萬吧,”葉莎麗說,“比不上陳老師是做大生意的。”


    “生意沒有大小,隻要能賺就行。”陳大富說。說的很誠懇,既沒有過分的謙虛,也沒有看不起區區的幾百萬。


    “陳老師說的太對了,”葉莎麗說,“其實我也不想賺什麽大錢,隻是閑著怪無聊的,總不能一天到晚打麻將吧。”


    “那是。”陳大富說。


    “也有人勸我投資房地產,”葉莎麗說,“我知道房地產好,能賺大錢,但是我沒有那麽大的資本,於是他們就讓我跟他們合夥做,我一想,我一個單身女人,跟他們男人合夥做,做賠了有苦說不出,做賺了別人還以為這裏麵有什麽交易,所以沒敢做。”


    “沒做是對的。”陳大富說,“幾百萬投資做房地產,明擺著不能控製局麵,等於是你把錢借給人家。將來萬一做賠了,你是投資行為,說到哪裏別人也不可能退給你,做賺了,到底賺了多少你根本就不知道,財務上適當處理一下,說賠了都可以,就隻能完全憑大股東良心說話了,但生意場上的事情能完全靠良心嗎?”


    “對對對,”葉莎麗說,“陳老師講的太對了,太精辟了。陳老師您在大學裏麵是教經濟學的吧?。”


    陳大富支吾了一下,沒有明確表示是還是不是。其實陳大富在財經學院根本就沒有教過課,但他是財經學院的教師身份是真的,他看了許多財經方麵的書也是真的,因此,葉莎麗說他是教經濟學的也不能說算錯,陳大富支吾一下也不能說就是虛榮心重,甚至還可以理解為是一種謙虛。


    葉莎麗在這樣說的時候,還禁不住搖搖劉梅花的手臂,仿佛陳大富的話確實說到她的心坎上了,以至於她有點情不自禁,其實她是不想冷落劉梅花。可見,葉莎麗在海南這幾年是大有長進的。


    劉梅花見他們談的投機,心裏麵就高興,覺得自己總算完成了一件任務。劉梅花在深圳幾乎沒有什麽朋友,除了徐惠敏之外,就是這個葉莎麗了。而徐惠敏和葉莎麗又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朋友,有很多話劉梅花能跟徐惠敏說,卻絕對不能跟葉莎麗說,還有很多話劉梅花隻能跟葉莎麗說,卻絕對不能跟徐惠敏說。所以這兩個朋友對她來說都重要,她都不想失去。


    陳大富見葉莎麗高興,並且是那種發自內心的高興,想著今天本來就是應付一下的,並沒有說要帶她做什麽生意,隻是告訴她不能做什麽生意,就把她樂成這個樣子了,心裏多少有點對不起這個弱小女子。


    “你在四川那邊能不能聯係到車隊?”陳大富問。


    “不知道,”葉莎麗說,“幹什麽?”


    陳大富停了一下,看看劉梅花,似乎是征求劉梅花的意見,見劉梅花沒有打岔的意思,說:“如果能聯係到重型自卸的大卡車,我可以轉包一部分運土石方的事情給你做。”


    “是啊,”劉梅花說,“反正你包給誰不是包,還不如照顧照顧我小妹妹。”


    葉莎麗當然表示感謝,並且說我聯係一下試試,仿佛並不是很在意,更沒有喜形於色,甚至說的謝謝也僅僅是一種禮貌。


    的確,這種飯桌上臨時想起來的生意,大多數說完也就完了,但是葉莎麗沒有讓它就這麽完了。對陳大富來說,可能隻是臨時想起來的,對葉莎麗卻是等待已久的。葉莎麗敏銳地感覺到這是一個幾乎沒有任何風險而且一本萬利的生意,自己動用的就是兩邊的關係,幾乎不用投資,於是她決定抓住這個機會。


    抓住機會的第一個動作是搶著買單。


    葉莎麗說:“請大姐和陳老師吃飯是我的榮幸,我在深圳舉目無親,今天算是攀上你們了,大姐你就讓我一次吧,陳老師是大忙人,我能請到他一次不容易。”


    劉梅花說不行,說好是我們請你的。


    劉梅花說:“如果這樣,那麽我明天就回請大姐和陳老師,你們給不給這個麵子?”


    劉梅花當然不能第二天再讓她回請,於是隻好讓她買單了。


    葉莎麗知道,一餐飯對他們這樣檔次的人根本就不算什麽,但是今天這餐飯不一樣,今天他們談到了生意,既然談到了生意,如果是自己買了單,那麽就等於把一件本來隨便說說的事情變成一件非常正式的事情。事實上,那天飯局之後,葉莎麗馬上就給四川那邊打了電話,問他們能不能組織一個車隊來深圳接填海工程。第二天,葉莎麗又專門跑到安托山,了解有關填海工程的方方麵麵,對基本運作方式,結算方式,價格和車輛的要求、人員的住宿、可能遇到的麻煩都做了充分的了解,並且還親自跟著泥頭車跑了兩個來回,觀察路線和計算每一趟的時間。兩天之後,四川方麵答複她可以組織一支六十輛車的大型車隊來深圳,葉莎麗馬上就要求對方把這六十輛車子的有關資料用特快專遞發過來,同時按照行規向對方承諾:如果說好了,她先打十萬塊錢過去,作為他們從四川開到深圳的費用。這十萬塊錢也可以理解為定金,因為如果萬一這邊發生什麽意外,這十萬塊錢葉莎麗是要不回來的。


    當葉莎麗把資料交到陳大富手上的時候,陳大富大吃一驚,問:“你以前做過填海工程?”


    “沒有,”葉莎麗說,“但是可以學呀!”


    葉莎麗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故意露出頑皮相。這時候劉梅花不在場,葉莎麗可以盡展自己的優勢。葉莎麗知道,頑皮相是與年輕、天真、浪漫這些詞聯係在一起的,而這些詞正是劉梅花所缺少的。按照“缺什麽渴望什麽”的推論,這也正是陳大富所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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