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就沒再問起,再問起就難免提起這段時間的事情,兩個人又是好不容易才裝作一切都沒有發生的樣子,於是都默契地一聲不提。


    隻是兩個人分開的這兩個月是最好的談資,不說這個還能說什麽呢?


    彼此隻好都沉默下來,搜腸刮肚地尋話題,還是薛愈先開口:“明日是在府裏先歇一歇,還是再去敬平侯府?”


    他抿著唇:“要年節了,各處都封了印,再大的事情都會倉促著辦,我明日隻進宮去複命一遭,許多事情會等年後再去辦,所以不會在宮禁裏逗留太久。”


    她聽懂了這話裏的意思,一是跟她暗示交代,他被人刺傷這事情,他要慢慢地辦,要斬草除根,絕不手軟,還有一層,是有一些委屈地向她詢問——我明日裏會在府裏呆著,你是回娘家,還是留在家裏陪著我?


    徐頌寧心裏有一點的柔軟:“年節將至,府中不好什麽都不操辦,我明日且再留一留,看看各處是否都準備好了。”


    薛愈很快地點頭說好,話頭裏藏一點雀躍,徐頌寧則拿了細軟的布為他擦幹頭發:“好了。”


    下一步卻又有點遲疑,捧著布的手一頓。


    按理說接著是要幫他擦幹淨身上了,可是……


    薛愈先一步拿走了她手裏的布:“我…自己來吧。”她耳根紅紅地看著他:“那侯爺小心一些。”


    她囑咐完就向著裏屋走去,一路上磕磕絆絆,好幾次差點摔倒,身後的人在後麵囑咐小心一些,她心跳得就更快,撲通撲通。


    待到在床上獨自躺著的時候,耳畔還不斷傳來怦然的心跳聲。


    她人側躺著靠著牆睡成小小的一團,聽著那心跳聲,雖然沒什麽精神,卻怎麽也睡不著,直到身邊往下一陷——是薛愈輕手輕腳地進來。


    徐頌寧沒有動,把眼睛閉上,裝作睡熟了。


    身後的人為她仔細掖好了衾被,也沒再一步動作,在她身邊漸漸睡了。


    徐頌寧聽著身後的呼吸漸漸平順,才小心翼翼地轉過身去。


    手指才抬起就被握住,男人眼沒睜開,隻是把她手指小心翼翼地攥進掌心,湊到胸膛前,觸及他一片心跳怦然。


    她抿了唇:“侯爺也沒睡。”


    那人不吭聲,繼續裝睡。


    徐頌寧的手指貼著他胸口輕輕動彈了兩下,被人更用力地攥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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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七十一章


    掌心下是連綿怦然的心跳,徐頌寧恍惚間又跌入一個幻境裏去,她艱難又疲憊地撩開眼皮,男人負光站著,身上染了一半的血色。


    他手抬著:“阿懷,過來…好不好?”


    徐頌寧打了個寒戰,在一個溫熱的懷抱裏睜開了眼。


    她不知何時靠在他胸前,手被他緊攥著,枕著他未受傷的手臂睡至黎明。


    兩個人依偎得極近,仿佛於寒夜取暖。


    “醒了。”


    薛愈嗓音依舊啞啞的,帶著才醒來的困倦,徐頌寧從他懷抱裏抬起頭,見他垂著眼正看自己:“不是我要這樣的……”


    他嗓音沙啞帶笑地解釋,徐頌寧很快明白了弦外之音。


    不是他要這麽把她抱著的,是她自己湊進他懷裏去的。


    睡覺一貫老實的徐大姑娘默了片刻,開始往後撤身子,卻被人攬了回去:“再躺一會,還早。”


    “侯爺胳膊不麻嗎?”


    搭在她後腦的手指動彈兩下,漫不經心地揉了揉:“是有一些,但是一動彈更難受,就這麽麻著吧。”


    徐頌寧拗不過他,於是就這麽靜靜躺著。


    “我今天午晌就回來,有沒有什麽想吃的,我帶來給你。”


    徐頌寧搖搖頭。


    薛愈的手指在她後頸輕輕捏了捏,她瘦下來後脊骨極其明顯,頸後的棘突凸顯出來,微微屈頸的時候在瑩白皮膚下彎出極漂亮的弧度。


    “好瘦。”


    他語氣輕輕地說:“像是隻貓兒。”


    徐頌寧在這樣溫柔的語氣與撫摩裏又陷入了昏昏欲睡的境地,頭微微耷拉下去,靠在他胸口,又要睡著。


    攬著她的人又輕輕說了幾句,看見這境況,無可奈何地一笑,小心翼翼把人掖回被窩裏,嚴嚴實實蓋好,輕手輕腳地出去了。


    兩朵雲迎出來,先被他示意噤了聲。


    薛愈自己給自己整理好了結扣,揉一揉眉頭。


    其實他昨夜並沒有睡很好,夢至一半,懷裏猝不及防擠進一個溫熱的姑娘,額頭蹭過他下頜,把臉頰貼在他胸口上,囁嚅著重新乖乖睡著。


    後來那一夜他幾乎就沒再睡著。


    像是昏迷時候的每一個夜晚,夢見失去她,或者從沒和她見過。


    隻是在多年後偶然一個黃昏,撞見她被人環繞著走出山寺的門,對他客套地頷首致意。她與日暮光暈裏被勾勒上一層金邊,富足而溫馨,在家長裏短中平淡而幸福,過得依舊是很好很好的。


    徐頌寧沒遇上薛愈,也許依舊能過好這一生。


    可他如果沒有遇上徐頌寧,那麽等他如今所籌謀的一切塵埃落定後,也許就隻剩下深入肺腑的孤寂,於這人間碌碌無為,毫無念想地活下去。


    他曾經不止一次地想過,為什麽是徐頌寧。


    然而許多事情其實是尋不出一個答案的。


    也許是年少時候的羈絆與隔著十一年的際遇勾連牽扯,又或者是因為她於死生關頭掙紮不屈如當年的他——喜歡一個人往往尋不到確切的原因和答案。


    隻有不喜歡才條理分明,列得出因果邏輯。


    也許換一個人他依舊會相敬如賓、以禮相待,可是天時地利人和如他遇上徐頌寧,不會再有下一個了。


    他是真的好愛徐頌寧。


    她自己也沒察覺,她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聰明又剔透,界限分明,除了偶爾的時候,情緒總是很好地收斂在可控範圍之內。


    他回來後,她隻問他的傷口怎麽樣,卻隻字不提半句不問是誰害了他,甚至連敬平侯都旁敲側擊地打聽了一句,她卻沒問。


    他心裏清楚,未必是不關心。


    倘若真的不關心、不在意,也就沒有好不好那一問,又或者會多上許多假情假意地殷切問詢。


    她心裏清楚明白,且不說這背後主使昭然若揭,眾人心裏都心知肚明,縱然不是,這也是好利的一把刀,足以去扳倒如今最恨他的人。


    薛愈入宮的時候徐頌寧才悠悠轉醒。


    她身上鬆快許多,疲乏盡消,卻還是不願起身,靜默地盯著頭頂發呆。


    直到門扇被人重重地推開,她才翻了個身,半耷拉著眼皮,有一點沒精神地看過去:“怎麽了?”


    “姑娘,夫人…夫人要不好了。”


    徐頌寧心裏咯噔一下。


    她緩了片刻,點一點頭:“知道了,去備車,我洗漱一下就過去。”


    其實人拖了這麽久,錯愕已經沒有了,更多的是心裏閃過一個念頭,讓人覺得“終於要來了”。


    一應素白的衣料首飾早就做好了一套,銀器絹花堆在發頂,徐頌寧抿一抿有些蒼白的唇色:“不用早膳了,直接過去吧。”


    雲采絞著衣裳:“那我去給姑娘裝一些點心。”


    說是不好了,倒還有一點回光返照的跡象,徐頌寧趕到的時候天正陰著,裏頭一片壓抑,卻還沒放開哭聲,敬平侯上朝未歸,府裏是宋姨娘主事。


    徐頌煥哭成淚人,抽噎著不敢說話,那一頭宋姨娘正吩咐人快馬加鞭去接徐勤深回來。


    按理說郭氏快不行的時候就該接徐勤深回來了,可敬平侯總覺得郭氏能撐到年後,哪怕徐頌煥去哀求了兩次也不許人回來,口口聲聲說著一定要把徐勤深身上的那一點臭少爺習氣掰正回來。


    如今快到年節,各處都封印了,徐勤深還沒回來。


    徐頌寧覺得諷刺。


    郭氏養育兒女的確不怎麽樣,可敬平侯對這兒子不管不問、一味縱容的時候呢?


    二房和三房也很快得了消息,換了簡素衣服進門來,身後各自都帶著孩子。


    屋裏一下子站得滿滿當當,人多了難免就亂,更何況郭氏一貫不太得人心。


    於是屋裏充斥著竊竊私語聲,還有人借著抹淚的工夫擦眼淚。


    徐頌寧撥了人去宋姨娘那裏搭把手,自己則被拉在外頭和人說話,她適才在車上的時候有點沒胃口,雲采塞了的糕點沒來得及吃,此刻嘴上更是不得閑,來來回回地與人答話。


    周明淨和時彤雲對這個大嫂沒什麽感情,擦了擦眼角算是傷心,更多的精力用在和她說話。


    “大嫂年紀輕輕,怎麽就這麽,哎……”


    時彤雲音調寡平地歎口氣,聽不出什麽悲喜:“這院子,要說也是,也夠敞亮了,怎麽總是留不住人,從前極好的一個沈家嫂子沒了,到如今,又賠進去一個。”


    這話說得很不中聽,周明淨咳嗽一聲,要攔她的話茬,她已經說下去:“按我說,實在不行,該找人看看,這院子裏是不是有哪裏不對勁、或是風水不好的,怎麽一個個,都這麽年輕,就…哎。”


    周明淨聽見這話,伸出去攔她的手陡然一晃,僵在半空,倉促地要往回收,臉色也隨之灰白下去。


    徐頌寧把那隻手抓住握在掌心:“三嬸嬸的臉色怎麽這麽難看,是哪裏不舒服嗎?”


    第七十二章


    周明淨幾乎是下意識要把手抽出來。


    然而徐頌寧的手指卻在此刻猝不及防地爆發出了極大的力氣,把她緊緊地握住,臉上的神色卻還是關切的,讓一邊的時彤雲看不出破綻來,指節卻已發白:“三嬸嬸?”


    時彤雲在一側無知無覺地歎氣:“你三嬸的身子一貫不好,這會子傷心過度也說不定。”


    她話裏含譏帶誚,卻還是倒了一杯茶遞過來:“大嫂身邊如今不缺大夫,你若真難受,叫來看看?”


    徐頌寧於此刻緩過神來,緩緩放開了周明淨,手掖進袖口。


    周明淨麵色蒼白:“沒事,多謝二嫂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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