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真看到她們聲嘶力竭氣喘籲籲的樣子,實在有些不忍,還不等她出聲,負責監督的趙家姐妹便小跑著過來見禮。


    她二人原是沒有名字的,隻按排行稱呼,為了方便起見,懷真便給她們起了名字,大姐叫雪柏,二姐叫霜鬆。


    “她們毫無基礎,這樣練習吃得消嗎?”懷真略有些擔心。


    “槍乃百兵之王,練練總有好處的,就算不能精通,也可以增強力量。”雪柏道。


    “長公主,您還是回去吧,不用親自守著了。”霜鬆見她額上沁出了汗,略有些愧疚。


    懷真怕她們是新來的,無法服眾,這才連著幫她們鎮了兩天場子。如今看到眾女對她們服服帖帖,也漸漸放下心了。


    懷真這一走,場中眾女便開始瑟瑟發抖。先前有她在,趙家姐妹都挺放不開,她這一走,兩人立刻便拿出了昔年老父訓練他們兄弟姊妹的方法。


    **


    李荻願意效勞,並詢問具體事宜,懷真將心中打算悉數告知,卻故意隱去了最大的意圖。


    那邊李荻開始安排,懷真這邊便忙著下帖。


    李晄自然是要到場的,陸琨、蕭祁這倆不可或缺,還有楊寄容,雖然李荻肯定會邀請,但她這邊也得下帖子。


    還有鄭家兩位小姐妹,當日她和李荻去拜訪時,二人對李荻照顧有加,令她心生好感,拜托懷真有機會定要帶她們進宮來玩。


    最終時間定在四月初六,眾人約好於巳時在濯龍園相見。


    懷真和李晄去相府接了鄭家阿蘅和阿蕪,一行人從中東門入宮,沿北宮和南宮之間的大道徑自往西北的濯龍園去了。


    為了熱鬧起見,懷真將素娥、姮娘、葭葭和董飛鑾都帶著,接了鄭家二女後,一行人便浩浩蕩蕩進宮去了。


    懷真的車輦停在濯龍園外時,李荻早就帶人在門口迎候了。


    自打懷真搬出來後,李荻就成了宮中唯一的公主。


    在太皇太後和諸位長輩的悉心教導下,她不再像最初來京時那般羞怯拘謹,漸漸變得落落大方,待人接物也有模有樣了。


    她今日穿著蜜合色上襦,單絲碧羅籠裙,裙上縷金花鳥栩栩如生,光耀奪目。臂間挽著淺金色綃縠披帛,腰係芙蓉帶,足蹬鳳台履,頸間八寶瓔珞璀璨絢麗,站在人群中極為醒目。


    楊寄容昨夜便留宿宮中,因此和李荻一道出門。


    她像往常一樣,金環束發,窄袖絲羅長袍,革帶皂靴素麵朝天,雖未精心修飾,但身上那種勃勃生機卻是無數粉黛佳人無法企及的。


    懷真這邊,也有一個人和李荻一樣,打扮得花裏胡哨,那就是李晄。


    他騎著匹毛色純白的神駿,紫袍金冠,綬帶低垂。腰間一側懸著燦亮光華的金鑲寶玎璫七事,另一側掛著串瑩潤的羊脂玉。


    他如今快十七了,身板卻和懷真不相上下,對於少年人來說顯得孱弱單薄。許是早產的緣故,他的皮膚總是缺少血色,但五官卻很漂亮很精致,舉手投足之間越來越有皇室子弟那種沉穩莊重。


    隻是在懷真麵前時,依舊和從前一樣。厭翟車尚未停穩,他便率先下馬,淡淡瞥了眼李荻等人,便轉身奔過去接懷真。


    “我早上就說了,讓你盛裝打扮就是不聽,看吧,讓人比下去了。”懷真步下腳踏時,他忙攙住他手臂,附在她耳畔悄聲道。


    懷真在漫長的守喪期間已經習慣了一切從簡,除非特殊場合需要著繁瑣隆重的禮服,否則都不會花太多時間和精力在妝容和衣著上。


    “我有那麽差勁?”懷真氣惱地瞪了他一眼,抬起頭就看到李荻帶著楊寄容冉冉上前。


    “見過小皇叔、小姑姑!”


    “給兩位殿下請安!”


    她笑盈盈地上前接住,李晄隻是淡漠地點了點頭。


    幾人正說話時,姮娘等人已經帶著鄭家姐妹過來了。


    活潑俏麗的阿蘅梳著靈蛇髻,身著絳紗衫子白綾裙,腕間釧環叮當作響,極為可愛。


    稍顯文靜的阿蕪則是頭戴花冠,著碧羅袍,腰間係著鎏金雙魚綴,體態嫋娜,端莊溫婉。


    趁著李荻同鄭家二女寒暄,懷真忙拉過楊寄容問道:“其他人呢,還沒到?”


    楊寄容上下打量著她,笑容可掬道:“在釣魚呢!”


    “你瞧著我笑什麽?”懷真疑惑道。


    “殿下和我一樣,都做尋常打扮,我頗感欣慰,故而開懷呀。”楊寄容滿麵喜悅道。


    她隱約猜到懷真的用意,還擔心她今日盛裝華服打扮地明豔照人,用美貌和氣勢壓她一頭,那就顯得太沒格調了,還好她並未讓自己失望。


    李荻像是有意要結交鄭家姐妹,也不知道是帝後的暗示,還是她自己的小心眼。


    懷真看出了她的意圖,便領著其他人跟著楊寄容先進去了。


    “今日園中設烤魚宴,五位郎君興致頗高,一早便坐在水邊比賽垂釣了。”楊寄容興高采烈道。


    “五位?”懷真納悶道:“都誰呀?”


    “除了三哥、陸郎、蕭郎、霍郎,還有程郎。”楊寄容壓低聲音,神秘兮兮道:“程郎可是我姑母請來的,他是太尉大人的外甥,新任秘書郎,名叫程循。”楊寄容解釋道。


    霍郎是霍家阿驤,也就是李荻的未婚夫,將來也算是親戚,請他倒也無妨。


    但京中世家子弟眾多,她不可能誰都認識,比如這個程循,便從未聽過,不知皇後為何自主主張邀請外客,李荻竟也沒同她說一聲。


    父皇駕崩後,她便再未去過秘書監,並不知道那邊的主管官員換人了。


    尚未等懷真開口,旁邊的李晄卻是若有所思,冷哼了一聲。


    懷真側頭看了他一眼,見他唇角掛著幾分玩味的笑,便扯了扯他袍袖,問道:“你笑什麽?”


    “沒什麽。”他仰頭望天,加快了腳步,領先眾女往釣台走去。


    懷真琢磨了半天,實在是一頭霧水。


    待得眾人來到釣台下時,李晄已經帶著五人過來相迎了。


    陸琨瀟灑不羈,蕭祁溫雅出塵,霍驤英姿勃勃,謝珺沉靜內斂,隻有一位寬袍廣袖做文人打扮的男子從未見過,但他麵如冠玉沉穩端方,年約三旬上下,無法分辨他是不是楊寄容口中的程郎。


    但是片刻間她的疑惑便消了,眾人見禮畢,那位文士裝扮的人便上前一步做了自我介紹,正是秘書郎程循。


    “微臣雖與殿下素未謀麵,但神交已久,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程循上來就是一頓吹捧,把懷真誇得暈頭轉向摸不著北時,才說出他對懷真的了解是基於她所借閱的書籍。


    這一年來都是陸琨和蕭祁借著散值的機會,來往秘書監幫她借書還書的,有時候的確會多帶幾冊她感興趣的書籍,由於每次相見時楚漣都虎視眈眈地從旁盯著,所以都沒機會多說幾句,便也沒顧得上問是誰幫忙找的書。


    她忙將眼神投向二人,陸琨鄭重點頭,蕭祁含笑道:“的確多虧了程兄,殿下,您可得好好謝謝人家。程兄曾為了替您尋書,犧牲了兩次休沐。”


    懷真正同程循客套時,突然想起來什麽,暗中抬眼去找,就看到謝珺不遠不近的站著,臉都快綠了。


    容娘正眉飛色舞地同他說著什麽,但他全程像一根木頭,毫無反應。


    懷真心下痛快,佯裝未察,繼續和程循熱絡地說著話,“前次那本《永和明詔》似有缺漏,不知道先生能否找齊完整的抄本?”


    “前朝之物,多有損毀,殿下能看到殘卷已屬幸運。目前為止,微臣尚未見過完整收錄……”


    “公主,我們方才釣到一條二尺長的紅鯉魚,您快來瞧瞧!”謝珺突然橫過來,打斷了程循的話,舉著雙手有些滑稽的比劃道。


    “謝校尉,”程循不悅道:“你怎麽睜著眼睛說瞎話?此處哪有紅鯉魚?明明是灰草魚,也沒有二尺長的。”


    “哦,在下有眼疾,分不清紅灰,多謝指教。”他淡淡道。


    程循挑眉道:“縱使分不清顏色,難道謝校尉連草魚和鯉魚都分不清?”


    謝珺敷衍道:“慚愧,在下少時從軍,讀書不多,比不得先生學識淵博。”


    兩人唇槍舌劍,你一言我一語,看得大家目瞪口呆。


    楊寄容看不下去了,悄悄挪過來,扯了扯懷真懇求道:“殿下,您快說句話呀!”


    懷真正饒有興趣地作壁上觀,搖頭道:“與我何幹?我樂得看戲。”


    難得看到謝珺露出刻薄尖銳的一麵,她才不要去打斷呢!


    便在這時,李荻帶著鄭家姐妹過來了,這場鬧劇才終止。


    眾人一起上了釣台,台上極為寬廣,中間有樓閣可供休憩,四麵有白玉闌幹圍繞,釣竿都是固定在底座上的,倒是省力了不少。


    五人一上來便都各自回到了原位,李晄好奇道:“今天誰贏了?”


    “榮懿公主家的霍郎目前遙遙領先。”陸琨高聲道。


    眾人便都望向了李荻,李荻不由俏臉暈紅,既驕傲又有些難為情。


    懷真笑吟吟地走到了謝珺旁邊,低頭數了數,頗為驚喜道:“十二條,我家謝郎也不賴嘛!”


    此話一出,全場突然鴉雀無聲。


    第57章 .泛舟他傾身過來,抬手為她掩上裙角。……


    就連謝珺也滿麵震驚,回望著若無其事的懷真。


    “殿下,”陸琨興奮地叫道:“殿下,此話何意?您說清楚點呀,怎麽就成你家謝郎了?難道近日的流言並非空穴來風?”


    想到自己即將贏得一百金,立刻便有些摩拳擦掌激動難耐。


    懷真款款直起身,抬起一隻纖細修長的玉手,輕撚著花枝步搖冠上垂落的一縷白珠,笑意盈然地掃視了眼場中眾人,語聲清脆婉轉,“我今日邀請大家來此相聚,便是為了兩件事。”


    眾人齊齊屏住了呼吸,全都望向了那個梳高錐髻,頭戴六株花枝步搖冠,著窄袖羅衫並高腰十字寶相花絹褶裙,披著淺金銀泥飛雲帔,足蹬瑞草散花紋雲頭錦履的明麗少女。


    懷真自幼便在萬眾矚目中長大,所以即便處於十餘道目光之中,依舊能坦然自若。


    “其一,當然是將三郎鄭重介紹給大家。”她莞爾一笑,朗聲道。


    謝珺應聲站起,心潮澎湃激動難耐,他側頭望著身畔懷真的臉容,不由心神皆醉。


    但是懷真接下來的話,更是令他瞠目結舌。


    “其二,便是我們的婚訊。”懷真滿麵喜色,自然而然地挽住謝珺僵硬的手臂,將那日和皇帝的對話繪聲繪色地敘述了一遍。


    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後,陸琨第一個跳了出來,滿麵春風道:“恭喜殿下,得此佳郎。”他說罷不忘朝蕭祁使了個眼色。


    蕭祁不情不願地走上來,強笑著向二人道賀。


    霍驤不明就裏,但少年人難免熱血衝動,易受感染,見此情形便也大步過來恭賀。


    鄭家姐妹向來便欣賞懷真的性情和處事風格,雖然女兒家自己宣布婚訊的事過於驚世駭俗,但二人卻頗為佩服,不由對視了一眼,攜手過來道喜。


    董飛鑾早知道事情會發生到這一步的,她能說的都說了,能勸的都勸了,既然懷真心意已決,那她還能有什麽法子?當然是支持她的選擇。至於葭葭,是不會對懷真的任何決定有異議的,所以董飛鑾牽著她過去時,她並未猶豫。


    姮娘和素娥雖也震撼,但她們作為懷真身邊的舊人,地位本就岌岌可危,哪裏還敢在這種時候忤逆?當即想也不想,起身上前道賀。


    楊寄容臉容慘白眼中含淚,她原以為懷真就是介紹大家認識謝珺,沒想到她居然……她向來最厭惡虛偽的繁文冗節,並以女中豪傑自詡,但此刻卻發現即便是自己,也做不出來這種罔顧禮法的狂悖舉動,一時間又是心酸又是欽佩,最終還是跺了跺腳,走上前去恭賀。


    賓客之中唯有秘書郎程循倚欄而立,搖頭歎息,自言自語道:“不妥啊,不妥!殿下蘭心蕙質氣度高華,當配風雅之士,而非武將。”


    懷真一一謝過,分開眾人,緩緩走向了一言不發神情尷尬的李荻,粲然一笑道:“阿荻,你不恭喜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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