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謝珺已經離開了泥陽,這才稍微平靜下來。


    葭葭將他的書信呈了上來,“說是有急事要去辦,來不及告別,但是留了支人馬保護殿下。”


    “多少人?”懷真眼睛一亮,忙問道。


    “騎兵三百,步兵五百。”葭葭道。


    董飛鑾見她眼珠子骨碌碌轉著,心下暗叫不妙,“你在打什麽主意?”


    懷真興奮道:“養兵不用,當擺設嗎?快去傳雪柏、霜鬆和梁侍中、辛都督,就說有要事相商。”


    **


    驛館前廳,懷真一身騎裝,容光煥發,手中鞭梢指著案上輿圖比劃,正滔眉飛色舞地講著她的計劃。


    “雕陰靠近洛水,西南雖有直路拱衛,但謝珺既然發兵了,定然會先取直路,再打雕陰。崔晏家大業大身份尊貴,自然不會死戰,一旦失利定會棄城逃跑。諸位請看,雕陰往西可直達崔氏老巢慶陽,但路途遙遠,定會受到阻擊。沿洛水往北可到吳旗,但比慶陽還遠,且一旦戰事起,謝珺定然會派人守住渡口,想要從水路逃比登天還難,因為崔晏不識水性。那就隻有往東去定陽,或者往東北去高奴。”


    梁侍中是皇帝近臣,從河內王府侍奉過來的,得知國君身死崔家背信,恨不得捉住崔晏食其肉啖其骨。


    辛都督是負責護送懷真和李晄的羽林衛首領,帝室的堅定捍衛者,如今故園淪為戰場,家小生死未卜,也是心焦如焚。


    而趙家姐妹和辛都督一樣的心境,她們的兄長是西門守將,一旦洛陽陷入戰局,自是凶多吉少。


    至於李晄,他是不願涉險的,但懷真非逼著他表態,他也隻能坐在堂上充個數,畢竟他身上還有個響當當的名頭——天下兵馬副元帥。


    打著他的旗號去奪取崔氏的城池,那絕對算得上師出有名。


    因此洛陽帶來的人馬中,全都讚同懷真的決定,隻有謝珺留下領兵的那兩名部將麵帶猶疑不表態。


    “他們不服氣,並非您的策略有瑕疵,而是因為您是女兒身。”散場後,梁侍中追上來,小聲道:“這些邊軍驕橫跋扈慣了,他們眼裏可沒有王公,隻有將帥。”


    “且不說我們人手不足,就算兵力充裕,可是對水文地形皆不熟悉,對定陽和高奴的兵力部署更是一無所知,所以必須得仰仗他們全力相助。”懷真憂心忡忡道。


    “殿下何不讓人送信給謝郎,讓他來下令呢?既是他的部屬,自當唯他……”梁侍中話未說完,懷真卻變了臉色,抬手製止道:“不用勞他費心,我自己來想辦法。”


    第90章 .同道崔晏死了,我的心裏依舊滿滿當當……


    次日,懷真將眾人召至城外校場,比騎射、劍術和排兵布陣,其中她最擅騎射,輕鬆拔了頭籌。


    她的劍術造詣不行,陸琨當年隻教了她皮毛,但是她身法靈動氣勁頗足,在辛都督的配合下,吼一吼外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論排兵布陣,她也能說的頭頭是道,最終那倆部將答應聽她調令,當即回去集結軍隊,連夜渡河趕往定陽。


    鎮守定陽的是崔晏堂兄崔顯,雕陰戰事吃緊,一部分兵力趕往支援,城中不免空虛,所以懷真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拿下了定陽。


    她領兵進城時,猶覺尚在夢中。


    謝珺麾下那兩名部將一人重傷,一人瘸了腿,但兩人還是強撐著將崔顯一家綁縛車前親獻於她,這才肯下去療養。


    懷真敬佩他們的悍勇忠義,命梁侍中代為嘉獎,又派隨行禦醫親自去看傷。


    辛都督帶人清理戰場,負責善後,趙家姐妹和眾武婢親自護送她入府衙巡視。


    崔顯一家數十口自然也被押上了中堂,由懷真親審。


    無論是否出於真心,當初崔晏執意要與朝廷議和已經招致族人不滿,包括叔伯兄弟等。


    唯有崔顯與他自幼親厚,便不顧父兄反對,執意與崔晏為伍,一則是兄弟情誼,二則是定陽位於邊界。如果雍伯餘拿下中原,勢力範圍向外擴展時,定陽首當其衝要遭殃。


    但世事無常,未等崔氏內部商議好援軍事宜,朝廷守軍就潰敗了,河洛淪為反賊和叛賊的戰場。


    而被朝廷放逐的謝家幼子,竟在短時間內迅速崛起,並夥同隴山賊匪追著崔晏不放,不僅奪了他的據點泥陽,還截獲了姍姍來遲的和親隊。


    聽說他曾與長公主有婚約,所以搶親的話可以理解。


    崔顯和幕僚們原本合計著他應該會先護送鳳駕回駐地,好生安頓或完婚後再想東征事宜,哪想到他竟停駐在泥陽,崔晏回到雕陰的消息剛傳出去,雕陰便被大軍圍困。


    更想不到的是,本該留守在泥陽,由重兵保護的長公主,居然帶人殺到了麵前……


    這巨大的心理落差,實在令人崩潰。


    “你們家的事,由誰做主?”懷真見崔顯雖然一表人才,但跪在堂下膽戰心驚的樣子,怎麽也不像一家之主,還不如旁邊的夫人沉穩從容。


    “回稟殿下,家事由妾身做主。”開口的是夫人。


    懷真打量著她,見她神容儀態頗有幾分熟稔,不由歎道:“你是王家人?”


    夫人坦然道:“正是,妾身與□□王夫人出自同宗。”


    □□王夫人,即慶陽王妃之母,看來還是王氏正統。


    “那可真不巧,王家與我八字不合。”懷真頗為遺憾道。


    “把孩子們帶過來,給我瞧瞧。”她饒有興趣地望著堂下婢妾們所領的孩童。


    崔顯神情微愕,“您要作甚?”


    夫人也麵露悲苦之色,妾室們早就噤若寒蟬哭成了一團。


    趙雪柏衣衫染血,滿麵凶煞,還沒走過去,幾個小的就已經哇哇大哭著往乳母懷裏躲,她實在不忍為難無辜幼童,隻得打消了這個念頭。


    “除了崔郎和夫人,其他人都先帶下去吧!”懷真見夫人容貌氣質都是閨中翹楚,且在家中又有話語權,但崔顯居然還有一堆妾室,又見六個孩童中並無一人肖似夫人,便猜到孩子們應該都是姬妾所生,若強行帶離勢必會引起恐慌,但隻要母親隨同,或可安撫。


    十餘名姬妾連同孩童乳母一起被帶了出去,最後隻剩下崔顯夫妻。


    “臣願將定陽拱手相讓,隻求殿下開恩,放過臣的家小。”崔顯臉色灰白,叩頭道。


    夫人神色慘淡道:“夫君當日非要追隨世子時,可有想過今天的後果?覆巢之下無完卵,求她有何用?大不了引頸就戮,崔家和王家會為我們報仇的。”


    懷真點頭讚許,忽地拍案道:“好膽識,好誌氣,來人,把他們砍了,首級送去慶陽。”


    “是!”趙霜鬆猛地一頓手中鐵槍,懷真都給她震得打了個哆嗦。


    崔顯夫婦滿麵駭然,夫人倒還勉強能保持鎮定,崔顯卻已嚇得麵無人色抖如篩糠。


    門外羽林衛大步進來,一左一右挾起二人便要拖出去。


    崔顯拚命扒著地板,早就嚇得屁滾尿流,身上再沒了世家子弟的矜貴,隻一味地拚命求饒。


    懷真起身道:“留你有何用?我要城不要人。”


    “殿下且慢……臣有一計……”崔顯已經到了門口,正徒手扒著門框,聲嘶力竭地高喊著。


    懷真正要轉去後堂,見此頓住了腳步,回望著他道:“叛臣就不要稱臣了,你想說什麽?”


    “臣……草民有一計,可助您擒獲崔晏。”崔顯顫巍巍道。


    **


    首戰告捷,懷真便有些技癢,想將高奴一並拿下,卻被梁侍中勸住了。


    “殿下還是先守住定陽吧,就算攻下高奴又如何?到時候得分出軍隊去鎮守,還得防著崔家反攻。咱們的目的並非攻城略地,還是擒殺國賊崔晏。”


    懷真隻得作罷,一心籌劃著甕中捉鱉。


    期間謝珺時不時便有書信送來,並非軍情密報,都是些日常問候,她心中氣猶未消,便不欲理會。


    雕陰戰況遠比預想的激烈,慶陽和吳旗分別派兵馳援崔晏,謝珺久攻不下,竟陷入了僵持。


    懷真據守定陽,氣定神閑,最終還是沒有聽從梁侍中的勸誡,派辛都督攻下了高奴,又將崔顯夫婦收為己用,一時間春風得意躊躇滿誌。


    “定陽並非風水寶地,殿下屈尊在此,未免有些委屈。”王氏獻計,“何不速戰速決,早日拿下慶陽?如今整個北地,恐怕隻有慶陽王府才配得上您。”


    “我有這胃口,奈何沒這實力。”懷真躺在搖椅上,仰望著頭頂的葡萄架,繁茂的葉片間已經結出了綠豆大小的果子。“再耗下去,恐怕中秋節也得賴在你們家過了。”


    “如今天下大亂,群雄並起,但能成事者寥寥無幾,就算實力雄厚如雍伯餘、燕王者,照樣是叛逆是反賊。您大可以衛室長公主的身份去尋求援助,共伐崔氏。”王氏道。


    “西北久經戰事,滿目瘡痍,我並無意興兵,隻要除去心頭之患崔晏即可。再打下去,軍糧都籌不到了。”懷真難得遇到一個能說得上話的人,索性袒露心扉。


    王氏聳了聳細柔的彎眉,顯然不太相信。


    懷真問她道:“夫人心誌才氣不輸男兒,為何嫁給崔郎?顯然比我滯留定陽還要委屈。”


    王氏被她戳到了痛處,神色微微一黯。


    “崔家如今就沒有一個像樣的男人可供挑選嗎?”懷真繼續問道。


    王氏低下頭,牽袖為她斟酒,苦笑道:“有,奈何身份低微。”


    “誰?你倒是說說?”懷真好奇道。


    “崔易,世子的幼弟,年方弱冠,但智勇雙全,沉穩堅毅,奈何是婢生子。王家和阮家生怕他阻礙了世子前程,故而打壓多年。”王氏頗為惋惜道。


    “夫人傾心於崔家小郎?”懷真見她冷淡的眸中隱約流露出傾慕之意,便直言道。


    王氏大為震驚,玉手微微一顫,酒液傾灑而出,她忙喚來婢女擦拭。


    懷真的率直爽朗令王氏這樣的名門淑媛極為納罕,她繼承了家族特有的聰慧和倨傲,素來目下無塵,甚少將其他閨閣女子放在眼中。又因為所托非人,以至於也不怎麽把男人當回事。


    即便是皇室貴胄,在世家門閥眼中也不過爾爾。


    他們通常幾大家族之間互通婚姻,若非情勢所迫,大都不願與皇家結親。皇權更迭頻繁,帶來的風險往往多於利益。


    所以王氏看不起懷真也在情理之中,她以為懷真會靠武力蠻橫地驅逐甚至殘殺他們一家。


    結果她占領定陽後再未動兵,隻帶著一支親兵入城,大軍皆在城外安營,聽說每日裏要麽尋找適宜土壤種樹,要麽引洛水灌溉,忙得熱火朝天。


    王氏曾問過她緣由,她一臉神秘的說她種的不是樹,是天兵天將。等到她一聲令下,就能破土而出為她平定四方。


    **


    又一日,兩人飲酒賞花,懷真瞥見王氏眉目婉約身姿嫋娜,雖做家常打扮,但立於花前,卻令百花黯然失色。


    她有著王家人特有的冷肅,但眉目間卻多了幾分清幽柔婉,靜止不動時,人們看到的不是她的皮相,而是一把錚錚傲骨,仿如一柄瘦峭鋒利的劍。


    王氏很瘦,懷真常盯著她細伶伶的腕骨出神。


    她早年間也是那樣的身姿,可如今隨著年齡增長,越來越有母妃身上那種嫵媚的風流之態。


    她想起來謝珺開玩笑說她身上有一隻大桃子兩隻小桃子,她當時不以為然,如今看到王氏,不禁有些羨慕,她想著想著不由歎了口氣。


    王氏放下水壺,上前詢問她可是有什麽煩心事?


    懷真如實道出,王氏先是微愣,既而含笑搖頭道:“隻有女人才能看到女人的氣韻和風骨,男人是看不到這些的。”


    “那他們……就隻能看到這和這嗎?”懷真沮喪地指了指自己的胸和屁股道。


    王氏忍俊不禁,點頭道:“還有容貌。”


    懷真愈發沮喪,王氏不解,“殿下容貌身形皆是一等一的美,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懷真驚喜交加道:“此話當真?”被女人誇,遠比被男人誇更讓人受用。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回到駙馬黑化前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清歡慢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清歡慢並收藏回到駙馬黑化前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