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降落在華夜星, 幸北一行人就沒見識地張大了嘴巴。


    這顆星球沒有大氣層,且遠離恒星係中心, 因此沒有足夠的光線,終日都是黑夜。


    在這樣的純夜中,建設起一個個光怪陸離異彩斑斕的城市,讓人恍惚身處夢中。


    “這就是我夢想的國度。”翟洪廣歎服。


    “這是個悲劇的地方。”幸北眼神跟著一個看上去比她還小的男孩子,親眼見到少年在星港拉到客,和那個肥頭大耳頭發花白可以做他爺爺的人勾勾搭搭走進巷口。


    “花園廣場威爾遜街53號。”唐濯查看了下光腦上記錄的地址, 招呼大家跟他走。


    “是荀蕁以前住的地方?”


    “是她長大的孤兒院。院長其實挺照顧她的,不過一個孤兒院也不敢忤逆那些權貴……”唐濯不可名狀地看了明縱一眼,暗示譴責他這種“權貴”, “……到了。”


    這是個在流光溢彩的城市中略顯樸實的街區。唐濯走上一戶門前,按下門鈴,裏麵過了好一會才來人開門。


    開門的孩子八九歲的模樣, 待人接物很嫻熟,說話口吻就像個成年人:“你們是來找呂院長的吧?跟我來。”


    幸北一邊走一邊觀察著這個孤兒院。


    孩子們在寬闊的遊樂區玩耍,綠植修剪得當,掃地機器人低調地進出。


    論條件是比她小時候呆過的地方還要好的, 畢竟是一千五百年以後。


    但這世界上的險惡, 絕大多數都來自於人。


    呂院長是個身體硬朗的老人, 談起荀蕁, 語氣裏盡是歎惋。


    “那孩子我印象深刻, 從小就長得像個天使似的, 所有人都喜歡她, 她性格也好,特別愛笑……”


    “我們這裏周圍環境不是很好,不適合孩子成長, 但也沒辦法,誰讓我們這孤兒也多……有些有錢人有怪癖,以生孩子為樂,但是又不願意接回去養,後來就都到了我們這。”


    “我們知道荀蕁長得好看,平時會多注意她的安全,不讓她有機會和外麵那些人接觸。也有看上她動歪腦筋的,但是畢竟那時荀蕁還小,孤兒院是官方機構,他們不敢鬧太大,就也作罷了。”


    “直到荀蕁十歲的時候,有個出身世家的男人,聽說是和朋友來度假,看上了荀蕁。”


    “從那之後,荀蕁就搬去對麵明夜宮住了。”


    幸北四人齊齊看了明縱一眼。


    明縱表情也有點僵硬。他知道世家中有許多見不得人的事,但是第一次直麵,衝擊還是有點大。


    簡直禽獸不如,當時荀蕁才隻有十歲啊!


    “那荀蕁十三歲的時候又發生了什麽?”唐濯問道。


    “其實我也不清楚。”頭發花白的男人苦笑了聲,“要不是荀蕁來跟我告別,我甚至不會知道她走了。”


    “當時我嚇了一跳。”呂院長追憶的神色,“好好的女孩子,把自己的臉變成那樣……”


    “所以真的是她自己弄的?”


    “是的,她告訴我不想再在鏡子裏看到那張臉,那會讓她回憶起這個地方。”


    空氣稍稍沉滯了一下。


    幸北道:“要是我,我肯定會回來報仇的。”


    呂院長抬起鬆弛的眼皮看了她一眼。


    “你們是天賦者學校的吧。”


    輕飄飄一句話,讓幾個學生心一緊。


    幸北愣了一下,甜甜笑起,指了指天邊:“呂院長說的是那個天賦者學校?怎麽可能,你看我們細胳膊細腿,這孩子這麽白——”幸北指著唐濯,“哪像軍校生啊?”


    “是不像。”呂院長點頭,“但是英皇部隊裏那幾個天賦者學校的也不像。”


    幸北:“……”這可真是從虛擬到現實的雙重否定。


    “翟同學啊。”呂院長冷不丁叫了翟洪廣一聲,翟洪廣立即條件反射:“哎!”


    “……”呂院長皺巴巴的臉露出勝利的微笑。


    翟洪廣根本沒說過他的姓。


    幸北怨恨地瞅了翟洪廣一眼。隊裏有個傻子遲早壞事。


    呂院長失笑:“我早就猜出是你們了,荀蕁那孩子,第一次在直播裏看到我就一眼認出是她。而這時候想打聽她的年輕人,八成就是她剛認識的戰友。”


    “幸北同學。”呂院長看著幸北,神色忽然有點和藹,“節目那麽點時間,別人可能不會注意,但是我看到了……謝謝你照顧荀蕁。”


    幸北有點尷尬地撓了撓頭,其實她也沒怎麽管荀蕁,更多的是看尤露不爽。


    “我相信你,才告訴你這件事。”呂院長聲音不自覺輕了點,“我認為荀蕁已經報過仇了。”


    “兩年前明夜宮起了一場大火,活活燒死了五個人,全是當年參與脅迫荀蕁的人。”


    “包括那個世家的人?”


    “不。”呂院長長歎一聲,“自從荀蕁離開後那個人就從未出現了……我相信以他的地位,一定還好好活著,或許已經忘了荀蕁這個人。”


    幸北望了望院中玩耍的孤兒孩童,想起剛才路過的和這裏天壤之別的街區。


    人和人生而不同。有些人作惡,可以永遠不付出代價,甚至連噩夢都不用做。


    “那個男人……是哪個家族的人?”


    臨走前,明縱隨意問了一句。


    “那個男人啊,我想想,他的姓很特別……”呂院長陷入思索,想了好半天,眼神忽地一亮,“梅!我想起來了,他姓梅。”


    幸北幾人震驚地對視一眼。


    梅——梅蕭的梅?


    從華夜星回來後的晚上,正好是英皇部隊第一次出征紀錄片播出的時間。雖然除了幸北小隊,另外兩隊人馬平時都對這個節目表現出不屑一顧的態度,但是臨到節目開播,還是齊齊聚在基地的裸眼全息放映廳。


    節目還在倒計時,半空裏飄著密密麻麻熱火朝天的彈幕。


    “殺神甜心?”伍奇念出漂浮過他眼前的一個稱謂,被逗樂了,“這說的是你嗎幸北,就你,殺神?甜心?”


    幸北聲音甜美地回敬:“不是我,他們叫的是你哦sweetheart。”


    伍奇被肉麻得整個人一抖,臉色發綠,尤露冷冷插入:“天賦者學校學生睜眼說瞎話的本領真讓人歎為觀止。”


    翟洪廣莫名自得地挺胸,斜睨過去:“這你就歎為觀止啦?你見識真少。”


    尤露:“我是沒見過這麽無恥的人,真人是個流氓,還在網上經營天真純潔的人設,包括你們幾個——你們不會精神分裂嗎?”


    “經營?”唐濯天真無邪的小臉麵無表情中帶著絲譏諷,“我們是無權無勢的麻瓜,論經營又怎麽比得上世家呢?”


    尤露背後動作被拆穿,羞惱地說不出話了。


    新聯邦時代,網絡已經發展了幾千年,環境成熟健全,早已經沒有水軍這種能夠輕易引導風向的東西,任何可疑發言都會被智腦檢測出來封禁掉。


    但是無論哪個時代,以何種渠道傳輸信息,都有相對特權的人,可以某種程度上左右言論。


    世家關係網龐大,聯係一些影響力比較大的名人和賬號,借真人之口似乎發自真心地發言,影響輿論,沒有任何算法或者規則可以阻止。


    在座的世家子弟全部都動用了關係,為自己做宣傳,還聯合不少世家不甚明顯地打壓天賦者學校。


    所以到此時此刻,幸北的熱度已經沒有那麽鶴立雞群了,評論區各家粉絲此起彼伏,呈現一派和諧的景象。


    想到這,尤露臉色有所好轉。


    之前幸北以及天賦者學校小隊都表現太出色,所以才沒有什麽把柄,想要黑都無從黑起,家裏掌握的賬號和人脈都是寶貴的資源,不能為了拉幾個麻瓜下水就不要名聲。


    可是這一次……


    “這一次你們天賦者學校表現可沒那麽好。”周揚辰陰翳地笑了下,“見到異種被嚇跑的射手,一出場就被削斷一條手臂的近衛,還有宛如小腦故障的醫師,哦還有結界師……我覺得等他們看了錄像,你的綽號可能要改了,叫猙獰撿漏神。”


    周揚辰的話引起一陣放肆的笑聲,幸北幾人盡量表現得毫不在乎,然而繃了幾秒,想起他們的獎金和打賞直接相關,還是鬱悶地拉下臉。


    第一次見到一整顆星球的c級異種,他們一開始表現確實不那麽好,世家這群人心這麽髒,一定會介入節目剪輯,專門播放他們的出醜瞬間吧?


    這群人不知道,隔壁房間裏,導演和剪輯師正反反複複拖動視頻進度條,唉聲歎氣此起彼伏。


    “就這?你管這叫猙獰嗎?我管這叫可愛!”


    剪輯師苦著臉:“沒辦法啊,比這個更猙獰的鏡頭要麽模糊要麽被遮擋要麽角度不好,根本沒法用。”


    導演:“不可能!是你看得不仔細!”


    剪輯師想哭:“我一幀一幀放大了看都快鑽到幸北鼻孔裏了,沒有就是沒有啊!”


    導演腳下狠狠“咣”地一聲,猛吸了口氣:“那她每次殺異種都是運氣好撿漏呢?完全看不出來啊!這行雲流水的簡直……”他看著都忍不住被帥得跺了下腳,差點尖叫,幸好及時清醒過來假裝憤怒掩飾住了。


    剪輯師:“是實力還是撿漏本來也很難分辨啊……要不是帝才學宮的人回來嚷嚷,我們其實也不知道她是在撿漏……”


    話說幸北一整套動作那麽風流寫意,真的是撿漏麽?不會是那群小姐少爺黑她的吧!這群世家子弟仗勢欺人慣了,心就是髒,這麽颯的小姑娘還要誣陷,他這幾天看著都心疼!


    導演全然不知剪輯師的心理活動,揉了揉額心:“行吧,但是翟洪廣逃跑那段為什麽剪掉了?”


    剪輯師頭埋得更低了:“那段我反複看了,看不出翟洪廣逃跑,倒像是明縱在逃跑……”


    “——不可能,給我看看!”


    剪輯師默默翻出原片。


    隻見異種衝出來,翟洪廣和明縱都立刻朝後飛出去,但是從另一個機位銜接來看,翟洪廣是在找掩體,而明縱……明縱是逃跑。


    事實明明是反過來的,為什麽看起來就完全不對了呢?


    導演捂著心口:“唐濯失誤丟了手臂很狼狽那一段呢?”


    剪輯師:“那一段我放進去了!”


    唯一的問題就是好像不那麽狼狽。


    這句話剪輯師沒敢說,導演像是被喂了速效救心丸立即挺立起來:“快快快,給我看看!”


    剪輯師乖乖拖動進度條。


    bgm恢弘壯烈,唐濯奶白的小臉染上異種和人類綠紅交錯的鮮血,就像一副象征著英勇的圖騰。隻見平時斯文乖巧的人孤注一擲的眼神,果決地迎上異種的觸手,把一條手臂毫不猶豫地當成誘餌送上去,另一隻手則握著刀趁機刺入異種的軟腹。


    一向淡定的裴鶴慌張趕來,心痛得手裏的藥都掉了,配上唐濯深沉注視他的眼眸,讓人簡直為小隊的兄弟情深潸然淚下。


    剪輯師和導演久久沉默。


    事情不是這樣的。


    “事情不是這樣的。”唐濯看到這一段,堅定地說,“裴鶴手抖把止痛藥弄掉了,但是完全沒有反思自己的錯誤,還大言不慚跟我說,忍一忍其實也不是很痛,我特麽???你要不要自己試試痛不痛?所以我當時那是仇恨的眼神。”


    裴鶴:“人家幸北接腿也沒用止痛藥,怎麽就你矯情?哦,順便不要誤會了,我不是心痛,我是作為醫師離異種那麽近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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