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看起來已經不像個少女,左手右腳彎折方式詭異, 大概是斷了或者扭了,左眼和右唇角腫得高高的,像一隻長得有點抱歉的發麵熊貓饅頭,還有頭發,說是一堆枯草比較確切。


    這個生物的眼睛裏也沒有了智慧的光,隻有沒有靈魂的火焰在窮凶極惡地燃燒, 在支撐她一次次被打倒又爬起來。


    黎昭輕微挑了下眉。


    挺意外的,其實他以為幸北最多撐個兩三個小時就會暈倒順便睡覺,沒想到天亮了, 她居然還在跟他打,都這樣了也不知道停下,是不是腦子有點問題?


    黎昭觸手一頓, 擔心把人打傻了羅慎賢要找他算賬,忙收回念力。


    幸北像個聞到肉味的喪屍張牙舞爪朝他撲上來,被他輕而易舉卸了力,直接身子一軟, 倒在他懷裏。


    就像是滿載的駱駝, 就差這最後一根稻草, 幸北再也撐不住, 直接保持著一頭栽進男人肚子裏的姿勢, 呼呼睡著了。


    黎昭:“……”


    男人身體本能地僵硬了一下。


    黎昭盡量把觸手淡得鬆軟, 輕輕拖著她移動了一點點, 變成側靠在他腿上,不會把鼻子嘴巴都懟在那個尷尬的部位。


    女孩的臉從枯草團下麵露出來,熊貓饅頭兩個黑眼圈大大的, 醜得無法直視,但是那滿臉的疲憊加上沉靜熟睡的呼吸,讓他一時間沒能推開她。


    黎昭於是靜靜地看她睡。


    也沒管她這麽跪著睡是不是膝蓋會痛。


    過了半晌,黎昭腦子裏淡淡浮現昨天的一幕,莊醫生俯身湊近幸北,嗓音溫柔地說,“明天早上來找我治療。”


    黎昭又垂頭看了看熊貓。


    醜,醜死了,走出去丟他的臉。


    黎昭終於大發慈悲地把幸北從地上拖起來,放到床上。


    隨後,女孩的領子袖口微微鼓起,像是被無形的風吹脹。


    如果有s級念力者在,會看到她此時被藍瑩瑩的光包圍,畫麵如同神跡。


    ……


    幸北並沒能睡多久就被門外鬧哄哄的聲音吵醒了,似乎昨天夜裏房子裏不太平,他們在討論什麽“一夜八次”、“抽打”、“撞擊”、“淩虐”一類十分怪異的詞,幸北半睡半醒間百思不得其解,最後因為用腦過度生生把自己琢磨醒了。


    幸北被一股起床氣支撐著飛到門口猛然打開門,然而還沒來得及發難,就親眼見證唐濯和翟洪廣重新定義了“蜂擁而入”這個詞。


    幸北差點被兩人衝得一個倒仰,怒氣衝衝擼袖子,然而翟洪廣卻兩眼放光看著她:“你昨晚把黎昭怎麽了?”


    唐濯則憂慮地附到她耳邊,氣音做賊心虛:“你還真把黎昭當‘自己人’了?那是說睡就睡的嗎?竟然還把人折騰了一整晚,我說你什麽好!”


    幸北:“不是——”


    “——我的天啊親愛的,你看上去真的好腎虛,快坐下歇歇。”翟洪廣熱情地把她拉到椅子上。


    幸北:“我沒——”


    “——我曾經以為你會更像黎昭一點。”赫連蓮痛心疾首地看著她,“沒想到幸北的破壞力如此之大。”


    幸北:“我——”


    “——這樣真的很傷身體,我去給你找些大補丸。”莊培說完匆匆離開。


    幸北很累,幸北不想說話了。


    然而她累別人不累,她被一群嘰嘰喳喳的人包圍,不由得四處尋找黎昭的身影,指望他幫她說句話證明她的清白。


    結果讓幸北瞠目——黎昭不在了。明明她醒過來前還隱約感覺到黎昭在幫她治療,然而黎昭竟然因為嫌丟臉飛快遁了,留她一個弱女子麵對事後的亂攤子!


    不過……


    幸北伸出手。


    手掌白嫩,沒有一點受過傷的痕跡。


    幸北感動了半秒鍾,很快陷入比先前更頹廢的頹廢。


    他把她修好——還不是為了今天晚上繼續拆!


    幸北的喪氣隻持續了一個早上。因為吃完早飯,黎昭宣布白天會對她、唐濯、翟洪廣三人一起進行訓練,看到小夥伴們麵如土色,她就像是吃了十全大補丸一樣,瞬間神清氣爽,就連昨晚的心理陰影都被明媚的陽光驅散。


    唐濯:“雖然但是,你剛才確實被莊培強行喂了十全大補丸。”


    幸北嚇了一跳:“你怎麽知道我想什麽?”


    唐濯死氣沉沉地翻了個白眼:“你剛才用嘴唇念出來了,傻子。”


    幸北:“……”


    幾個在軍校打磨過的年輕人見多識廣,實事求是地講,黎昭並不是他們見過最嚴厲的教官。黎昭心態平穩,情緒和緩,從來不罵人,雖然可能是因為他懶得罵,但這在騷樣罵人不用打草稿的天賦者軍中,實在是一股清流。


    然而,黎昭是他們見過最強的教官。


    而老師段位太超然的時候,就會自然而然顯得嚴厲。


    翟洪廣訓練的時候潛力爆發卷起了一棵樹,比魯智深當年拔的那棵要大個十倍,連自己都驚訝於自己爆發時的力氣,小眼神瞬間得意起來,期待黎昭能誇上一句,然而黎昭輕描淡寫地把他的樹搶走了,並教訓:“武器要握緊,不然就是給敵人遞刀。”


    翟洪廣:?主要是他也沒想到敵人連樹都搶?


    唐濯已經轉行做了結界師,正在和幸北當年一樣努力練習均勻稀薄地擴張念力,讓極遠處的落葉無風自起,剛得瑟地想讓葉子們跳個舞,那些枯葉就像突然被施了千斤墜,咣當一下死死壓在地上。唐濯一臉懵逼地回頭,黎昭靜靜看他:“結界場不要隻追求範圍,忽略凝聚的速度和力度,難道你以後隻跟樹葉打架嗎?”


    唐濯:……對不起剛才他不應該認為黎昭不會說騷話是股清流,黎昭明明是不騷則已一騷驚為天人,連他都自愧不如。


    幸北安靜地訓自己的練,並不同情小夥伴,隻為自己未來的命運感到彷徨,簡單的來說就是兔死狐悲。


    黎昭幽涼的聲音果然很快就到了:“射擊不行,格鬥不行,結界不行,不然你跟我學治療吧。”


    幸北以為自己能沉得住氣,沒想到黎昭的第一句嘲諷就扛不過,立即不服氣地轉身:“可是我至少比他們倆強!”


    “你對自己要求就這麽低?!”


    黎昭的語氣是真心難以置信。唐濯和翟洪廣本來幸災樂禍地看熱鬧,突然當心口中了一劍,悻悻轉身回去訓練了。


    打擾了,他們太低了,他們不配。


    而幸北卻玩世不恭把槍杆子往肩上一甩:“我對自己要求就是這麽低。”


    唐濯翟洪廣:?能別罵了嗎,在訓練了真的在訓練了。


    黎昭不吃這套:“但我對你要求高。”


    幸北:?


    幸北剛想張嘴狡辯,就被一觸手掄飛了。


    “這三科,你一年內必須做到全聯邦無人能敵。”


    黎昭平靜的語氣說著離譜的話,幸北爆哭:“師父,這不可能,我至少打不過你啊!”


    “你必須打過我,至少要和我不相上下,足以取代我。”黎昭站得筆直,眼神也筆直寡淡。


    “為什麽?你要去哪?”


    “我要當職業醫師了。”


    “啥?”幸北太驚愕了,一個不察被訓練場的自動能源槍射中腰側,哀哀戚戚地叫著從空中掉下來。


    幸北一瘸一拐捂著屁股,再度震驚的腔調:“你這麽強,就當個醫師?”


    “醫師是很崇高的職業。”黎昭靜靜道。


    “我知道它很崇高,我也知道醫師很重要,可是它再怎麽也是個輔助……”


    “結界師也是輔助。”


    幸北眨眨眼。黎昭的意思是,不管什麽輔助職業,在真正厲害的人那裏都可以打成mvp……就像她的結界師一樣?


    黎昭沒再多解釋,而是心平氣和地拋出又一個炸彈:“你們的小隊缺醫師。”


    唐濯和翟洪廣也從半空中被不同的兵器擊落,各自捂著屁股震驚地看過來。


    “軍團長……教、教官……師父……哥、昭哥,”唐濯語無倫次,“您要當我們的醫師?”


    黎昭:“你們不願意?”


    “不是不是!”唐濯瘋狂擺手。哪是他不願意啊,但是黎昭給他們打輔助……唐濯捏了下大腿根,痛得“嘶”一聲,臉上卻露出夢幻般的喜悅。


    翟洪廣一如既往地自信,驚喜地喊:“軍團長眼光真好!”


    幸北扶額。翟洪廣已經夠自信了,真的經不起再多的正麵反饋了。


    幸北好奇:“你之前為什麽沒組隊?”


    翟洪廣插嘴:“當然是因為除了我們沒有人配得上他了!”


    幸北:“……”


    黎昭瞥了他一眼:“我曾經組過隊。”


    幸北有點驚訝。她從課堂、八卦、媒體了解到的黎昭一直是獨行俠,她以為黎昭太厲害了,沒有人能和他打出1+1>2的配合,所以黎昭寧可一個人行動。她其實私下裏和翟洪廣想的一樣——在他們之前,沒有人配得上黎昭。


    幸北的疑惑大概寫在了臉上,黎昭看了她一眼,語調平緩地解釋:“他們都死了。”


    三人:“……”


    不知為何,黎昭清清冷冷看著他們說這種話,讓他們突然十分害怕。


    黎昭的下一句話更讓人害怕了:“和我一起會遇到的危險將遠超你們現在的能力,不想死就拚了命給我訓練。”


    翟洪廣倏地舉起一隻手:“報告長官,可以拒絕你加入嗎?”


    唐濯和幸北差點嗆死,驚悚地瞪著他:翟洪廣在軍團長麵前說什麽鬼話!這個人難道沒有敬畏之心嗎!


    黎昭看著他,今天第一次勾起了個不知是嘲諷還是善良的笑:“我加入是在幫你們。”


    “幸北殺了那個異種,但它的其他分|身呢?”


    幸北覺得訓練場的空氣忽然低了好幾度,讓人渾身冰冷。


    她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可是黎昭一直沒提,還直接讓她裝成了他,她以為黎昭已經幫她解決了——可能是在很久之前黎昭就滅掉了那隻異種的其他分|身,讓它隻能孤注一擲搶幸北;也可能黎昭想用自己的身份讓那個異種相信,幸北最後被黎昭異種給奪舍了。


    總之,她不知不覺和其他人一樣,對黎昭有種信仰,仿佛他無所不能,仿佛隻要有他罩著,她就怎麽浪都不會被雷劈中。


    “可以奪舍的種子,都是異種千百年積累發育出的最強大的種子。”黎昭看著幸北,“分裂會短暫削弱實力,計劃奪舍的異種不舍得分裂出太多分|身,但是不可能有異種不給自己留後路。”


    幸北一個寒顫。所以現在在宇宙的某個角落,或者某幾個角落,她殺掉的異種正靜靜蟄伏,等著哪一天向她報仇。


    她知道它會的。那隻異種臨死前,她感受到了它衝天的仇恨與怒火。


    幸北感覺仿佛被一隻蝸牛追殺了。蝸牛很弱,很慢,看似一輩子都到不了她身邊,但是蝸牛在暗她在明,那種生命被威脅的恐懼,就像懸在心頭的一把刀,讓她惶惶不可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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