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昭的單人睡袋腫得仿佛裏麵有兩個人。


    唐濯翟洪廣正在愣神, 就看到睡袋蠕動了一下,一個長頭發的腦袋從裏麵鑽出來。


    “幸北!”唐濯小小叫了一聲,往那邊走了兩步, 越看瞳孔裏的驚懼越深。


    就先不說幸北是如何八爪魚一樣纏在黎昭身上。


    就看他們清冷禁欲的軍團長,上衣的扣子都被扯開了,再下麵被睡袋擋著看不到, 但是裸露在外的部分,脖子一圈的紅印子觸目驚心,從下巴蜿蜒一路掩沒進睡袋裏。


    那瓷白肌膚上斑斑點點豔麗的紅,神似昨天迷倒幸北的蘑菇。


    唐濯捂住嘴。


    幸北在擁擠的睡袋裏盡可能地伸了幾個懶腰, 把緊繃的睡袋表麵撐出這裏那裏位置可疑的凸起, 這才懶洋洋地睜開眼, 一睜眼就愣住了。


    她看到了什麽?一隻紅白蘑菇?巨大地橫亙在她眼前?


    她還在做夢?


    幸北傻乎乎地伸手去摸了摸。玉白底襯著暗紅痕, 明豔迤邐, 線條流暢, 紋理分明, 按下去光光滑滑的還有彈性……


    彈性?


    幸北順著蘑菇細滑的表麵抬頭,看到一張豐神俊秀五官深刻的臉,臉上一雙濃密的睫毛顫了顫, 唰地睜開,正對上她的目光。


    幸北腦中劈過一道驚雷。


    就像是潘多拉的記憶魔盒被打開,她想起——她昨晚強上了黎昭!!!


    幸北唰地拉開睡袋拉鏈鑽出來,一回頭看到地上的男人衣衫不整暴露在空氣中,又唰一下給他把拉鏈拉好,左右來回走了兩步,懊惱地撓了撓腦袋,頓時有了那麽一股風流一夜第二日一早追悔莫及的味道,給她手裏p根煙都毫無違和感。


    更讓她害怕的是,那個她昨天這樣那樣的男人,慢條斯理係好扣子,坐起身,看她的眼神並不是憤怒或是失望,而是濃濃的滿意和舒悅。


    幸北快哭了,這個眼神什麽意思,黎昭可不要亂碰瓷啊,她雖然傻了但還是有記憶的,她除了掐他啃他可啥也沒做!


    帳篷裏寂靜得讓人害怕,好一會,翟洪廣吐出意猶未盡韻味深長的兩個字節:“嗨呀……”


    黎昭也在這時無聲地整理好了著裝,回頭居高臨下地看著幸北,眼中是可怕的讚賞:“你厲害了……”


    幸北“咣”一下就給黎昭跪下了,閉著眼壯烈道:“不然你摸回來吧!”


    黎昭:“……”


    唐濯驚呼:“你都醒了竟然還敢占黎昭便宜?”


    幸北:?說清楚,她這是占了什麽便宜?


    黎昭無視一群瞪來瞪去的腦殘,自顧自說完自己後半句話:“……你現在可以完全掙脫我的結界,並且趁我睡著反將一軍。”


    幸北愣愣地抬頭,看著黎昭脖子處的紅痕。是哦,如果黎昭能鎮壓住她,她怎麽可能把他弄成這樣!


    幸北激動得聲音都在哆嗦:“我、我能打過你了?”


    “不能。”黎昭無情道,“你是趁我睡著偷襲才占了上風,我也沒有全力與你打。”


    幸北像霜打的茄子一蔫。


    唐濯忍不住抿唇一笑,又輕微歪了下頭。黎昭是不是太淡定了,幸北把他蹂lin成這樣,他竟還沒有使出全力拒絕她?


    “不過,現在的你和我已經有一戰之力了。”黎昭垂眸看著幸北,少見地勾起唇角,顯而易見心情不錯,“你升級了。”


    幸北呆望著男人俊逸的笑容,感覺心跳加快:“……升級?”


    “升級。我從未跟任何人講過,別人也發現不了……s級和s級是有區別的。”


    “他們是s級。”黎昭指著目瞪口呆的唐濯和翟洪廣,“而我,還有現在的你,和所有其他s級都不一樣,我稱之為超s級。”


    超s級。


    幸北感覺胸腔裏的心髒猛烈地跳動著,血液裏仿佛有什麽被點燃。


    “憑什麽幸北能升級,我也要吸蘑菇,我也要被你綁起來!”翟洪廣立即叫出聲,眼放狼光灼灼望著黎昭,就差沒自己叼著項圈和繩子遞上去,讓後者不由後退一步。


    幸北忽然陰惻惻回頭:“說起來我被蘑菇迷倒是拜誰所賜?”


    翟洪廣:!


    幸北猛地跳起來,瘋狂在四周找那種蘑菇,一邊飛出觸手去抓翟洪廣,翟洪廣害怕地逃竄,唐濯趕忙上前拉住幸北:“三思,三思啊!那玩意能勾起人類隱秘的渴望,翟洪廣要是跳起脫衣舞誰攔得住?”


    幸北一僵,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麵,哆嗦了一下,頓時收回探出去搜蘑菇的念力場。


    “不過幸北升級真是因為吸了蘑菇?她有升級的欲望,所以果然升級了?”唐濯期待地看著黎昭。這要是真的,他現在就把這座星球的蘑菇都薅禿,回家後把自己關起來吸蘑菇。


    “不全是。”黎昭看向幸北,“那隻試圖奪舍你的異種,在幾次和你的交鋒中,被你吸收了不少精神力吧?”


    幸北不好意思又喜滋滋地抿嘴笑。


    “還有,你每次遭遇生死危機,它為了保證你存活,不得不給你輸送念力。你應該有過幾次類似晉級的感受。”黎昭明晰的眸子看著她,“它寄居在你身體裏,其實也算是你的幸運。你通過吸收它快速積攢了能量,在這段時間的曆練中加以鞏固,最終在幻菇刺激下突破。”


    唐濯和翟洪廣對視一眼,有點躍躍欲試:“所以我們差的就是一點運氣?”“比如一隻覬覦我們的異種?”


    黎昭涼聲:“這種運氣不是誰都受得住的。曆史上其他被入侵的s級都被奪舍了。所有天生s級都成了播種者。”


    唐濯和翟洪廣一抖。


    唐濯不甘地嘟囔:“但幸北就沒有。”


    翟洪廣用垂涎欲滴的眼神到處搜尋那種蘑菇:“幸北行我也行,我欲望很強烈的……”


    “你們不行,不行就是不行,有再強的欲望也不行。”黎昭三連“不行”嗖嗖嗖地像刀子,翩然優雅地割飛了小男生的幻想。


    自信的翟洪廣怎能忍受被說不行:“憑什麽——”


    “憑你們天賦低還不努力。”黎昭冷靜地截住他的話頭,並繼續給予暴擊,“你們說得對,你們確實缺異種。現在幸北升級了,接下來你們會成為重點培育對象。正好,”黎昭抬眼望了望平靜的林間,“這裏的a級異種被幸北升級的動靜刺激了,正在往這邊來,還有大概十分鍾到。”


    幸北聞言忙探出念力場,嘖嘖稱奇:“這隻強得很,你們有福了啊。”


    唐濯和翟洪廣臉色瞬間蒼白如紙:讓幸北如此評價的異種,就是說這福氣給你要不要啊?


    ……


    a級異種的前奏一般是一群b級小怪,這個星球的土著食物鏈頂端是一種食人鷲,飛得高,俯衝快,力量強,配上b級異種的智商和a級異種的指揮,十分難纏。


    黎昭和幸北翟洪廣假裝被b級異種纏住,讓唐濯去獨麵boss。


    唐濯每次看幸北和a級異種決鬥已然嚇得半死,現在親自對上那隻人高馬大遮天蔽日的藤蔓植物,腿都在打顫。


    a級異種自詡高貴,隻要星球環境不那麽極端,通常不屑於附身普通的動物。但要唐濯說,這玩意本體比食人鷲還要醜一百倍。


    那些圓潤滑溜的藤條比起植物,更像是數不清的長條青綠色蛔蟲,一縷縷一根根糾纏流竄,在自己的身體裏抽|插蠕扭,看著就倒胃口。


    唐濯一想到等會要和這玩意打架,搞不好還要被近身,它侵占他精神的同時或許還會把那些柔長滑膩的觸手從他嘴裏鼻孔裏耳朵裏以及不可描述的地方裏伸進去試圖侵占他的身體,就整個人都不好了,眼眶轟地一紅,閃爍著委屈的淚花,腳下弱弱退了一步。


    黎昭退到幸北身後,和她背對背,側頭低語:“你可以去幫他。”


    “怎麽幫他?”幸北有點疑惑,不是說好了讓唐濯試著抵抗異種奪舍嗎?她要幫就現在幫,等異種進去了就隻能靠唐濯自己了。


    黎昭一招橫掃清飛麵前的b級異種,瞥了幸北一眼:“你跟著它進去。”


    幸北張大嘴。


    這、這不好吧?


    “如果兩隻異種看上了同一個人類,就會在人類精神體裏決一死戰。弊端是人類可能會受不了這麽多外來念力直接發瘋。唐濯比較能接受你的精神力,你去保護他最安全。”


    幸北:不,她其實覺得她不去最安全。


    看到唐濯已經幾乎失去控製跪倒在地,幸北還是飛掠過去,探出觸手,悄然鑽進唐濯的精神體。


    她的觸手此時是虛渺的霧白色,沒有一點攻擊力,而唐濯的全部心神都放在和異種搏鬥上,所以她暢通無阻就進去了。


    幸北有一點感動,她的隊友一定是潛意識裏相信她,才會毫無障礙地接納她。


    幸北循著異種的味道往前遊。她知道這是人最隱私的地方,盡量目不斜視,還是看到了一些記憶片段。


    有裴鶴死的那日清晨,唐濯紅著眼睛抱著她哄,那次是她見過唐濯這小家夥最溫柔的一次,唐濯本人顯然也是這麽想的,那團記憶都泛著暖洋洋的橘粉色,又仿佛蒙上老電影的昏黃濾鏡,那樣溫馨又沉重,讓人不禁盈淚。


    還有在去實戰演習的星艦上,所有人一起睡在大廳睡袋裏,唐濯很無語地被她抱得緊緊的,腦子裏的想法一股腦朝幸北撲麵而來:裴鶴不懂珍惜她,不配成為我們的醫師。


    幸北不是故意偷聽,但這段心聲大概在那一刻十分強烈,縈繞在唐濯心頭,所以很劇烈地響徹心房。幸北暗笑,唐濯果然曾經對裴鶴有不滿,她那段時間有隱隱的感覺,沒想到這家夥是在替她鳴不平。


    再往前是龔呈用投影叛逃的那一天。唐濯記憶中是一個幸北當初沒注意到的細節。當龔呈放棄抵抗露出邪惡真麵目的一刹那,唐濯心情複雜悲痛又惱火的同時,幾乎是立刻看了幸北一眼,對她的擔心和自己心中的憤恨不相上下。


    幸北感動壞了。再往前,她還看到唐濯對龔呈說他是她娘家人,不會任由別人欺負她。


    奶乎乎的小東西從一開始就護著她呢。


    她還看到自己用油唧唧的手捏唐濯的臉,小男生炸毛的畫麵。不知為何,唐濯似乎對這一幕印象很深,畫麵精細栩栩如生,泛著時常被擦拭回味的色澤。


    是這件事對他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陰影?幸北好笑,不禁多看了一眼,卻忽然注意到,這團霧絲背後,有一束泛著淡紅色的光絲,延伸向遠處。


    異種殘留的惡心味道也通向那個方向。


    幸北沿著紅光遊走,看到一些其他的紅光,像是溪入大海一般,從各處匯聚而來。她無意窺探別人的心靈,所以也沒去張望那些源頭都是什麽。


    隻是紅光越來越深。


    幸北知道,這是逐漸接近他心底最核心的位置,也是異種奪舍的戰場。


    她很快就找到了。


    那一處最為濃豔的紅色光團,前方守衛著唐濯最為活躍也最為脆弱的精神中樞,就像在保護那團光。


    異種也知道他的弱點在那裏,集中火力猛攻。


    幸北來的時候,唐濯正和異種戰得狼狽,整個精神體都在巨震。幸北正在猶豫是否出手,就看到異種鑽了個空子,洶湧地衝向那團紅光——


    “轟——!”


    幸北現在沒手,不然簡直要不忍心地捂眼。她看到唐濯用最為柔軟的精神體,硬碰硬撞上了異種的精神體,把對方撞得七暈八素,然後仗著主動出擊的一點點心理準備,忍著強烈的劇痛、神魂顛覆和惡心,給了異種絕殺一擊。


    她知道那是什麽感覺。記憶錯亂,分不清虛幻和現實,不知自己和自己在意的一切是活著還是死了,不知如今是千年前還是千年後還是在另一個世界,不知自己在追尋什麽……那種失去坐標失去意義失去一切的黑暗、茫然和恐怖,加上撕扯精神體的極端痛苦,能把人生生逼瘋。


    a級異種的精神力消散時,唐濯的精神體核心也像是脫力耗盡生機一般,軟趴趴地沉下去。


    這一幕幸北曾經在謝思妄死時見過,當即心驚肉跳,飛遊過去。


    “幸北?!”


    唐濯的驚疑直接傳入她腦海。


    幸北還沒想好怎麽解釋她出現在這裏,整個精神體忽然被對麵緊緊地裹進去,包住,就像是包子包住他的餡那樣嚴密,就像是想要把她吞進肚子裏那麽用力。


    如果這不是唐濯,幸北就要出手反擊了。


    但他是唐濯,她知道他就算瘋了都不會傷害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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