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躚一切都做得很完美,隻可惜錯估了她和裴鶴的交情。這也不怪他,畢竟沒人能想到,從未失蹤過的裴鶴,其實有兩年時間去了另一個時空,在那裏留下深刻的記憶和感情。


    幸北看著他,餘光中,房門被悄無聲息地推開。


    裴躚似乎也察覺到什麽,緊繃身體,回頭。


    裴躚整個人驟然僵住,剛想說話,卻比不上裴鶴動作快。裴鶴一眼瞥見他右手的瓷瓶左手的藥丸,當場就跳起來,以雷霆般的速度嗖地衝過來,劈手奪過那顆藥,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一仰頭猛地吞入自己口中!


    裴鶴倏然呼出一口氣,眼球通紅,閃著交織在一起的後怕、得逞、憤怒、悲痛和羞怯。


    裴躚眼裏的驚恐演變成極度驚恐,捂住嘴幹嘔。


    幸北:???????!!!!!!!


    第140章 是你   你不記得我女朋友是誰了?


    “你是傻子嗎裴鶴, 另一顆藥是我吃了!”


    在裴躚絕望的哭喊響起的同一秒,裴鶴感覺一股巨壓霍地湧上大腦, 從裏向外衝擊著耳膜,就仿佛他剛剛把大海吃進了腦子。


    他呆呆看著裴躚。


    看著這個人,心裏是憤怒、被背叛的難過、恨不得一拳打過去……而身體卻不聽話,嚷嚷著渴望、要貼貼、想抱上去……


    這特麽可太惡心了……


    裴鶴不能接受,趁著理智尚在,猝然從頭上拔下根簪子, 決絕地插入大腿!


    幸北本來手足無措懵逼中,見此倒吸一口冷氣。


    “裴鶴!臥槽,這該怎麽辦?”


    她脫下外衣紮住他的腿, 想要止血,可是鮮紅的血依舊潺潺地流。在這個時代沒有生存經驗的幸北求助地看向裴躚,卻見到後者眼神迷蒙, 看到裴鶴的血,眼底的驚恐害怕淡得幾乎沒有,反而折射出可怕的饑渴,像是想要撲過來暢飲一頓。


    幸北一掌把裴躚劈暈, 抱起裴鶴撒腿就跑。


    懷裏的人血流得很快, 白袍瞬間染成絳色, 一路滴滴答答血跡連成線。幸北直接哭出來, 她知道這地方沒有治療艙, 這樣失血過多的傷算是很嚴重的傷。


    就在這時, 懷裏的人弱弱地清醒過來, 趴在她耳邊:“去醫館。”


    幸北用最快的速度,不到半分鍾就敲開最近的醫館的大門。


    開門的是個年輕的男子,看到幸北懷裏渾身是血的人, 臉立刻就白了,側身讓兩人進來。


    找到大夫,幸北稍微安心了一點,但這一點的安心隻持續到年輕男子讓她把裴鶴放到床上。


    那年輕大夫好像比她還慌亂。瓶瓶罐罐掉了一地,用剪子剪開裴鶴褲子的時候,手抖得差點在他腿上的洞旁邊紮出一個新洞,嘴裏還念著:“別怕,阿全,別怕,隻要血止住就不會死的……”


    裴鶴昏迷著都被他抖得像地震的動作給抖醒了,虛弱地垂眸看他:“我不叫阿全。”


    “啊,我知道啊。”男子哭喪的表情也在顫抖,“是我叫阿全!”


    幸北:???


    裴鶴猛地一顫,整個人都回光返照了。


    “我、我隻是個學徒,師父今天不在,我第一次值夜,我也沒想到會有病人大半夜來啊!”


    裴鶴絕望地眼神轉向幸北,眼睛裏寫著兩個幸北瞬間便讀懂的字:救我!


    幸北:“阿全,到底哪個是止血的藥?”


    阿全在一堆瓶子裏亂翻的手一頓,像是看救世主一樣看著幸北,眼裏閃爍著動人的感激:“白色的!白色瓶子裝著止血散!”


    幸北立即撿出白色的瓶子,從瓶口顛出一點粉末,快速觀察了一下,直接把一整瓶都灑在裴鶴腿上。


    裴鶴當場痛得嗷嗷叫,但流血速度真的緩住了。


    幸北又從自己的外衣上扯下一條布,利落地把傷口捆好。


    “這……師父說過要消毒的!”


    阿全眼裏大片大片的血消失,腦子終於開始轉了。


    “這沒你什麽事了,你出去。”


    阿全接了幸北的命令,一聲不吭就走了,絲毫沒意識到這是他的醫館。


    幸北看著他走出去關上門,轉向裴鶴,卻發現裴鶴臉紅紅地盯著自己的腿。


    幸北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白白嫩嫩的大腿大咧咧暴露在空氣中。


    “咳。”


    “你不負責嗎?”


    “啊?”


    幸北心虛地摸摸鼻子。其實她看過的比這還多,但是她不敢說。


    反正他馬上就知道了。


    幸北嚴肅的表情:“裴鶴。”


    裴鶴蒼白的臉轉向她。


    “現在你的情況不是很樂觀,傷口太深,附近沒有其他醫館。但是我知道有一個人能救你。”


    裴鶴心一顫。


    是她麽?她可以救他,但他必須答應她跟她回去?


    “你。”


    裴鶴倏然抬眸。


    “你是個醫師,隻要你恢複記憶,這樣的傷你一定有辦法。就算不能完全治好,我也可以立即帶你回新聯邦,那裏的醫療水平比這裏先進無數倍。”


    裴鶴看著她,感覺那張臉在昏暗的光線下變得朦朧。


    他的意識已經開始不清,其實也並沒有什麽選擇,不是麽?


    更何況他知道,這就是他的選擇。


    吃下那顆藥的時候,他就已經做出了選擇。


    “好。”


    裴鶴已經氣若遊絲。幸北得了答複,不再拖延,立即將念力與他交融。


    裴鶴整個人戰栗了一下。


    這感覺……竟然是他從未想過的美妙。


    羞恥,被她看穿一切的恨不得鑽進地縫裏的羞恥,可是又快樂,坦誠地與她交錯交流的快樂。他有某一刻懷疑自己已經死了,這是他臨死前做的一個夢,和他愛的女孩在極樂國度遨遊。但下一秒,他的神識又回到身體裏,睜開眼,看到她關切望著他的秀麗臉龐。


    “你……你要負責。”


    他斷斷續續地改變著唇形,卻似乎沒有能夠有足夠的力氣說出口。


    但她顯然是聽到了。


    不知為何,她的眼裏迅速彌漫上水光,仿佛這句話讓她異常觸動。


    “好。隻要你回來,一切都好。”


    她的唇沒有動,但讓他驚奇的是,他聽到了她這樣說。


    他……能聽到她許多心聲。


    隨著她聲音的引導,他踏入一個奇妙的時空,就像是飛速翻過一卷話本,話本的每一頁都躍出紙麵,每一幕都栩栩如生包圍著他。他也逐漸見到,他心底裏似乎一直有著一塊蒙著霧紗的角落,那層霧隨著他看到的故事越來越多,消散得越來越淺,直到他被自己的記憶擊中。


    原來他是真的愛她,原來他竟真的愛她超過自己,更遑論裴躚。


    原來他早就決定為了自己也為了她留在那個世界,然後又為了自己也為了她永遠地離開那個世界。


    “小北……”


    幸北握住他的手,對上那雙忽然滿含情感的眸子。


    她激動得快要哭出來。


    他回來了。


    裴鶴下一秒卻把眼神轉向她的左腿:“你的腿沒事了吧?”


    幸北:“……”


    “沒事了。”幸北誠懇地看著他,“現在是你的腿有事。”


    裴鶴忍俊不禁:“我的腿也沒事。”


    “嗯?你已經治好了嗎?”


    “沒。你們太小題大做了,這種程度回去後一秒鍾就能痊愈。”


    幸北:……剛才差點留遺言的人是誰?


    裴鶴根本懶得往腿上看一眼,隻癡迷地看著幸北的臉,有點嗔怪:“你怎麽才來找我。”


    幸北還沒說話,裴鶴又軟趴趴地抱住她,腦袋幸福地搭在她肩頭:“沒關係,來了就好。”


    幸北忍不住勾起唇角,輕輕摸了摸他的後腦勺。


    “這次你跑不掉了。”


    裴鶴從她胸前仰起頭,睫毛像蝴蝶羽翼一樣撲閃著,臉色唇色還有些慘白,從這個角度有種驚人的脆弱美。柔軟的手臂則黏黏糊糊攀上她的後腦勺,腰肢扭成曲折的線條柔韌又緊密地纏住她。


    嗓音低沉誘惑,“你來找我了,就別想跑了。你答應我要負責。”


    幸北不想跑了。


    好不容易失而複得的人,她根本舍不得他難過,更何況她這一次也發現,她心裏並非對他全無感覺。


    他要嫁人,她也會吃醋。他被高小姐糾纏,她也會無比憤怒。他被他的綠茶弟弟利用,她打心眼裏替他不值和心疼。


    他此時此刻像條繩子捆住她,仿佛生怕她突然不見了,滿眼都是燃燒奔騰的占有欲和愛意,朝她傾覆過來。她能看清他剛才沾濕的睫毛,能看到他鼻翼幹涸的一滴血,能看到他蒼白優美的唇。


    她準備好了。


    但是她什麽都沒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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