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你這麽快回來?”薑黎在墨姿對麵坐下,細細打量後笑問:“築基了?”倒是不意外,墨姿對自己有多狠,她這個與其鬥了多年的鬼最是清楚。


    墨姿點首:“你呢,怎麽沒入修仙界?”


    “那次對戰遲夷,我受傷太重,魂體幾近潰散,好在柒語先生帶回功法及時,”薑黎不後悔當初那一著,雖然差點喂了舍利子,但她求到了想要的:“也就年前,我才完全恢複。”


    “遲貴妃……”


    “不是我,”薑黎嗤笑:“她自己作孽,折磨死一個宮女,宮女化成了怨鬼夜夜纏著她。”


    墨姿隻想提醒她:“入了道少作孽,也萬不要沾凡人事。若是可以,多行善累積功德,這於你日後渡雷劫有益。”


    “我已經在行善了,”薑黎笑說:“你這次回來沒發現宮裏清明多了嗎?那些小鬼的怨氣全被我吸盡了,有一些都入了輪回。”


    她得的功法奇特得很,鬼氣、怨氣、死氣都可以用來修煉。今年傷好了之後,她最常去的就是城外亂葬崗。


    “要不是你回來,我都打算明日出發往邊境戰場。”


    墨姿了然:“我過些日子也要去。”


    “一起?”


    “好,你也不該再留在世俗了。”


    在宮裏待了一月,墨姿便打算離開了,臨走時分出了兩瓶青泥玉泉。一瓶交予了祖母一瓶給了她娘,告知厲害後要她們小心使用。


    留一百下品靈石在墨家,又帶著墨小白上了敬陽山。墨小白在敬陽山西陡崖上,吐出了它母親的肉身,刨了一個坑,將她埋葬,又哭了一回。


    十月二十八日,宜遠行。帝後便裝送女兒出卞啟城,這回少了悲傷。女兒康健,皇後心頭大石落地,隻再三叮囑墨姿在外一定要小心,不可輕信他人等等。


    皇帝塞了一本前朝大謀士章中渝所著的《策·謀》予女兒,叫她沒事多看看。


    別了父母,與等在十裏亭的祖母喝了兩杯水酒,墨姿終於上路了。行了不到百裏,薑黎撐傘出現在她身邊。


    “有公主與妾身作伴……”


    “不要唱這個,吾教你唱別的,”攬月憋了一個月了,翻身鏡麵朝外,伸頭出鏡看向被嚇呆的紅衣女鬼:“啊……拉蒙啦啦……”


    薑黎費了好一會工夫才緩過神:“大好的天,你唱這悲哀的曲調不太合適吧?”


    “不,”攬月望著薑黎非常正經地說:“你適合唱這個。”


    她頭次見這隻小鬼,就發現小鬼生前遭受過極其殘忍的酷刑,大概是太痛苦了,她三魂中的地魂失了幽精,這使得她勾動不了冥界之門。


    不過就算是進了冥界,以她魂魄的現狀,再轉世也是癡傻。赤霞給的這部鬼修功法,確實適合她。但地魂已死,她修不成鬼仙,除非尋法子補魂。


    可天地間能補魂魄的丹藥,皆在仙丹之列。至於旁的……天菩,薑黎是想都別想。天刑神塵微種在九息小界的那株天菩在進入花期後,就自尋了鳳沐涵簽了共生契約。


    薑黎不明小鏡子是什麽意思,無辜地問道墨姿:“她這是在欺負鬼嗎?”


    不等墨姿回答,攬月就巴拉巴拉跟倒豆子似的將薑黎的情況全吐了,還給她尋了條路:“墨墨剛得一石塤,石塤的塤靈殘了,你可以吞了它補魂。隻是這樣一來你必然會成為新的塤靈。


    不過也不是壞事,你跟著墨墨渡厄累積功德。待積滿功德,你就能離開入輪回了。有滿身功德,再投胎定會如你所願。”


    她地魂已死?如一記晴天霹靂打在薑黎身,不可能,自覺小鏡子是在誆騙她,想她給墨姿的石塤當器靈。


    墨姿也有些意外,原來薑黎沒能入輪回,是因她根本入不得冥界。


    “你是不是已經記不得死前經曆的那些酷刑?”攬月看出薑黎不信她,但她說的都是實話。至於怎麽知道的,她也不清楚,反正看到薑黎就懂了。


    薑黎不想承認,但確實是這般。


    她魂魄離體後看到自己肉身殘破,四肢被釘在木架上,沉塘時胸前綁縛著一塊巨大的石頭。她曉得她是被虐.殺,但卻不記得周宇恒的母親是怎麽虐.殺她的。


    “因為地魂已死,你才做鬼都記不起那些,”攬月耙頭發,苦想了好一會:“除了之前與你說的那個法子,吾想不出其他了。”


    也是薑黎趕巧了,正好墨墨手裏有一醒不來的殘缺塤靈。


    “你好好想想吧,”攬月縮回鏡子裏,嘟嘟囔囔道:“吾可沒有使壞心眼,告訴你這些完全是覺得你可憐,不想你白費功夫,瞎歡喜一場。墨墨不是音修,石塤於她並無大用,隻是用來吹奏《渡厄吟》。有沒有器靈,其實沒差。


    有器靈,也就是吹奏出的曲子會動聽一點。墨墨騰不出手時,器靈可以控塤自奏《渡厄吟》。真要論起來,沾光的是你。


    你說你在行善,那功德呢?你地魂已死,根本就無法承接功德。說來害死你的那位,也是真夠毒辣。”


    墨姿看向木呆呆的薑黎,有心想說兩句,但又無話可說。


    “我……我問你,”薑黎頓足,轉身麵向墨姿,雙眼盯著鏡麵中的小女娃:“墨姿出生時,我想吃她是不是……”


    攬月不等她說完,就大叫:“你做什麽鬼夢?吃了她,吾豈不是要長長久久、朝朝暮暮與赤霞為伴,給她當鏡子?”


    墨姿抿嘴,頭撇向一邊,嘴角不自覺地上挑。


    “你沒有同情心的嗎?”薑黎伸手按住墨姿上挑的嘴角。


    “沒有,對一個要吃我的鬼生不出同情心。”墨姿覺得,至少攬月給薑黎想了一條可行的路。有路可走已是幸運,別總求事事如願。


    攬月短胳膊抱胸,氣呼呼地說:“沒想到你竟然是這樣的鬼,吾覺得你不太適合吹奏《渡厄吟》,還是留在世間熬吧,熬到有一天被打得魂飛魄散。這樣的淒慘下場,才符合你想吃.嬰孩的惡毒形象。”


    第29章 男孩


    “這不是沒吃成嗎?”薑黎很委屈,沒想到自己不但死無全屍,連做鬼都不是個完整的鬼,咧嘴哇哇哭。她前世到底造下多少孽才會落得如此下場?用力回憶死前情景,可惜一片空白。


    攬月一點都不同情她:“你可以把鬼氣凝成眼淚,這樣瞧著更生動。”


    薑黎受不住如此大打擊,一把抓住墨姿的臂膀:“你哪找來的鏡子,嘴怎麽這麽碎?”要不是小鏡子多事,她還可以繼續糊裏糊塗地快樂著。雖然修不成鬼仙,但快活一天是一天。


    嘴碎?攬月炸毛:“遇上吾是你三生有幸,你這隻不識好歹的小鬼。”


    “我不需要你告訴我這些……”


    墨姿一把撥開擋路的薑黎,繼續前行。一鏡一鬼吵吵鬧鬧,誰也不讓誰,直到出了寒臨霞關感知到遊蕩的殘魂,她們才消停下來。


    “快到瓜陵口了,”墨姿望著遠方,十一月的關外風裏都夾帶著冰沙,入眼是一片雪白,美麗卻寂寥。


    一缺了半邊腦袋的殘魂自眼前飄過,薑黎又有疑問:“小鏡子,我一定要吞噬石塤的器靈嗎?”手指繞了一圈回來的殘魂,“這不行?”


    “首先,吾要告訴你一點,魂體看著是殘了,但這隻是他死前的模樣,人家三魂七魄均在,是完整的魂魄。待墨墨祛除他們的痛苦,魂體自然會變得完整,到時便可勾動冥界之門,入輪回。”


    攬月都不想理會薑黎,惡狠狠地瞟了她一眼:“還有你當吃什麽補什麽呀?要真是如此,那些神魂受傷的修士也不用到處求爹爹告奶奶尋丹藥、靈物了,直接殺兩個小修士吞噬神魂多方便?這還僅是神魂受傷,薑大黎,你是地魂死了!


    太和石塤未受損之前是靈器,它的塤靈還是自然生成的。你懂什麽是自然生成嗎?天時人和地利,缺一不可。但凡那殘了的器靈能有一絲醒來的可能,吾都不會讓你吞它補魂。”


    舉雙手投降,薑黎知道自己問了個蠢問題。


    “還想吃這些可憐人的魂魄來補魂,你果然是死性不改,”攬月閉著眼睛罵了一刻鍾才泄了心頭火。


    到瓜陵口已酉時末,墨姿腳踩在雪麵上,閉目感受,聲聲痛苦哀嚎入耳。冰寒的陰風撲過來,繞著她轉,癡狂的笑聲、驚懼的嘶叫、垂死時的惦念等等交雜糅合在一起,但她能卻將每個鬼魂的情緒聽得清清楚楚。


    這裏就是大嶽與綏玉交戰的主戰場。閃身深入,找到了天極位,墨姿盤坐下,收斂心緒,運轉《釋厄文傳經》,右手抬起豎於胸前,左手手心朝上做拈花樣,啟唇輕念:“渡厄自在如尼,釋情開心望和然與世與己……”


    聲音不大,但卻平和,聽之寧人。鬼風蕭蕭,卷起聲音去往遠處。


    站在十丈外的薑黎,此刻尤其安靜。從卞啟到瓜陵口,她跟小鏡子吵了一路,也想了一路,不甘了一路,可心一直都清明著。


    她想明明白白活著。


    “要是做好決定,就不要拖遝,”攬月的聲音在薑黎耳邊響起:“此方有數萬亡魂,你助墨墨渡他們入輪回,是大功德。”


    薑黎抽噎,鬼氣凝成的眼淚珠子滾落眼眶:“我要是成了塤靈,還能像現在這般說話嗎?”


    她竟然會在意這個?攬月撇了撇小嘴,老實回答:“能,除非墨墨不許。”


    “讓我單獨待一刻,”薑黎淚眼朦朧,回憶著生前事跡。她生而富貴,受盡寵愛。可一朝國破,父皇自刎、母後吞瓷、年僅三歲的弟弟被宮人活活溺死……她想活著,公主之尊流落教坊,入教坊三月,被周宇恒臨幸。


    入後宮前一夜,她自己求了絕子湯。後宮十年,雖四麵楚歌,但卻錦衣玉食,過著她過慣的日子。其實周宇恒待她很好,雖忽冷忽熱,但在吃喝用度上給她的僅次皇後。


    她清清靜靜地待在鸞和宮裏,不想被人打攪,也不想去打攪別人。以為就這樣了此殘生,但……周宇恒不願,他會在醉酒時跑來鸞和宮問她,她恨不恨?


    恨嗎?薑黎不知,也從不去想這個問題。


    在周宇恒開始讓她喝一些比黃連還苦的藥時,她不明白自己得了什麽病,也不想問,依舊過著平淡的日子。直至有一回半夜醒來,聽到趴在她肚子上的男人說“給我生個孩子吧”,她知道自己活不長了。


    果然死在了那年中元。


    周宇恒祭祀回來,發現鸞和宮空了,他一句也沒問,從此再不踏足鸞和宮。之後七年,他先是立了皇後的兒子為儲君,再又養大了太後、皇後的母家,病重了還給太子找了兩個輔臣。


    大概是感知到大限之期,周宇恒來見了她,在她葬身的那片荷塘邊站了一夜,次日便令密衛將她的屍骨取出。薑黎淒笑,周宇恒是帶著她的屍骨葬入帝陵的。


    周宇恒駕崩後,朝廷亂了十年。終皇後母家、太後母家、兩個輔臣九族都死在新帝手裏。新帝也因此落了個暴君之名。


    回首一生,薑黎也不清楚當初的苟且到底值不值?她也不願去細想周宇恒在她死後為何要那般作為。深吸一口寒涼氣,慢慢吐出。輕眨眼,驅盡雜念,她有自己要走的路。


    “墨姿,請你放出太和石塤吧。”


    墨姿收功,抬眸看向薑黎:“你思慮清楚了?”


    “趨利而已。你知道的,我一向識時務。”


    雖如此,但墨姿還是許了她一個承諾:“待修滿功德,你想離開入輪回,我絕不阻止。”太和石塤現還沒有被煉化,但煉化是遲早的事。


    薑黎沒有言謝:“將來修仙路,你我一起同行。我會全力助你,永不背棄。”


    神念一動,太和石塤出儲物戒。墨姿閉目繼續渡亡靈脫離苦海。


    做了決定,薑黎便不再猶豫,在石塤出現的瞬間,化作流光投入塤中。石塤嗡嗡作響,塤靈本能地在反抗。


    一日、兩日,第三日辰時,空曠的瓜陵口響起了幽幽淒淒的塤音。鬼氣、怨氣、煞氣開始往天極位聚集,墨姿手勢一改,三氣合一入其經脈,引導運行大周天,凝成一縷無色靈力。


    這靈力才將將進入丹田,攬月鏡就饞得口水直流,她想吃那股靈力。


    兩年後,墨姿送走了最後一批亡靈,騎馬離開關外向南遊曆,準備從羅來國磨灘河那的結界回修仙界。


    有攬月鏡和薑黎作伴,她這一路上是絲毫不寂寞。一年裏途徑六國,領略風土人情之餘,還煉化了太和石塤。


    這日午時,她們來到一個叫緣亥的小鎮外,墨姿照例進鎮。鎮上趕集的人還挺多,她牽著馬尋了一處飯館,給了一顆銀瓜子讓小二幫她把馬喂飽。


    緣亥鎮地處偏遠,一跑堂小二哪見過這樣的財神,連連鞠躬:“謝謝貴客謝謝貴客……”


    墨姿笑著進店,正是午市,店裏幾乎都坐滿了。店家見過她打賞跑堂的手麵,立馬上茶:“貴客,請這邊坐。”


    跟著店家來到角落處的四方桌,墨姿也沒看菜單:“來幾道你們店裏的拿手菜。”


    “得嘞,”店家倒好茶,沒急著走:“貴客是外地來的?”


    墨姿點頭:“嗯。”


    “今兒時候也不早了,您要住店嗎?咱們店裏還有一間上房。”


    聽到這話,墨姿不禁轉眼看向外,這大中午的就時候不早了?


    “先上菜,我有點餓了。”


    “好嘞,”店家沒多說,笑嗬嗬地跑向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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