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隨之愉悅,笑意卻從鳳目中退去,鍾曉斂目,唇角微揚。


    與嶽暝驍騎馬並行的紫俊宇臉色驀然煞白,眼底驚懼難掩,緊抿的唇口隱露一絲鮮紅,勉力支撐才沒從馬上跌下,握著韁繩的手青筋暴突。


    這到底是何許人?他的瑞鹿眼竟然看不透他,就連運轉《衍天募運》聚天運元氣於瑞鹿眼都不行。從未失手過卻遭此一敗,不僅如此,還被對方察覺將天運元氣打回,反噬於他,這令紫俊宇極為惶恐,怎麽會?


    嶽暝驍一直有留意邊上那位,沒有錯過他身體的微晃和僵硬,眼中冷芒掠過,下馬越過禁衛走上前。既然七妹都認了對方身份,那作為兄長,他不能置人於一方不理會。


    “墨姿三哥,嶽暝驍。”


    對世俗聖明君王,鍾曉十分尊重,拱手回禮:“鍾曉。”


    一眼掃過其錦衣上的金鳳紋,嶽暝驍麵上無異,隻心裏卻泛起嘀咕,七妹夫這應該不算是衝撞母後吧?畢竟人是修士,沒那麽多俗世忌諱。


    “七妹在陪父皇母後,你是上禦輦還是同我騎馬?”


    鍾曉彎唇:“騎馬。”


    “那好,”嶽暝驍抬手,禁衛立時牽一匹良駒過來。鍾曉接過韁繩,請嶽暝驍先上馬。


    雖看不清楚外麵,但墨榮雲有耳:“從遲漾月、遲夷再到紫俊宇,可見修士待凡人即使不是刻意,也會存一絲傲然。


    你夫婿倒是和你一般,隻你出生世俗,親族又多是凡人,不輕蔑不睥睨實屬正常。但他有那樣的家世還能這般卻是難得,如你父皇所說,鍾家家風高尚,不負三千世界頂級世家之美。”


    他是天刑神,眾生在他眼中皆平等。墨姿無意多說,神識落在鍾曉身,看他上馬,心中想他突然來此一招,是因紫俊宇對她明目張膽的渴求嗎?


    思及十六年前的那次深吻,兩腮更是紅得冒火,她覺得機會這樣的事可以多來幾次,也許有一日她會等到鍾堯日的主動。


    桐花仙府裏,被墨小白摁趴在地的攬月放棄掙紮,兩眼眨巴眨巴地看著外界,那人竟然早就跑出去了,怎麽和尹誌雅凡人一世不一樣?想到什麽,立時凶狠質問:“墨小白,你說你們是不是偷窺吾了?”


    墨小白眼露不屑,掄起爪子給了她兩下:“汪嗷……”


    “肯定是偷窺吾了,”攬月抱頭,氣哼哼地說:“你們都欺負吾,吾真的是虎落平陽被犬欺,這‘犬’就是特指你。堯日上神欺負吾,是吾的榮幸。”


    “汪嗷,”墨小白見她還不老實,又給了她兩下子。


    這死狗看著也就兩個巴掌大,下手卻狠。攬月腦袋都被它打得昏沉沉,兩眼還盯著外頭。鍾堯日提前出現了,再有剛那一震懾,估計紫俊宇得消停了。


    尹誌雅凡人一世,紫俊宇在鍾堯日出桐花仙府後也被收拾了幾回。後來墨柒語走了,墨姿要殺他,他拿修士在世俗大鬥凡人遭殃的話來壓製墨姿,借機逃走。


    逃到修仙界不久,他就放出墨姿乃天水靈根資質。一男修未經測靈卻肯定一女修天水靈根資質,除卻某些特殊情況,僅一種可能,那就是兩人幹了那啥啥。


    看熱鬧的人,總喜把事往醃臢裏想。


    一時間墨姿名聲一落千丈,本是天才女修,卻在元嬰前失了元陰,還被經手人爆出資質,各方同情中帶著惡意滿滿的奚落。也就墨姿性情冷,不在意他人目光,不然心境肯定要受影響。


    更叫她恨的是,紫俊宇毀了墨墨名聲之後就不知躲到哪個老鼠窟窿裏去了,她遍尋不著,不然墨墨也不會留他活那麽久。


    不過今生……攬月嗦起了手指,她找不到,不是有乾元神珠嗎?下界的很多事鍾堯日不能過多摻和,她也不問他,但乾元神珠?那老東西可是欠她一筆大債。


    還有憑什麽老東西惹下的禍,要墨墨來受?先是鹿明禦,再是尹誌雅,一個比一個狠毒,耍出的猴戲一出比一出精彩。哼……想想就來氣,一把將盤在背上的墨小白扯開,爬起拍了拍身子,回去她的攬月鏡。


    此刻與鍾曉僅隔著嶽暝驍的紫俊宇撐得相當艱難,可即使知墨姿已有夫婿,他也沒想現在就放棄,隻因墨姿元陰還在。他不是非她不可,可像她這般資質的女修實不多。


    因遭天運元氣反噬,內裏受傷,壓製趨弱,赤陽三熠火再次活躍。


    紫俊宇麵上燒紅,他天生雷陽之體,可卻不是雷靈根,而是金靈根。雷陽屬火,但他金靈根值達九十六,十分強勢,故雷陽之體帶來的困擾不大。變故出現在三十七年前的羽燃洞天之行。


    羽燃洞天是一處中品秘境,在軻來中千世界中品秘境達千處,但麵向築基期的卻不足雙手之數。此洞天開啟時,正逢他築基大圓滿,豈能錯過?


    軻來界皆知羽燃洞天養異火,他有心尋一陰火消弭雷陽的火性,卻事與願違,竟被極為霸道的赤陽三熠火纏上,還紮根於丹田,霎時間體內雷陽大盛。


    結金丹時,若不是他準備充分,怕是要死在強盛的雷陽之下。


    老族長說,赤陽三熠火紮根丹田,就是渡劫境大賢出手,拔除的可能也僅兩成。但不拔除,火克金,雷陽加上赤陽三熠火,不出三百年必損他的金靈根。


    解決的法子有二。一是尋陰體行雙修,采陰禦陽,同時將過盛的陽氣渡給陰體。這事放在旁人身上不難,可他不行。雷陽之體有赤陽三熠火加成,非一般陰體可承受。若是傷了陰體就是他的罪了。


    而他修的又是《衍天募運》,他不想拿好不容易集來的功德與氣運去償孽債,所以隻能尋盛陰。


    盛陰體包括純陰之體、天水靈根、水靈體等,這些都不好尋,還要與他修為相當,那就更難遇見。勝在赤陽三熠火能自辨盛陰,他又是雷陽之體,對盛陰感知強烈,隻要遇見盛陰定不會錯過。


    除此一法,還有一一勞永逸的法子,就是尋極陰極寒之水,凝成火種融入赤陽三熠火,促其變異成偏陰火。


    隻極陰極寒之水不易尋,且促異火再變異非常危險,一絲不慎,就會被異火焚燒。


    一勞永逸的法子,他暫時不敢想,現修為淺薄一切以穩妥為上。成就元嬰之前,他必須要找到合適的陰體行雙修事,棄去元陽還要采陰抵消過盛雷陽。


    遊曆二十餘年,墨姿是他遇見的陰氣最盛最純粹的陰體。而於墨姿,他的元陽、雷陽都是大補,可助她快速提升修為。


    赤陽三熠火促紫俊宇雷陽外溢,直向墨姿所在的禦輦,經過嶽暝驍時,嶽暝驍隻覺周遭驀然炙熱,其下手的鍾曉卻抬起左手兩指一撥,彈回雷陽。


    他與墨姿是天作之……沉浸在思緒中的紫俊宇被彈回的雷陽一撞,本就因天運元氣反噬而傷的身體更是大損,再壓不住逆流的氣血,噗地吐出一大口鮮血。血灑在馬頸上,冒著熱氣。


    不止禁衛,就連嶽暝驍都大驚,凝目看著紫俊宇從馬背上摔了下去,卻無一人敢上前,隻因其周身遍布赤紅色火苗。


    被禁衛擋在路邊的百姓,瞠目結舌。寒冬裏,在火苗現於那紫衣男身的瞬間,此方卻如夏日般炎熱。這到底是人是……是仙?


    鍾曉終於舍得賞紫俊宇一眼了:“一再冒犯,爾當本座是死的嗎?”


    嶽暝驍沒想會有這一出,回首看鍾曉,見其眉目清冽不怒而威重,徒然覺得他錦衣上的金鳳黯然失色。


    “呃……”


    紫俊宇傷重,一時難以爬起,趴在地上殘喘,試圖運轉功法,壓製張狂的赤陽三熠火。


    對於鍾曉的打擊,他無力反抗,心有不甘,卻也不敢放肆:“鍾道友,冒犯你與墨道友,是在下的錯。你也看到了,在下不是有意冒犯,實乃身帶傷壓製不住這異火,還望見諒。”


    “因何而受傷,本座以為你很清楚,”鍾曉斂目:“天賜瑞鹿,”見紫俊宇色變,他不含糊接著道,“不是讓爾行下流,爾當自省自重。否則祥瑞亦會成災,再到那時,悔之晚矣。”


    此訓言他隻說一次,盡到天刑本分。紫俊宇是否回頭,全在己身,與他無關。


    原來是瑞鹿眼,禦輦內墨姿冷顏,神識掃過這滿城的百姓:“多行不義必自斃。紫俊宇,卞啟墨氏這一筆我先記下,他日必尋你討回。”抬手正想聚力將那人扔出卞啟城,卻見那人催動一枚傳送玉牌匆匆遁逃。


    坐在鏡中的小鏡靈有點轉不過彎,眼巴巴地看向紫俊宇留下的那兩撮小火苗,他這就走了,不纏墨墨了?


    轉過彎來後,移目向高高在上的那位大人,攬月不懂了,明明這麽簡單的事,在尹誌雅凡人一世,鍾堯日為何忍了一月才出桐花仙府?


    是還不夠愛嗎?


    鍾曉知道孟裏在盯著他,也清楚她在疑惑什麽?其實無論是尹誌雅凡人一世還是鹿明禦的前生,都在乾元神珠帶著二魂回到初始,本質上就已經消亡,不存在了。


    乾元神珠乃造化神物,不但知天地事,還可創造化育形成自然境。當然後者是在乾元神珠未跌落神境時可達的,現在是肯定不行。


    神珠能創造化育,自可行回溯之法,而其因主人執念,護著的二魂回到初始,行的就是回溯之法,逆轉了辰光。這也使得除了被護著的二魂躲過了天地規則,其餘生靈、生態則均在天地規則之下隨辰光回溯。


    所以擁有多一世的隻有鹿明禦和尹誌雅。


    而乾元神珠和孟裏雖也回到了那兩人投胎時,實則在這場辰光逆轉中,唯他們沒有被逆轉。在天地規則影響之下,一個跌落神境一個受了重傷。


    至於他的行事,在孟裏看來是有對照,但於他卻是沒有。


    鍾曉眼底平靜如水,他也在天地規則下回溯了。尹誌雅一世,他此次隨墨姿入世俗是如何行事,與當下沒有可對照性。因為況昷界天地規則因鹿明禦出現了混亂,其後他讓墨姿去殺鹿明禦,這兩點是一切變化的根源。


    攬月鏡正在想兩世的不同,很快就發現尹誌雅凡人一世,十六年前,墨墨與鍾堯日並沒有親親,兩人是在這次卞啟之行……一月後鍾堯日現身去墨府的第一晚親的。


    深入細想,兩手耙腦袋,魚來秘境中鍾堯日讓墨墨殺鹿明禦,目的很直白,就是想墨墨通過此來累積功德,博得天眷。


    因為殺鹿明禦,他們深入了四燁樹林,遇到玄龜枯骨,得了菩提樹,然後……墨墨在開辟的小洞府裏再次調戲,不,是她與鍾堯日兩個互相明心境。


    這麽一捋,攬月了悟原來從鹿明禦和尹誌雅被乾元神珠那老東西帶回到初始,一切就不一樣了。


    第43章 都來了


    墨榮雲、嶽致銑夫婦對鍾曉的表現非常滿意,待回到皇宮明承殿外下了禦輦見到本真,那態度更是上了一層樓。甚至兩人看到鍾曉錦衣上的金鳳,都沒有一絲不快,隻覺就該這麽穿。


    鍾曉與墨姿對視一眼,見其腮邊的紅還未退去,心似被毫毛輕撓,平靜如水的鳳目中闖入了一絲情緒。


    “風塵仆仆而歸,未有準備,有失禮數,還望曉見諒,”嶽致銑自認還有兩分眼力,笑看著兩步外的年輕人,滿意之情溢於言表。


    小七不愧於老師教養,挑選的夫婿單論呈於外的清貴氣韻,便知是人中龍鳳。再想其不動聲色就重傷紫俊宇,可見此人實力超群,遠非現下的小七能比。


    這般他與榮雲又能放心一些,隻心裏不免擔心自家家世微末,小七於鍾曉麵前立不住腳。


    在鍾曉看來,身為一代君王,嶽致銑能不顧世俗陳規允唯一的嫡出尊母姓,還極力保護、珍愛,其於墨姿可堪慈父。他敬他,拱手回禮:“是曉貿然,君不怪就好。”


    “哈哈……你不來,我夫妻二人怎知小七已覓得鍾意人,”嶽致銑佯裝微怒地回頭瞪了一眼墨姿,與妻相視一笑。


    “父皇、母後一路舟車勞頓,還是先進殿梳洗歇息一番,”嶽暝驍適時出聲:“皇後和太子妃去安排家宴,兒臣與太子往墨府接幾位先生來宮裏一聚。”


    聞言,墨榮雲轉眼看向皇後和太子妃:“哀家一會擬張單子予你們。”


    “兒臣原還惶恐,現有母後擬單,心踏實了。”


    皇後程譯瑩乃嶽致銑伴讀鎮臨侯程嘉朗之女,行為大方得體,品性溫婉賢淑,與潤賢帝嶽暝驍成親三十載,育有兩子兩女,侍墨榮雲如生母。嫡長子嶽承瑄滿十二歲被立為儲君後,其行事更是謹慎。太子妃進門,待太子妃亦如親女。


    三十年來唯一一次失態,是嫡長孫女嶽悅隨靜宜仙子離開時,她實在舍不得又強忍不住,當眾哭了一回。


    不過所有的心疼和不舍在親眼見到康樂長公主後,也都消散了,皇後怪自己太小家子氣,差點誤了小悅悅的前程。再者,悅悅在那方天地有如此優秀的姑祖和姑祖父依靠,隻要自己爭氣,想來是誰也欺不了她。


    嶽致銑對旁的都沒意見,隻梳洗……進到明承殿正殿,轉身麵向閨女:“給父皇施個清潔術。”他有見過紫俊宇這麽做過,已經羨慕很久了。


    墨姿大樂,依言抬手施術滿足他。墨榮雲見狀,也默默站了過來。


    清風拂過麵,嶽致銑頓覺一身清爽,不由得想要深嗅,雖什麽也沒聞到,但還是覺得香,幹淨的香味。


    墨榮雲表現得倒沒他那麽浮誇,不過眼神會不自禁地下望,去瞧身上不見皺褶的衣衫。


    嶽暝驍笑看著兩老,輕搖首,無奈中隱露一絲寵溺,跟墨姿、鍾曉告辭後領著皇後、太子夫婦退出明承殿。


    攜妻在上位落座,嶽致銑示意殿下兩人也別站著。墨姿知她父皇、娘親要問什麽,轉頭望向一旁,說到底心裏還是有點虛。


    對此,嶽致銑、墨榮雲隻當沒看見。


    鍾曉麵上笑意若清風,見墨姿看來,目光變得柔和,現在怕他不快之前怎那般膽大,不避諱地伸手牽住她的腕,來到大殿左側坐下。


    “你們在修仙界行過大禮了?”女兒雖不在她身邊長大,但是從她肚子裏爬出來的,墨榮雲很了解墨姿,多此一問,僅是想弄清鍾曉的意思。


    鍾曉如實回道:“沒有,我與墨姿有約在先,一切等她結嬰後再論。”


    結嬰後,魔神珠上的古神魂咒將漸漸解體,隨著魔神珠的渡化,與墨姿神魂慢慢地融合,到時陰爻墨姿的記憶將一點一點地複蘇……也許她活得就不會像現在這般輕鬆了。


    “什麽時候結嬰?”嶽致銑問女兒。


    墨姿搖首:“不知道,我金丹修為剛穩定,現論結嬰過於早了。”她明白鍾曉的擔憂,但鍾曉不懂愛,根本無法體會她對他的癡。不過她相信終有一日他會因她悟情。


    這回答令嶽致銑不禁擰眉:“既如此,又為何等那麽久?”看向鍾曉,意味分明,“可是因為目前小七修為低,你家裏……”


    “不是,”不等說完,鍾曉就否認了:“我的事我做主,結嬰後成親與否全在墨姿。她想,我就娶。她不想,我就陪她繼續行大道。”


    墨榮雲了然了,凝目看女兒:“你不想早些成親?”可明明她表現的不是這樣。墨姿很歡喜鍾曉呢。


    那倒也不是,墨姿思及祖母,斂下眼睫,遮掩眼底的晦暗:“這事之後再說。爹娘,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祖母……現雖看起來無礙,但她內裏已傷,撐不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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