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她身子雖弱,確實也沒生過這麽重的病。


    當時她站在湖邊先想的是那珠子絕對不能丟,便再沒顧及別的就下了水。並非全然沒有把握,她水性好,總不能淹死。


    綠荷緩過神,才想起問,“小姐,您是因為找奇毒草才下水的嗎?”


    沈瑜卿微滯,片刻後點了下頭。


    “小姐不該這樣的。何必為了旁人來搭上自己。”綠荷不滿地嘀咕。


    沈瑜卿沒說什麽。


    她沒說珠子的事。


    吃完藥,沈瑜卿出了一身汗想去沐浴。綠荷出氈帳招呼人備水,隔著一道幕簾的裏忙忙碌碌。


    沈瑜卿靠坐著眼底出神,直到綠荷過來扶她下榻,才若無其事地趿鞋過了去。


    …


    典客長子獲救,家仆險些害了王妃,他前去魏硯帳裏又是請罪又是感恩,他雖無辜,但魏硯治兵素來嚴苛,少不得一番嚴懲。沈瑜卿病好,就見典客攜武林前來拜謝。治得病多了,沈瑜卿對這種事習以為常,說了兩句話就讓他們出了帳。


    她病沒好利索,見風還是會發咳。觀洲荒瘠,想煮點潤喉的湯水都要到他城去買。


    綠荷和醒柳商量差人去買梨子,正巧撞上回來的魏硯。


    “你們回去伺候著吧,我吩咐人去買。”


    兩人嚇了一跳,忙福身謝過。


    魏硯壓著腰胯的刀,想了想,問出口,“你們侍候她,她頸上時常佩戴的珠子是打哪來的?”


    綠荷心猛地跳了下,手心不自覺生出汗,王爺是怎麽突然問起先生送小姐的珠子了?


    “是府中夫人留給小姐的,離開上京前小姐不舍夫人,夫人便給了小姐貼身的玳瑁珠子。”綠荷回道。


    她心揪在一起,王爺現在明顯是對小姐心生好感,萬一知道行嚴先生的事,依王爺的脾性,他們必是不能再留下了。


    半晌才應出一句,"嗯。"魏硯沒多問。


    綠荷回帳,沈瑜卿看她臉色發白,急慌慌跑進來,合了手中書問她,“出什麽事了?”


    帳落得並不嚴,綠荷害怕人聽見,刻意放低聲,“王爺方才問奴婢關於您頸上珠子的事。”


    沈瑜卿眉梢擰了下,她沒想到魏硯這麽執著,會去問她的婢女,“你怎麽說的。”


    “奴婢不敢提行嚴先生,隻說是離開上京前夫人留給小姐的。”綠荷小心地回,生怕說錯一句話。


    “他怎麽說?”沈瑜卿問。


    綠荷搖搖頭,“王爺什麽都沒說就讓奴婢回來了。”


    “我知道了。”沈瑜卿若有所思。


    …


    翌日綠荷煮了梨子湯,沈瑜卿喝了小碗緩下嗓子的幹。


    “小姐,王爺來了。”綠荷在外通稟。


    沈瑜卿擱置下碗,還沒給話,那男人就自己進了。


    人高馬大,腰背挺直,擋住簾外的光。


    沈瑜卿看他一眼,便轉了頭。


    魏硯不是第一回 入她帳,這氈帳比他自己的走得還熟。


    “你怎的又來了?”沈瑜卿皺眉,真當自己不是外人。


    “你帳子暖和。”魏硯長腿進來,眼底看她時的野性絲毫不知收斂。


    他近前,才發現她隻著了貼身小衣,裏罩的襦裙都沒穿,一道溝弧顯出,那片膚白得晃眼。


    他目光頓時更加灼熱。


    沈瑜卿沒看他,對他的情緒一無所知。


    “幾個火爐而已,你堂堂漠北淮安王要什麽沒有,還不至於來我這蹭。”


    沒人答她話,沈瑜卿疑惑地掀起眼,魏硯單手撐著支榻的架子,眼從她胸脯上移開,唇線提著,“是,我是要什麽都有。”


    沈瑜卿問,“你又來戲弄我?”


    他應是剛從外回來了,胡服風塵仆仆,革靴沾土,袖口還有沒拍下去的灰。漠北風沙大,在外常弄得一身沙塵。


    這副模樣是連自己的氈帳都沒回就來找她。


    “有正事。”魏硯垂下眼,對上她看來的眸子,烏黑的,泛著清淺的光亮。


    “什麽正事?”沈瑜卿覺得他還是戲弄自己意思居多,明顯一句能說完的話,還要她問幾遍。


    魏硯沒道出來意,“你先告訴我那珠子哪來的。”


    提起這事沈瑜卿臉色更冷,刮他一眼,“你不是問過我的婢女?還來試探我。”


    魏硯咧了下嘴,盯緊她的眼,“你口中的先生是誰?”


    “自然是我在書院的先生。”沈瑜卿仰著臉,不避不躲。


    “他送的?”魏硯舔舔後牙槽,眼底神色沉下去,幽幽如穀。


    沈瑜卿目光直接,淡淡道:“誰送我的同你有什麽幹係,你口中的正事就是找我來興師問罪?”


    他看著她,眼裏笑意隨之淡了,“是沒什麽幹係。”


    “明日隨我去陽關一趟。”


    魏硯出了氈帳,猛烈的風割肉刺骨,剛從她暖帳裏出來還頗為不適。


    他往出走,風吹得衣擺獵獵,日光極大,照得人刺眼。想到方才她看他時防備的神色,不禁扯扯嘴角,倒是他自作多情,活該找罪受。


    …


    翌日啟程,沈瑜卿風寒好的利索,臨行前綠荷熬了蓮子銀耳湯。到觀洲多日,這還是她頭一回喝到蓮子銀耳湯。


    “不是說觀洲沒有這東西,哪來的?”沈瑜卿隨口問了一句。


    綠荷歡歡喜喜,“奴婢就知道小姐愛喝。觀洲確實沒有,還是那日王爺特意吩咐人出城去買的,梨子,銀耳,蓮子,還有昨日的烏雞…”


    湯…綠荷卡在了嗓子眼。


    “行了,我吃不下了。”沈瑜卿喝了兩口便推拒掉。


    “小姐,是奴婢多嘴,您再喝兩口吧。”綠荷咬咬舌頭,千不該萬不該在這個時候提王爺。


    自那日她說完王爺問過話之後小姐就不對勁。


    “我不餓,收拾收拾該走了。”沈瑜卿淡淡地道。


    “是。”綠荷將碗拿了下去。


    沈瑜卿從氈帳裏出來時,魏硯已整隊完畢。臨行前似是出了急事,張禾打馬而至摸出懷裏的軍報交給魏硯。


    魏硯接過展開快速看了眼又收回袖裏,一句話都沒說。


    不知怎的,張禾總覺得王爺有點不對勁。好像總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什麽。


    譬如現在,若是擱以往王爺看了立時會有軍令,可現在沒吩咐一句。


    “王爺,可要屬下先行過去?”張禾等了會兒,先道。


    軍報從陽關來,大抵是厲粟寫的,詢問下一步行動。他們回觀洲耽擱了太多時日,原定計劃打亂,便要重新部署。


    張禾偷偷觀察王爺神色,見他眼底凝神,唇抿得更緊,是在思量。


    “領一隊人馬先趕過去,一有異動,立刻動手。”


    張禾先領一隊人馬疾馳而去。典客備了馬車,沈瑜卿不必騎馬,她出來有一會兒了,魏硯這才朝她看,“不走?”


    四目對上,他眼裏神色並不和善。


    沈瑜卿抿了抿唇,眸收回來,一手遮了兜帽。綠荷在一側置好石凳,她踩著上了馬車,留下一道雪青的背影。


    魏硯再沒看過。


    趕往陽關來回不過半日,抄近路也就用兩個時辰。


    陽關在關界上。還要往北走,戈壁黃沙,一望無際的遼原曠野。


    沈瑜卿掀開車簾向外望去,跟隨兵卒分成兩列護送馬車左右,胡衣獵獵,迎風狂動,氣勢十足。


    行伍為首的男人身姿矯健挺拔,束身胡服包裹下寬肩窄腰,兩腿夾在馬側,緊實修長。一手抓著韁繩,另一手握著橫在馬前的刀柄。


    他從昨日離開就沒再來找過她了,便是今日起行,他也隻皺眉跟她說了兩個字。


    沈瑜卿不確定他是否猜到些什麽,更不知他是如何做想,這男人心思向來變幻莫測,令人捉摸不透。


    她眼還在他身上,他有所察覺,忽回頭看她,“有事?”


    沈瑜卿想搖搖頭,又不知怎的竟順著他的話說了,“你帶我去陽關做什麽?”


    魏硯勒韁停住,掉頭與她的馬車並行,“你有沒有把握解瘴氣之毒?”


    瘴氣之毒…


    沈瑜卿想了下,她跟隨先生離京巡遊各地,在南方確實見過瘴毒,但若要論能不能解,還要她親自去看看才知道。


    “我要先去看看。”沈瑜卿眼遲疑,北方瘴毒她確實沒遇到過。


    “嗯。”魏硯應了聲,打馬在車廂旁,沒往前走。


    沈瑜卿看了他幾眼,他神情懶散,看著有幾分漫不經心,眉間戾氣似是比以往還盛,生人勿近的架勢。


    又走了一段路,“停下在此地修整。”魏硯抬手示意,安排兩人盯守,其餘人輪流。


    沈瑜卿下了馬車,找了背風的坡站了會兒。


    “外麵風大,緩過勁兒就回馬車裏歇著。”魏硯抖抖袖口的沙,三步並作兩步到她身側,正站在風口的地方。


    如今下了馬,他腰間提刀,那股子戾氣更重了,配上淩厲的眉眼,看起來格外懾人。


    沈瑜卿眼停在他身上,“你想說什麽?”


    魏硯朝她挑挑眉。


    “難道你不是有話對我說?”沈瑜卿仿佛感覺到,他一路看過她幾次,可當她看回去時,他卻移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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