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和其他戰敗逃遁的皇帝可不一樣的,他隻需要成功出了行宮,疾行七十裏抵達京營範圍,這些逆黨的圖謀就將立即破產!


    這是有生以來最驚急的一次逃遁,老皇帝被顛得骨頭都快散架了,臨時的小車並沒有柔軟錦墊,孫時平心驚膽戰扶著。


    老皇帝卻一聲不吭,他護著懷裏的小趙王,小趙王一臉驚慌,他到底年紀小,從睡夢中被喚醒到現在才確切知道發生什麽事,這種弓弦繃緊一線的環境和處境再加上車架的顛簸讓他伸手緊緊拽著老皇帝的衣袖,“皇伯父!”


    “別怕!”


    老皇帝神色淩厲得有幾分猙獰,把小趙王緊了緊,“我們很快就到京營了,無需驚慌。”


    他恨道:“亂臣賊子,可惡至極!”


    朕必將他們這群賊子千刀萬剮盡夷九族!!!


    然事實上,卻沒有老皇帝說得那麽順利更沒有那麽盡如人意。


    老皇帝不是沒有防備的,否則行宮內外就不會有那麽多重的禁軍和京軍,然成也蕭何敗蕭何,坤氏孤注一擲,拚死反抗,今日一舉,他們抱著不成功便成仁的必死想法的!


    攻克了多道防線,幾經艱難獲得成功,又豈能容許老皇帝帶著小趙王成功逃離功敗垂成?!


    在場有的是克敵多年料敵先機出奇製勝的人物,何況他們早就防著老皇帝這一手了,哪怕建築全圖沒有,但既然提著小命行事,那該防的肯定會預防的。


    “皇帝不可能走大道。”


    但凡地圖上有標注的,行宮附近有一點能走人能走車的無名路徑,他們都勘測過。


    眾人攤開輿圖,很快分析,分工合作,東南西北方可能會跑人的小道都圈出來。其中最後可能的就是南、東、北三個方向,無他,通往京營麽。


    楊延宗打量地圖片刻,很快選定三條小道,其餘人各自分配,立即分兵掉頭急追!


    而楊延宗沒多久,就接到偵查小隊傳回的消息,發現車轍軍靴的痕跡了,他笑笑,立即發了信號彈,之後,返身調整路線,抄大路近路,繞至老皇帝前頭。


    遝遝急騎,聲如雷動,禦駕一方大吃一驚,立即掉頭換道,而沒多久,新路前方卻又聽見雷動般的馬蹄聲。


    “陛下,陛下!”


    前方出現的是楊延宗,他快馬而來,暗青色的鬥篷遮掩了他身上斑斑猩紅顏色,他道:“臣護駕來了!”


    真是大起大落,喜出望外,老皇帝一撩車簾,高喝:“快,快去攔截後頭的叛軍!!”


    是楊卿啊。


    楊延宗大概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居然還能在老皇帝心裏撈上一把愛卿待遇。


    然老皇帝卻終究是老皇帝,這個念頭一閃而過,隨即他眯眼,落在楊延宗身後一身軟甲的青鋒白隼等部身上,後者明顯剛剛經曆血戰,身上痕跡,殺氣騰騰。


    而楊延宗跨於馬上,並沒有下來,他居高臨下,俯瞰老皇帝。


    老皇帝從對方微勾的唇角,看到一抹十足的諷刺。


    老皇帝眯眼:“楊延宗,你竟敢叛逆!!”


    楊延宗淡淡道:“臣不想死,不想狡兔死而走狗烹。”他不想死,那就隻能你死了,先發製人,後發往往受製於人,不是麽?


    哼,他曾經也想過當個順臣,可惜老皇帝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即便皇帝也休想!!!


    楊延宗一揮手,前後各千餘兵甲旋即發起衝鋒,他絞殺了三大護軍將領,還有閣臣葛修,把最後的這批禦前禁軍殺得七零八落,卻沒有直接碰老皇帝的車駕。


    楊延宗和後來包抄追上的季元昊眼神碰了一下,兩人很默契的,將老皇帝趕了回頭。


    車輪轆轆,飛快顛簸在崎嶇不平的山道上,老皇帝叱吒風雲半生掌控皇朝和底下的臣民性命和命運數十載,即便曾經墜馬重傷,也未曾像今日這麽狼狽過。


    他真正品嚐了一回喪家之犬的滋味,明明強兵勇將就在數十裏之外,偏偏此刻卻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沒多久,他終於迎頭撞進了坤皇後和坤國舅的包圍圈中。


    坤皇後被一名死士背著,對方鬆手,她下了地,端詳那小車片刻,笑道:“陛下,陛下,臣妾來了。”


    這一刻真暢快極了,一個多月前,她匍匐在這個男人腳下,懇求對方放過她的母家,坤氏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老皇帝是怎麽做怎麽說的?


    這個老男人毫不猶豫拂開她的手,在她耳邊冷聲:“不可能!”


    坤皇後縱聲大笑,“好一個不可能啊!”


    才個把月的時間,也輪到她對老皇帝說一句,不可能了!


    真是暢快極了。


    坤皇後伸出手,死士取出一個很小的葫蘆和一個酒杯,倒出一杯酒,然後,坤皇後從懷裏取出一個小紙包,把裏麵的粉末都倒進酒杯裏頭去。


    這是鴆毒,是坤皇後特地給老皇帝準備的,毒性強烈,腸穿肚爛,痛苦至極。


    “陛下,你還記得姑姑嗎?”


    老皇帝的元後,第一任坤皇後,可謂賢良淑德,為了老皇帝全力爭取母家的支持,打敗當時陳淑妃所出的慶王,最後卻因為老皇帝唯一的兒子早夭在繈褓裏,被老皇帝暴怒苛責,最後心如死灰,鬱鬱而終。


    “你生的孩子過半都胎裏不足,你不知道嗎?”


    小車被箭陣上了三輪,所有負隅頑抗的禦前禁軍統統倒在血泊裏,小車射得像馬蜂窩似的,坤皇後一把掀起車簾,露出裏頭捂著腰腹一動不動目光懣恨淩厲的老皇帝。


    老皇帝倒是年紀大了,這麽一番沒有減震的狂奔顛簸,顛得他有點受不了了,車停下,他想坐直起身,卻嚐試了好幾次,都未能成功。


    坤皇後短促冷笑,居高臨下欣賞這一刻老皇帝極度狼狽的姿態,她姑姑薨後,老皇帝是怎麽做的呢?不到半年,他下旨再立坤氏女為後,當時,她十二歲。


    要是坤氏這般一直被倚仗信賴,家族得以繁榮興盛煊赫下去,那坤皇後也就罷了,可老皇帝那親侄兒一出生,這老頭就立馬翻臉不認人了,她,坤氏,俱已趟渾水下了場,又怎麽甘心?最後落得一個漸漸被削出核心權力圈的下場?!


    “陛下,來吧,臣妾伺候您上路吧!”


    坤皇後笑了兩聲,伸手猛一拉老皇帝的下巴,後者倏地掙開暴起,可惜徒勞,兩名死士一左一右,利索將其鉗住壓回去,坤皇後十分利落掐住他的下顎,一仰他的頭,把整杯鴆酒灌了進去。


    死士在老皇帝的咽喉處捏了一下,酒水來不及往外噴,就已順著喉管進入胃袋。


    喉管乃至胃袋,很快出現一種火灼般的痛感,老皇帝目眥盡裂,扣住咽喉,嗬嗬兩聲,倒在車廂裏掙紮起來。


    坤皇後抽出一條帕子擦了擦手,好整以暇,微笑欣賞。


    最後,她將帕子扔在對方身上,直接轉過身。


    坤皇後親手毒殺了老皇帝!


    在此期間,坤國舅打馬上前,掀起車簾瞟了一眼,眉心蹙眉,小趙王不在。


    但很快,他一名心腹快馬折返,附耳低語幾句。


    坤國舅隨即對楊延宗季元昊等人道:“諸位,我去去就來。”


    楊延宗季元昊等人俱沒有異議。


    說來這血脈親緣著實是一個奇妙的東西,老皇帝在最後關頭,將小趙王送回趙王妃的小車,並點了幾名心腹,小車車輪拆下,生生改車為轎,令心腹護著小趙王另路逃生,為其爭取一線生機。


    然終究也沒什麽大用,坤國舅是不可能放走小趙王的,而重重包圍之下,要順逃出生天實在太需要運氣了。


    但很明顯,這樣的絕頂運氣是可遇不可求的。


    坤國舅很快就率人追上了小趙王,圍殺了一盞茶,小轎轟然落地,坤國舅用劍撩起布簾,車內,首飾全無的趙王妃緊緊摟著小趙王,而小趙王也反手抱著他的母親。


    小趙王白皙稚嫩的麵龐泛青,但還是挺了挺他的小胸膛,他雖然害怕,但他還是擋在母親身前:“你要殺便殺我罷,別殺我母妃!!”


    “趙王殿下,哦不,是皇太子殿下。”


    坤國舅伸手,用劍尖挑了挑小孩金冠垂下的兩條玉帶,冷笑一聲,他偏不,他偏要殺!


    你個小屁孩如今又能奈我何了?!


    坤國舅冷笑著,卻反手一劍,深深捅進趙王妃的心窩,他驀反手一抽,趙王妃慘叫一聲,熱血噴湧而出,噴了她懷裏的兒子一頭一臉。


    她急促喘了兩聲,來不及最後說一句話,就這麽慘死在小趙王麵前。


    小趙王死死瞪著坤國舅,“啊——”


    他一揚早已握在手裏的小匕首,撲了過去,坤國舅哼笑一聲,一抬手,劍尖向前,飛撲過來的小趙王就被捅了個對穿。


    小孩被甩在草叢裏,劇痛裏,他掙紮爬向他母親的屍身,但在半路上,被第二劍徹底斷絕了氣息。


    坤國舅下令,“收拾一下,都抬回去。”


    身後死士早已準備布袋,直接裝起屍身,蒙上黑布,背了起來。


    此間事情,楊延宗等人當然不知道過程,但結果猜到了,見坤國舅等人扛回兩個布袋,便沒說什麽。


    一行人立即折返溫泉行宮,開始處理後續事宜。


    ……


    這一場凶險異常一波三折的淩晨逼宮最終以險勝落下帷幕。


    等收拾完必須收拾的,將一切錘成定局,皇帝駕崩的鍾聲敲響行宮及陽都城內外,楊延宗季元昊等人率兵退場回營,之後,才得以騰身快馬直奔瑒嶺莊子去接人。


    蘇瓷等人早已望穿秋水了。


    主要是中後期深入內宮,而情況混亂,負責傳訊的小分隊也緊急加進搜索隊伍之中,消息就中斷了。


    蘇瓷壓力很大,她一邊要編話安撫陳氏楊重嬰,另一邊卻忍不住擔心起行宮情況。


    媽的,這種七上八下的心情簡直了,所以她一向寧願自己也親身參與冒險都不愛待在安全地方等著。


    就在那個霏霏細雨的早春,她屋裏根本坐不住,沒一會兒就套上袖筒撐著油紙傘,到山坡前踱來踱去舉目遠眺,嘴裏嘀咕:“怎麽還不回來?”


    她說的是大飛,這家夥一跑就沒見回頭了,她想讓阿康去探探消息,阿康卻不肯,他接到的任務是保護蘇瓷及楊家人,必要時立即護送她們離開。


    就在這個天色昏暗欲沉,綿綿細雨漸漸有變大的趨勢的時候,莊子最左側的山道方向,卻突兀響起了馬蹄聲。


    蘇瓷立馬抬頭望去。


    隻見濕漉漉狹窄的黃土羊腸小道,墨綠的長青樹蔭和荊棘叢之後,轉出一騎,毛色油亮四蹄有力的戴著披甲護具的棕色大戰馬,大馬身上尤有血腥,而馬背上是那個高大悍然的熟悉男人,甲胄在身,血跡斑斑,容色帶著沉肅和幾分疲憊,氣勢赫赫,那雙黑色的眸子幽深不見。


    帶著血戰後的一身駭然氣勢,黑甲黑衣,他坐在馬背上,遠遠和蘇瓷對視了一眼。


    蘇瓷一愣,又驚又喜,飛奔過去。


    這個男人翻身下馬,單手持著頭盔,蒙蒙細雨落在他尚沾有幹涸血跡的顏麵上,他對蘇瓷說:“我回來了。”


    “別想改嫁。”他補了一句。


    她這輩子都隻能是他的女人。


    蘇瓷:“……”


    氣氛一下就變了,本來有點劫後餘生的催淚感以及驚喜交加的,但他冷不丁這一句氣氛一下一變,她心裏一樂,忍不住笑了起來。


    “行,那你記得活久一點。”


    她抱著他的手臂,細細端詳他一眼,卻發現他狀態實在不怎麽樣,厚厚的牛皮重鎧被割開很多道大小不一的口子,渾身幹涸的血跡,連發根都有,一時都分不清究竟都是別人的還是摻和著他的,可以想象他剛剛經曆的是怎麽樣的一場凶險激戰,他好不容易平安歸來,蘇瓷並不想在他最疲憊的時候追問些有的沒的,他能這麽輕車簡從回來已經說明很多東西了。


    枕著他的胳膊,端詳他一會兒,“先洗洗嗎?”再上點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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