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風傳來血腥味,眾人心一緊,輕傷的梁再升急忙一躍奔了出去,大家緊隨其後!


    隻見平坦的崖頂,倒伏了一地的屍首,有黑衣死士的,也有他們的人的,一共七八具之多,梁再升伏地掰起地上兩具同伴的臉,“是侯正和叔束!”


    一個是跟著季元昊一起出去的,另一個是第二批出去找人的,顯然兩撥人已經匯合了,與遁蹤追搜而來的黑衣死士展開激戰,現場血跡斑斑,戰況顯然極其激烈,這戰鬥的痕跡一路往東延伸過去。


    梁再升陳義渠等人大急,立即就要遁蹤追過去,但回頭看一眼任氏,任氏退後幾步,把自己藏在崖邊的茅草和巨石的縫隙裏,急道:“你們快去!快!!”


    現在可不是矯情推脫的時候啊,梁再升立即點點頭,和陳義渠等人急急往東邊追去了。


    季子穆猶豫了一下,他今年已經十六歲了,在陳義渠等重傷員都上了的情況下,他其實差不多能算一個重要戰力了,他擔心父親,但又放心不下母親,最後任氏一推他:“去找你爹,娘一個人可以的!”


    “小心些!!”


    “嗯!”


    最後季子穆一緊劍柄,點了點頭,跟著梁再升等人一起疾奔而去!


    崖上很快就安靜下來了,濃重的血腥味和屍體殘骸,北風呼嘯掠過坡上崖頂,不一會兒就吹得人通體冷冰冰的,任氏緊了緊外衣,屏住呼吸藏著,雙手合十祈求著,祈求佛祖保佑,保佑梁再升等人及時趕到,季元昊平安無事!


    她信佛,不知不覺是跪了下來了。


    祈禱了許久,北風越吹越冷,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一邊小心往東張望,一邊小心翼翼再往裏頭挪一挪。


    任氏藏身的這個地方正是崖邊不遠,草木荊棘十分豐茂,在靠近崖邊那一側還有七八塊巨石,巨石之下,則是一個非常傾斜的高坡。


    這個位置不但利於藏身,擋風也挺好的,任氏冷,就往更裏頭的兩塊巨石之間退去,她也謹慎,撿了根枯枝,一邊小幅度敲打,一邊用另一隻手摸索著,護著肚子慢慢往後挪。


    但她摸著摸著,忽然摸到一塊冷濕粘稠的東西,觸感……像血液!她心跳驟然漏了一拍,急忙低頭望過去!


    還真是!


    隻見一塊半掌大小的血跡落在草叢底下的沙地上,和沙子混合成了黏膩褐紅一塊,看形狀卻像是人從半空一掠而過退向陡坡方向,在空中噴濺下來的!因此並沒在草叢和崖邊留下什麽踩踏戰鬥痕跡。


    任氏急忙拔開草叢,果然是!長長一行噴濺而出的血跡,從大到小,甚至一些草葉上都濺有了,而且更重要的是,她眼尖,在最大血跡不遠處發現了一點白色的東西,任氏伸手一夠,一看,赫然竟是季元昊懸在腰間的玉佩!


    這塊玉佩,還是今天早上她親手給他係上的!


    玉佩之上的四喜結被人一刀削成兩半!鮮血染紅了這塊羊脂般的白玉佩。


    任氏大駭!急忙跟著血跡爬了幾步,趴在崖上往陡坡下張望,她急忙回頭,可是梁再升等人早已遠去,身邊僅剩冷風呼號。


    狂風吹散厚重的烏雲,隱蔽的月盤露了出來,山間的月色很亮,也不知是不是任氏的錯覺,她感覺自己似乎聽到一點兵刃交擊的聲音,餘光看見高坡之下往南的方向有銀光閃了一下!


    她瞪大眼睛,死死瞪著那裏!


    ……還真不是錯覺,等了一會,再次有微微的銀光一閃而過。


    她緊緊捏著手裏那塊染血的玉佩,忍了數息,終究是忍不住了,霍地站起身,開始尋路要下崖!


    任氏也並不是個手無抓雞之力的女子,幼年跟著季元昊體會世態炎涼,後來還進了四王府這個虎狼之地,她沒這個條件嬌弱,也深知外人都是靠不住的。那時候季元昊身邊還有兩個武衛,她打小就跟著一起學習拳腳功夫,直到後來進了四王府才停了,但她一直都有偷偷練的,直到後來嫁了季元昊,當時季元昊也越來越招人眼,這才沒有繼續煉下去的。


    如今提起裙擺,跑得也不慢,她很快就找到了一條相對合適下坡的路徑,攀著邊緣的半枯的藤蔓,她慢慢往下滑,以最快速度挪了下去。


    等任氏趕到的時候,季元昊和那些死士的激戰剛好到了尾聲。


    雙方都非常慘烈,季元昊身邊的兩人都已經死了,屍身就倒伏在不遠的地上,季元昊身上傷痕累累,拄劍站了幾次,站不起來,他唇色微微泛紫,卻是中毒了。


    剛才不慎被對方的毒鏢擦中,但他當時陷入苦戰,慢一拍才騰得出手剜去手臂那塊肉,卻是晚了一點點,餘毒讓他頭暈目眩,四肢漸漸有一種麻痹的僵硬感。


    任氏趕到的時候,他拚盡全力重傷最後兩名敵人,自己栽倒在地,趕緊摸索從懷裏取出解毒丹,可是毒漸漸蔓延,手腳已經不停使喚,“啪”一聲,瓶子掉下蠟丸滾了一地。


    那鮮血滿麵的敵人搖搖晃晃,站起身,緩了緩,露出一抹殺意凜然的笑,打了個呼哨,隨即手中劍一翻,快步直奔半躺在地上的季元昊!


    千鈞一發!


    “啊——”


    任氏目眥盡裂,她不顧一切,衝了出去!幸好這人是重傷在身,被她這麽冷不丁重重一撞,“嘭”一聲,直接撞翻,骨碌碌滾下坡去了!


    “夫君!”


    任氏喜極而泣,又驚又緊張,急忙撿起地上的蠟丸捏開,“是這個嗎?啊?!”


    季元昊已經說不出話了,費力點了點頭。


    任氏趕緊把解毒丹送進他嘴裏,並且一連送了三顆,季元昊勉力:“……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剛才黑衣死士吹那呼哨,是召集同伴的。


    這藥量是夠了,但沒這麽快發揮作用的,所以得趕緊離開!


    任氏當然知道厲害,她半跪著,連扶帶攙,季元昊盡力扶著山壁,可惜他中毒作用不大,身軀的重量還是基本都壓倒任氏身上,任氏咬緊牙關,架著他的胳膊,站起喘了口氣,扶著急忙揀個方向離開。


    夫妻多年,同甘共苦,縱然之前有爭執冷戰,但此刻危機在前,那點子矛盾已經被拋在腦後了。


    任氏已經竭盡全力,扶著季元昊蹌蹌踉踉摸黑前行,而季元昊也半閉目調息全力催動藥力,希望能盡快解毒。


    可客觀環境的條件,卻是並不能隨人的意誌所改變的。


    那黑衣死士落水前的一聲呼哨,召集來了兩名手下,二人急忙將他救起,黑衣頭領顧不上包紮傷口,重喘指著:“……快!瑒侯。”


    就差最後一哆嗦,絕對不能讓對方跑了!


    那兩人黑衣手下立即追了上去,幾個起落搜尋,短短時間就追上了季元昊,厲喝一聲:“姓季的!往哪兒跑!”


    這二人,身手不及黑衣首領,但也絕對不是此時此刻的季元昊和任氏可以抵抗的!


    任氏“啊——”一聲,她提起剛才撿的長劍,掉頭就衝了過去。身軀尚且被毒素控製麻痹不能動的季元昊立即摔倒在地,他費力撐了撐,可惜四肢尚還不停使喚,大急,但也隻能勉力催動藥力!


    一名黑衣人直奔季元昊,季元昊咬緊牙關,陡然暴起,匕首重重在對方脖頸一劃,對方“嗬”一聲頸血噴湧,而他也“噗”一口鮮血噴出,內息瞬亂,方才全力一壓的毒素瞬間反噬,一瞬臉龐泛紫,人連動也不能動了。


    他需要至少半盞茶的時間,才能毒素漸解重新站起來。


    而剩下的那名黑衣人一抹臉上的血,已經提劍冷笑逼將上來的。


    任氏被他一腳踹到滾下土坡,不知道滾到哪個草堆去了。


    任氏並不是他的目標,一時大意被這個臭婆娘割一下臉,他反手一劍一腳將對方踹了出去,注意力瞬間又回到季元昊身上了。


    任氏趴在草叢裏,痛苦皺了一下眉,但她冬衣後她外傷不重,停一停立馬就能緩和多了。


    現在擺在她麵前的,現在有兩條路:一,黑衣人根本不在意她,她現在掉頭就跑,大幾率是能跑掉的,自己和腹中的孩兒都會沒事。


    第二條路,就是回去,保護季元昊,熬過這半盞茶。


    但那個黑衣人身手明顯比她要高出不少,她如果選擇第二條路,很可能凶多吉少。


    甚至最後兩人會一起死,包括她腹中的骨肉。


    可任氏毫不猶豫,她根本就沒有想過跑,餘光那人長劍一抖,她幾乎是馬上就爬起來,撿起地上的長劍衝了回去,“啊——”


    她像一頭母狼一樣死死擋在季元昊的身前!


    “瑩兒,瑩兒,……”


    季元昊見她竟回頭,氣息一亂,任氏捏緊劍柄,不敢回頭,死死盯著那個黑衣人,但她還是對他笑了下回應!


    為了他,她即便是死了,也是情願的!


    任氏外柔內剛,這一瞬爆發力是驚人的,那黑衣人冷哼一聲,一劍橫掃,竟被任氏擋下了!


    這兩人纏鬥在一起,結果是非常慘烈的。


    這個慘烈,主要是說的任氏,意誌力並不能完全彌補武力,她很快身上大傷小傷無數,頭部被重重磕在地上石塊上,登時血肉模糊,季元昊目眥盡裂,連黑衣人都以為她死了,提劍直奔季元昊而去,但誰知任氏突然翻身彈起,死死抱住他的腳。


    “他媽的臭娘們,你是不是找死啊?!”


    任氏現在體重挺厲害的,被死死這麽箍著,黑衣人一時竟掙紮不開,眼見季元昊臉上紫色越來越輕,他大急,反腳一踢,不動!他反手一劍,重重紮進任氏胸腔,對方竟然還是不動!


    “賊子!!”


    要說現場最焦慮的,非季元昊莫屬了,他拚命催動內息鼓動藥力行走,隻差最後一步,這時任氏胸口被重重紮了一劍,一抽,一蓬鮮血噴出,他目眥盡裂,直接連噴了兩口鮮血,氣血在這一刻奔湧到了極致,衝破障礙,這一瞬甚至連毒素緩褪後四肢仍麻痹的生理影響都被意誌力所力克,他噴血一躍而起,趔趄一步,一劍直削黑衣人咽喉!


    兩人激戰在一起!


    早已經是強弩之末的任氏的手終於鬆開了,黑衣人想一腳踹開她,被季元昊一記急攻不得不放棄,立時往後一閃。


    這兩人的交戰鮮血淋漓,一開始季元昊是在下風的,但隨著時間稍稍拖長,他身上毒性越解越多,戰局很快逆轉,最後季元昊淩厲一劍,正中對方心髒,黑衣人倒地斃命!


    但季元昊甚至來不及多看他半眼,長劍刺實,反手一抽,立即轉身奔向任氏。


    “瑩兒,瑩兒!”


    任氏微微睜開一線眼縫,露出一個喜極而泣的微笑,“太,太好了,……”你沒事!


    季元昊幾乎悲愴落淚,任氏情況真的很糟糕,淩亂發髻覆蓋的左側頭部血肉模糊,但這還是不是最重的傷,最重的傷是她死死拖住黑衣人時被紮的那一劍,位於膻中下方,深深紮了進去,鮮血噴湧。


    季元昊立即給她點穴止血,撕下內衣和身上所有藥物死死捂住傷口,眼前模糊一片,有一種心髒炸裂的感覺,他嘶聲:“沒事的,沒事的,……我們去找蘇瓷,蘇瓷就在附近,她能救你的,沒事的!!”


    他慌忙抱著任氏蹌踉站起,一個縱越往東南狂奔而去!


    ……


    其實這個時候,蘇瓷狀態也不怎麽好。


    追蹤和圍殺,楊延宗這邊也遇上了,但他們比季元昊那邊情況要好多了。


    一來重傷員沒那麽多,戰鬥力相比更強些,二來就是他們走得更遠一點,已經率先和阿照等人匯合了。


    這時候才知道,他們已經深入山中近百裏了。


    楊延宗和季元昊這邊的人一聽變故就知不好,當即傾巢而出,有明麵上和徐文凱等人竭力打開皇陵機括並那坤氏那邊撕扯的,更多的圍著皇陵撒開人手尋找另外進口。


    但真的誰也沒想到,這個地底機關居然這般的龐大,全範圍足足覆蓋數十裏這麽厲害,所以進入深山的人手還是相對比較少的。


    也就找了大半天,一無所獲,最後阿照阿康以及楊延貞等人匆匆商量過後,才開始一路發散進去。


    但人撒進去這麽大的群山,還是比較大海撈針的,阿照這一隊十數人,是無意中發現了離門附近的踐踏痕跡才急忙追上來的。


    因為深山聯絡不易,他們唯恐招來敵人,並沒有放響箭。


    這麽做的是非常正確的。


    多了這十幾人,在對戰追兵中楊延宗這邊就輕鬆多了,花了小半個時辰,就解決戰鬥。


    之後終於停下來略作包紮休憩。


    阿照匆匆說了下外麵的情況,並沒太出乎意料,這事的關鍵是他和季元昊死不死,楊延宗眉目冰冷聽完,並未表態,一切等他出去再說。


    阿照說完,又擔心看一眼蘇瓷:“夫人如何了?”


    楊延宗蹙眉緊了緊懷裏蘇瓷,把自己剛脫下來給她披上的外袍裹緊一點,有點擔心低頭看著她。


    蘇瓷狀態並不怎麽好,雖沒有骨折和大的外傷,但小傷輕傷卻無數,摔的磕的,被刀劍劃的被匕首割的,其中最嚴重的是右手掌心和後腦左側,掌心是最後紮死那個女死士的同時自己也被割的,她那小尖刃沒有匕柄,她握著狠狠往下紮,傷人同時自己也被割得很深。


    另外還有後腦左側,磕出了足有雞蛋那個大一個鼓包,又青又腫,之前一直精神緊張完全不覺得痛,見了阿照等人心裏真正一鬆,劇痛感就上來了,她還有些腦震蕩了,惡心想吐,剛才剛扶著樹幹吐了一輪,急得楊延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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