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坤太後和坤國舅此生最狼狽的時刻就在此間。


    讓人覺得諷刺的是,兩人身上穿的尚還是寸衣寸金的華貴的大禮服。


    半個時辰前,兩人高高在上,接受百官萬民朝拜,而半個時辰之後,卻淪為國賊,人人痛罵,恨不得親手誅之!


    坤太後真真恨毒的小皇帝:“這個該死的小崽子!”該死,該死,該死啊啊!!


    倘若她早知今日,她在繈褓時就直接掐死了他!!


    坤太後釵環斜亂,變化太快太突然,她直到現在才回過神來,當真的胸如火燒,目眥盡裂!


    “哥,現在怎麽辦?”


    怎麽辦?


    他怎知道怎麽辦?


    真的誰也沒想到會這樣,半個時辰前,兄妹倆還意氣風發高高在上,坤國舅尚且還躊躇滿誌做著小皇帝仲父的美夢呢!


    他真的氣死了:“你怎不拉住他?你就在上頭盯著還能讓他跳下來,你這是幹什麽吃的?!”


    “他不對勁,你事前居然一點都沒察覺?我是怎麽千叮嚀萬囑咐你的?!”


    坤太後啞口無言,提起這個她就恨啊!昨天姓徐的那老不死出宮,明明強撐佝僂目露黯然的。


    而事後她仔細看過,小皇帝訥訥沉默,一如往昔的。


    她真的想不明白,究竟是哪裏出了岔子!


    “嗐!”


    坤國舅罵了坤太後幾句,但現在互相責怪毫無意義,他咬緊牙關想了片刻,“我們出海!”


    他忖度著想帶著坤太後移駕到封地或東邊南邊之類遠離陽都的地方,想再捧起另外一個小皇帝。可思來想去,這倉促之間,兄妹倆身敗名裂的,後頭徐文凱等人又窮追不舍,根本容不得他們緩過氣來再去建小朝廷,這想法雖好,但可行性實在有點兒低。


    而楊延宗季元昊和他兄妹倆生死大仇,眼下是必殺他們於後快的。


    坤國舅想來想去,最後一咬牙,出海吧!先保住命再圖日後!


    琉球、扶南、爪哇等國盛產黃金香料寶石等珍稀貴物,坤氏底蘊極深,連海船商隊和海外據點都有,兄妹倆可以先出海,站穩腳跟再滲透打回來,總有機會叫這大慶朝改朝換代的!


    坤國舅當機立斷,低聲吩咐幾句,立即和坤太後卸下華冠禮服,再悄悄讓兩名身形相近的死士換上,之後改換喬裝,找了機會遁離大部隊,重新在一眾心腹護衛和死士簇擁下火速往坤氏一個秘密據點碼頭登船。


    兄妹倆剛離開沒多久,就得訊徐文凱楊延宗先後追上了“坤太後坤國舅”一行,圍住並迅速展開激烈廝殺。


    兄妹倆慶幸不已。


    立即加快速度。


    然後不等他們慶幸多久,後頭似乎發現不對了,火速發散人手,往四麵八方疾速追搜!


    好幾次,和坤國舅一行擦肩而過,萬幸的是後者身邊能人不少,他們穿林而過,險險避開。


    這般提著心疾奔小半天,最終成功抵達碼頭,並且登船。


    迅速起錨揚帆,幾艘半舊商船很快匯入江心,沿著陽水往南沒有封凍的下遊馳將去。


    坤太後劇烈喘著,她養尊處優已久,這半天的快馬狂奔真的差點要她的小命,不過她緩過來後眼見安全隱蔽,心裏又不甘起來了,“哥,咱們真的要出海嗎?!”


    半天之前,她還是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皇太後啊!高高在上,萬民敬仰,現在竟然要淪落到出海避難隱姓埋名嗎?她怎麽能甘心?!


    坤國舅也不甘,但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堅持這個決定,然並不等他開口說服妹妹,這一場故意縱容的遊戲卻突兀結束了。


    岸上。


    季元昊眯眼冷冷看著那幾艘商船破開薄冰匯入江心的大小船隻之中,他冷冷道:“也差不多了。”


    既是刻意鬆開口子讓其逃出,但兩人又豈容這坤氏兄妹真正遁走?


    給了希望,再讓他駭然,再給希望,讓其慶幸,讓其一路像驚弓之鳥般品嚐盡了那心駭膽顫的滋味,複刻一路如當初他們在龍陵和山中的那種萬分驚險。


    不不,這還遠不及呢。


    不過也夠了,差不多了,距離已經拉得夠遠了。


    楊延宗一揮手,一行人迅速沿江而下,登上早已兵甲滿員的大船。


    “去!”


    ……


    這個世界的事情,往往就是這麽戲劇的,一個月前,坤氏兄妹精心策劃殺了楊延宗和季元昊一個驟不及防損傷慘重,餘韻都未曾消盡。


    在一個多月後的今天,突然之間這角色就互換起來了!


    隻要掌握了坤氏兄妹的行蹤,舉一朝廷的反應和力量是能非常迅速和足夠龐大的。


    正當坤氏兄妹爭論不休,本來不甚甘心的坤國舅被妹妹說得幾句,也有點動搖的時候,忽然,“嘭”一聲!整條大商船的船身突然劇烈晃動了一下。


    暮色中,原來卻是後方一條原來正常行駛的大商船突然加速,狠狠地撞在前麵的坤氏商船上!


    坤氏商船不夠對方大,被一撞,最後的那條船重重往前一衝,撞在被護在中間的坤國舅兄妹所在的船上。


    巨大的衝擊力,坤國舅還好,他自小習武,雖這些年有些懈怠了,但下盤還穩,坤太後就沒這麽好運氣了,腳下不穩往前一撲,正好撲在甲板的棱角上,當場上下牙一磕,嘴皮都破了,鮮血滿嘴!


    但兄妹倆顧不上這個,坤太後慌忙爬起,她抬頭一看,隻見大雪停了殘陽如血,暮色中,四麵八方,陽都水衙大船四方八麵,包圍而至!其中兵甲滿員,戴甲執弓,而正中的兩艘大船,一艘懸掛的“楊”的大旗,一艘懸掛著“季”字大旗。


    兩麵赤紅將旗迎風獵獵,船上的赫然都是左右衛及楊延宗及季元昊的心腹營部。


    四麵八方,全麵包圍!


    希望再絕望的滋味,真的難受死了,大起大落,在看清官船那一刻,坤國舅坤太後目眥盡裂。


    楊延宗半句廢話都不說,一揮手,冷冷道:“放箭!!”


    一輪輪強弓箭雨下去,一批批的坤氏死士和心腹護衛倒下,坤氏的後備逃生船隻之上,當然有足夠的兵刃甚至弓箭,但和數倍於他們的官船儲備相比,那還是差一大截的。


    楊延宗和季元昊也不肯白耗心腹營部兵卒的性命,直接下令放箭,激射的箭矢很快將大船紮成馬蜂窩,逼得船上的人不得不全部退進船艙,官船一步步逼近,楊季二人也不放火箭,要是讓坤氏兄妹被燒死了,豈不便宜了他們?!


    季承檀和任氏臨死前的慌亂和驚駭,季元昊都要他們細細品嚐一遍!


    ——更重要的是,要是在陽都近郊被擒,有徐文凱等人插手,很有可能會讓這對兄妹相對體麵地死去的,牢獄,白綾,鴆酒,這怎麽行?!


    終於在一輪輪的箭雨,一輪輪的圍攻收縮之下,坤國舅坤太後兄妹身邊的人越來越少。


    最終,季元昊一掠而上,他親手殺盡兄妹二人身邊最後的死士護衛,一身鮮血猩紅,他慢慢抹去濺在臉頰的鮮血,冷冷的,啞聲:“你們也有今日啊!”


    他恨聲:“我要將你們的血肉,一刀刀剮下來!!”


    以告祭他胞弟妻子在天之靈!!


    季元昊恨極了,交手不過十招,一腳踹翻坤國舅,將他腹下的兩條肋骨直接踹斷!


    季元昊冷冷笑著,扔下長劍,反手抽出一把又輕又薄的匕首,這把特製的匕首,自他妻弟去後,他就一直貼身攜帶的,以隨時派上用場。


    輕薄鋒銳的匕刃出鞘,“錚”一聲嗡鳴。


    “啊啊啊——”


    ……


    季元昊最後倒沒有將這二人千刀萬剮,因為不好押回辨認,但開膛破肚卻是有的。


    他花了一個多時辰,讓坤氏兄妹在絕望痛苦中掙紮著終於斷氣死去。


    徐文凱是知道的,但他沒做聲。


    本來,坤太後到底是皇太後、先帝皇後,就算犯了大罪,也不應該這樣處死的。


    但坤氏兄妹的所作所為實在太過讓人憤恨發指了。


    連徐文凱這樣的耿直漢子也忍不住了。


    他就裝不知道。


    他打算把查抄坤國公府,也交給楊延宗和季元昊了。


    他長歎了一口氣,抹了一把臉:“咱們還是趕緊把虔王和虔王妃找出來吧。”


    對比起坤氏兄妹的死法,他更在意小皇帝的意願,一得訊已經成功截住坤國舅坤太後,他立即調轉馬頭,折返尋找失蹤的虔王和小坤氏。


    徐文凱花了三天時間尋找,又嚴刑拷打了不少落網的坤氏護衛,最後根據蛛絲馬跡,成功在郊區的一處極隱蔽的莊子地窖找到了失蹤長達一個多月的虔王以及虔王妃小坤氏。


    這兩人已經沒用了,忠心耿耿與坤氏的管事和死士已聞訊第一時間趕往坤國舅方向,沒顧得上這倆,而普通的外圍人員根本就不知情。


    等徐文凱找到這兩人時,小坤氏已經死了。


    她本就重傷,不過吊著一口氣,反複受折磨的身體根本就撐不住,一斷藥人就咽氣了,屍體已經冰冷僵硬。


    她被坤太後折磨得厲害,鼻子耳朵都沒有了,連徐文凱這麽一個久經戰場的大男人見了,也忍不住眉心緊皺,趕緊指揮人把奄奄一息的虔王放下來,趕緊給喂點熱水和米湯。


    虔王主要是餓的,他身上有鞭傷但不重,肚裏一有東西,被按了人中一會,就醒轉過來了。


    他披頭散發,瘦削得厲害,但睜眼第一句就問:“陛下,陛下如何了?”


    “還有大郎呢?”


    徐文凱沉默片刻,“世子尚好,隻是陛下,已經駕崩了。”


    駕崩?!


    虔王如遭雷擊,哽咽片刻,嚎啕大哭。


    費盡心思,竭盡全力,保了這個孩子這麽久,最終還是沒法保住嗎?!


    虔王一時萬念俱灰,他兩度婚嫁都不由己,小兒子生下來就沒了自由,他無能,竟然連自己的孩子也保不住!


    痛哭失聲,待國喪過後,虔王最後決定出家為道了,把爵位留給已年滿十四歲的長子。


    他自此長伴青燈,吃齋念經,洗刷自己的罪孽,祈禱那個一生都未曾自由過的可憐孩子來世投生普通富貴人家,一生平安順遂。


    ……


    當然虔王之事,那是後話。


    殺坤氏兄妹複仇之後,最先迎來的是任氏和季承檀的出殯下葬。


    這個臘月,滿城縞素。


    回都後又停靈了六日又二十七天的任氏和季承檀,在春寒料峭的正月十二出殯了。


    漫天的紙錢,白幡紛揚,哀哭陣陣,一路到了東郊。


    墓穴已經點好,平整向陽的坡上掘出了兩條深深的墓道,時間雖倉促,但季元昊把能做都做到位了,青磚簇新,但墓道寬敞幹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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