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紅漆棺槨沿著特製的棺道被送進墓穴,季元昊親自送進去的,先送任氏,再送季承檀。


    叔嫂倆的墓穴是挨著一起的,他們感情好,也能一起說說話。


    季元昊進去了很長時間,直到吉時尾聲,才退了出去。


    禮官一聲高唱,厚重的石板放下,開始填土,最後填滿了,灌漿將墓道封死。


    兩塊大大的、簇新的墓碑最後聳立在墓前。


    今天,楊延宗和蘇瓷都來送了,蘇瓷有點感冒,但她還是堅持來了。


    有細細的雪花灑下,鹽粒似的,在任氏和季承檀下葬的最後,停了有七八天的雪又下來了。


    很快就由鹽粒變成鵝毛大小,一片片紛揚而下,覆蓋在兩穴新墳之上。


    飛雪的天氣,不染一絲塵埃。


    也好,素白皎潔,來去幹淨了。


    季元昊輕撫過這兩塊簇新的墓碑,他低低道:“我替你們複仇了。”


    他取出一直親自攜帶的兩個漆匣,沒有打開,卻扔進火盆裏,他親自澆上火油,吹燃火折扔進去,“轟”一聲,火苗騰地燒了起來。


    蘇瓷知道,這是坤國舅和坤太後的首級,不知道季元昊怎麽弄出來的,反正就在裏麵了。


    以仇人首級,祭奠二人在天之靈。


    離得近的,能看見的,季子穆忍不住哭了起來。


    哀樂大作,哭聲齊起,一陣陣的,撕心裂肺,夾雜著嬰兒的啼哭聲。


    蘇瓷黯然,低頭半晌,她才抬起來,也撫過兩人的墓碑,最後回到火盆前,她默默看著那兩塊簇新潔白碑文鮮紅的大理石。


    “走好,安息。”


    她望季承檀,他她原不想有交集的,左閃右避,但偏偏到了最後卻成了這樣。


    她來了這裏,也不知原主怎麽樣呢?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她和他都投生去現代,再續前緣。


    ——無論如何,盼他下輩子一生喜樂,平安順遂。


    至於任氏,看向任氏的墓碑,蘇瓷心情就複雜得多了。


    她忍不住望了前方的季元昊一眼。


    值得嗎?


    但願是值得的吧!


    伊人已去,隻餘一縷香魂,但當日情景到今天依舊曆曆在目,漫天飛舞的白雪,她這樣白璧無瑕的愛情實在太讓她震撼了。


    任氏的話,或許她更希望能留下來吧?


    留下來守著她的夫君,守著她的孩子,這才是她的心願吧。


    總之,安好,魂兮!


    第96章


    等下葬和首祭結束,已經午後了,吃過一頓素齋之後,來送葬的人陸續折返。


    紛揚的雪越下越大,天地素白一片,也越來越冷。


    楊延宗吩咐阿康去套車,護送蘇瓷先回府,走慢些,這雪天路滑得小心點。


    他還有公事,得趕回城一趟。


    阿康領命而去,待蘇瓷登車之後,季元昊也送罷賓客出來了,兩人翻身上馬,揚鞭快馬折返陽都城內。


    季元昊臉色還沉沉的,但事情並不會因為私務減少,即使妻弟出殯,緊急朝務還是得馬上去處理。


    兩人沿著通天大街直奔皇城,先去了英德門外的殯宮,給先帝靈柩敬了香,之後又急急趕回左議事堂,一直忙碌到天快黑,才將要務處理完畢發下去。


    忙碌過後,事也沒完,兩人緊接著上馬往徐家去了,先去探望徐老將軍。


    ……


    徐老將軍的病又加重了許多,目前已徹底下不來床了。


    他當初去尋小皇帝苦口婆心說的那一番話,本意無非就是希望小皇帝能夠說出真相罷了。隻要他願意,稍稍透露出意願,徐老將軍這邊自然會全力配合。


    可誰也沒料到,這個孩子,竟然會這麽突兀,以這般激烈的方式,自高高的宮門城牆上,一躍而下!


    小小的身軀穿戴著那身沉重的冕服,濺開了一朵猩紅的血花。


    悲壯,無望,粉身碎骨。


    徐老將軍得訊那刻,怔怔站了許久,老眼流下兩行濁淚,他捂住臉,人像一夕老了十歲。


    他害了他啊!


    是他害了這個孩子啊!!


    徐老將軍痛悲落淚後,當天就人事不省,高燒瀉吐舊疾盡數複起,幾度凶險得禦醫都下了病危通知。


    不過幸好最後挺過來了,勉強挺過來的,人現在已起不來床了。


    但偏偏,來拜見的徐老將軍的人極多,且不少都是非見不可的,就譬如一天至少來一次人幾乎住在徐國公府的老肅王。


    說來,老肅王和徐老將軍血緣是很近的,徐老將軍是玄宗嫡長女之子,而老肅王是玄宗堂侄孫。


    當然,血緣近關係好也不是徐老將軍此刻纏綿病榻也硬挺著非見老肅王不可的原因。


    老肅王是宗正令。


    相當於皇族季氏一族的族長。


    徐文凱極心疼病痛纏身不過剛剛睡下的老父親,但見老肅王來,也隻能歎了口氣,“王爺請稍候,我這就去喚醒父親。”


    老肅王拄著拐杖,顫顫巍巍抖掉一身的雪花,蹣跚入到徐老將軍寢臥,濃重的藥味被暖烘烘的地龍和火盆一烘,味更悶熱澀苦了幾分。


    老肅王被徐文凱扶著坐下,拄了一下拐杖:“要定下來了,不能再拖了,不能再拖了!”


    大行皇帝二十七日哭靈期都過去了,再拖下去怎麽行啊?!


    ……


    國不可一日無君啊!


    可帝位經已懸空了足足二十七天了。


    唉,也是難!


    若是尋常情況,先帝一旦駕崩,儲位決出,新帝當天在大行皇帝床前就會接受文武百官參拜朝賀,定下君臣名分了。


    可現在的情況實在是太特殊了,小皇帝才九歲,他本人就是個小孩子,更別說膝下子嗣了。


    且他是小宗入繼大宗的,兄弟姐妹一個俱無。


    更重要的是,不但他是小宗入繼大宗的,就算老皇帝及上麵的永慶帝也是。


    並且永慶帝和老皇帝子嗣都稀薄得可憐。


    永慶帝膝下好歹還有小貓幾隻,老皇帝就慘多了,奮鬥了半輩子一個兒子都沒能留下來,否則也不用引發這麽多的禍事也沒後續的小皇帝了。


    小皇帝沒有,老皇帝也沒有,永慶帝倒是有的,但他其他兒子由於奪嫡的原因除了趙王之外全都被老皇帝摁死了,也等於沒有。


    三代都這樣,小皇帝又突然死了,甚至連可以全權主持這一要事的坤太後也已經入罪身隕了。


    一個優先候選人都沒有,也沒有太後出來主持大局,所以直到小皇帝停靈都滿二十七天已經移進殯宮了,這繼位人選都沒能徹底定下來了。


    不過真的不能再拖了,無論如何,這幾天都得定下來了。


    老肅王倒是戰戰兢兢一心為公的,他生來體弱病歪歪活到今天也沒留下個親生的子嗣,現在的世子都是過繼的,因此沒有一點私心,各種考慮都是從宗族從嫡支出發的。


    “我看來看去,英王世子和虔王世子都不錯,那倆孩子我都帶來了,你再仔細瞅瞅哪個更好?”


    既然小宗入繼大宗一再斷嗣,那就證明他們是沒有這個福分了。老肅王是正宗的太宗聖宗傳下的皇族嫡支血脈,這樣的情況下,當然希望皇位回歸到他們嫡支這邊了!


    是,當年嫡支是有些不出彩,但如今年少的一輩卻有幾個看著很不錯的,老肅王仔細了解考察了許久,最後看好的有兩名候選人,英王世子和肅王世子。


    他對徐老將軍道:“前頭你也見過了,不過那次人多,這回你可得好生瞧瞧。”


    老肅王吩咐徐文凱兩句,徐文凱看了父親一眼,轉身出去了,不多時,就引了兩個英武少年進來。


    身體瘦長抽條,如旭日初發,分別穿海藍靛青色大封腰修身圓領袍,眉宇間英氣煥發,一進來就朗聲給老肅王和床上的徐老將軍問了安。


    兩個少年,一個十四,一個十五,若登基後,馬上就能親政了。


    這兩人也是老肅王和宗室耆老們仔細斟酌過後選出來的,大家都很滿意。


    學業初成,武藝也小有火候,是嫡支難得的出眾孩子了。


    “見過肅王伯祖,見過徐老!”


    英王世子和虔王世子聲音清朗,少年身材偏瘦卻個個脊背筆挺,神采飛揚又帶幾分肅然的沉著。


    兩人都知道過來是什麽事的,準備充足,表現出的都是自己最好的一麵。


    尤其虔王世子,倔強的眼神中帶著幾分誌在必得,他父親要帶他回封地的,可他弟弟死得這麽慘,他不做點什麽,心裏那股灼燒心肺的火焰根本就下不去!


    虔王不同意,他為此不惜和父親爆發了一場大爭執,堅持來了。


    “都是好孩子,你考據考據?”


    徐老將軍笑笑,他不但擅武,年少進宮讀書,也是極擅文的,是個文武全才,老肅王叫了他兩次,他便在撿了兩個典故,考了這兩個孩子一番。


    這兩個孩子學問也確實可以的,這年紀該學都學了,基礎比較紮實。


    之後,老肅王又讓他們演武一番,好叫徐老將軍看看身手體魄。


    屋裏演不開,兩少年便出了庭院,屋裏推開一扇窗,兩個孩子輪流演武又對戰了一場,及不上成年人,但這年紀來說也很可以了。


    表現吧,總體來說,也算可圈可點。


    老肅王看得十分滿意,喜笑顏開,不停捋須點頭,徐老將軍也露出一點微笑,誇了兩句,不過等老肅王和英王虔王世子離開之後,他麵上的微笑就淡下來了。


    徐文凱原本看得也挺高興的,這兩個孩子確實挺優秀的,隻是轉眼間見父親笑容淡下,他便低聲問:“爹,這……你覺得不好嗎?”


    徐文凱想起之前父親吩咐的差事,隱約有些猜測。不過哪怕他已經四十多快五十的人了,在父親麵前卻仍是晚輩孩子,況且這等涉及皇位繼承的事情並不是他能拿主意的,他也十分慎言,輕易不敢發表意見,就怕影響父親判斷。


    “都很好,都是好孩子,隻是還是太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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