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複雜一點也沒什麽關係……


    她幾乎要咬住舌尖,才能咽下那些對他努力的讚賞和回應。壓住了話頭,卻壓不住把自己嵌到他懷裏的衝動。


    關鶴謠借著他的胸膛藏住表情,想著些有的沒的分散精神。


    她聽出蕭屹對官家的不滿,對關皇後的痛惜。考慮到他甚至沒有見過後者,那這些必然都是從雲太夫人和關將軍那裏聽來。


    看來信國公府,真的十分不待見官家這個姑爺啊……


    於是她決定同仇敵愾,硬生生換了個誇獎的方向,“官家真壞,五哥罵得好聽,再多罵幾句。”


    蕭屹哭笑不得,萬萬沒想到是這樣的回應,“阿鳶怎麽教唆我罵官家?”他近乎以氣音笑道:“這樣可不太好……”


    關鶴謠被溫熱的氣息激得直躲,一側頸子全紅,像一朵花被春風催得將開未開。


    “沒、沒什麽不好,罵得很在理嘛……”她小聲嘟囔著。


    他罵得越直爽、越氣憤、越正言厲色,越讓她鮮明地意識到蕭屹和被罵那人完全相反的特質——忠誠、堅貞、正直、滿溢的保護欲和責任感……


    每一樣單拎出來,都足以讓真心渴求伴侶的人神魂顛倒。


    況且,她總不能說,他這種鮮少在她麵前展現出的強硬和攻擊性,實在是…太性感了。


    唔,現在還不能說。


    她現在允許自己說出口的,隻是一句克製的抱怨,“又要好久見不到你了。”


    一、二、三,要三天。


    真的好久好久啊。


    那聲音帶著並不自知的撒嬌意味,比平時更柔、更軟,被蕭屹敏銳地捕捉到。


    暮色四合,門楹的燈籠在他眼眸中映出滾燙的火光。他用壓抑到極致,以致於輕得有些怪異的力道摁住懷中人肩膀,將她摟得更近些暖聲安慰。


    直到關鶴謠一步三回頭地出了院門,上了小嬌。


    蕭屹則佇立原地,靜等夜風散去身上熱度之後才回到書房,打開了抽屜……


    第89章 羅漢素齋、傳噩耗   大半夜的怎麽會有人……


    四月初八, 浴佛節。


    禪院佛寺都會舉行齋會為佛像沐浴,又將分送給齋客的香藥糖水稱作“浴佛水”。


    於是今日喝的普通飲子、香湯都沾光升級,共享這個美名。


    自清晨起, 周圍店鋪就互相贈送浴佛水, 關鶴謠也熬了呂大娘子他們送的二陳湯,讓畢二給鄰裏們送去,剩下的則留在店裏供客人暢飲。


    才開張三日,但因為菜品確實美味,又有國公府製造的話題度, 關鶴謠居然已經擁有回頭客了。這些客人發現每日菜單還不相同,著實有些意思。


    關鶴謠這樣做,主要是因為每日能買到的好食材不定, 加之她也想多做些不同的菜肴試驗大眾口味,有時候甚至可能根據天氣和節日調整。


    就比如今日, 考慮到上街的人不少是去禮佛,正菜小菜便都是素齋,隻有一道紅燒肉算她這個肉食動物對誌同道合之士們倔強的關懷——但凡有人想吃肉,這麽一道硬菜就絕對足夠了。


    於是門口的大鍋裏就飄出陣陣豐腴肥厚的肉香, 勾得路過人垂涎欲滴,三個裏便有一個要上前看看這店家到底在做啥。


    素齋用料樸素, 反而給了關鶴謠發揮的空間。


    客人們都驚訝素齋也能做得這般又滋有味, 種類繁多。


    手頭寬裕的客人吃一盤比肉還耗油的紅燒茄子, 或者吃一鍋暖乎乎的“十八羅漢齋”——十八種食材順著佛家“隨緣”的訓誡,也不去強求什麽“三菇”“六耳”,看到新鮮的,應季的好素菜就買來,快速燜煮即成。


    手頭緊的客人十幾文錢吃兩個包子加一碗粟米粥, 配著幾樣小菜,也是美美飽餐一番。這類客人大部分都覺得自己占了大便宜,因此尤其心情舒暢嘴巴甜,總還要把關鶴謠誇一頓。


    “就說這麻辣豆腐餡兒的包子,你是怎麽想出來的呦!”


    “等我回去也醃些蘇子葉來吃。”


    偶有那好心又好奇的,還會壓低聲音問她:“你這麽送小菜,真的不虧本嗎?”


    其實真的不虧本。


    主要是這些小菜的新穎精巧讓人忽略了它們都是最便宜、或是一般人不善烹煮的食材。就拿今日送的小菜來說,綠蘇子葉是和掬月回家時在路邊揪的,糖醋蘿卜是自家醃的……


    但是每逢有人問了,關鶴謠就會茶裏茶氣地露出三分羞澀、三分為難、三分苦中作樂還有一分天真率直,隻說吃虧是福嘛,各位佳客開心就好。


    看著這年輕貌美的小娘子,問話的人就生出些同情憐惜來,一擺手再買幾塊豌豆糕帶走。


    這些日子菜色在換,但是為了給浴佛節的糕餅造勢,點心一直做的是豌豆糕。佛八寶的新模子打好了,扣出一套八件的精致點心擺在門口招攬顧客。


    時間倉促,造勢還不夠到位,但也有近十位買家,還有詢問中秋她們做不做月餅的。關鶴謠一邊答“做”,一邊就在想怎麽把糕餅業務做強做大。


    可她今日掛念著蕭屹,心思雜亂地無法正常思考,還不時走出店門往南邊看去,像是要越過無數坊市去看大報恩寺。


    好在街市上人聲鼎沸,一片繁華和樂,看來沒出岔子。客人聊天時,關鶴謠也探出耳朵去聽,並沒有什麽勁爆的實時新聞,她才稍安心。


    打烊之後,店裏四個人也應景吃了羅漢素齋。各種食材都剩一些——泡發得肉嘟嘟的銀耳和木耳,滑嫩的各色蘑菇,新鮮的筍子和豌豆莢,還有豆皮和海帶……關鶴謠加了大量的粉絲和麵筋一鍋出,算是有菜又頂飽。她口味重,做羅漢素齋時喜歡加兩塊南乳調味。


    紅彤彤的腐乳塊把清淡的素齋染了些世俗的豔色,滋味更醇厚,四個人把一大鍋吃得幹幹淨淨。


    吃完飯,各處收拾妥當,關鶴謠把剩下的糕點讓畢二拿回去給孩子們吃,而後搬出了兩壇酒,帶著掬月和小胡浸鬆花酒。(1)


    “這鬆花酒要賣嗎?”


    關鶴謠無奈地笑著回答掬月,“兩百文一角的酒,咱們這兒能賣的出去?”


    知道了幾樣酒的價格,關鶴謠方知她被某位公子哥凡爾賽了。讓他隨意想幾樣適合泡鬆花的酒,結果他送來的都是和她家食肆並不相稱的名貴酒品。


    起碼現在並不相稱,等到她們有能力買些更昂貴菜肴時,才能祭出這些酒。


    關鶴謠把鬆花放進細白絹布包好投到酒壇裏,“賣是賣不出去的,做這些咱們留著自己喝,還有給郎君的。”


    掬月看鬆花粉還剩半壇,“多泡一些吧?郎君肯定愛喝的。”


    “不行,鬆花酒不能久泡,要趁新鮮飲完,否則會發苦。先泡這兩壇就行,我過幾日去找他時剛好可以喝了。”


    小胡偷偷抬頭看說話的兩人。東家娘子沒成親他是知道的,隻是不知這兩人時常提起的“郎君”到底是誰。她們雖並不避諱,卻也不深說。


    想來是東家娘子心儀之人吧?


    從沒見過呢……他很是好奇,卻也不好意思問,隻乖乖地照著吩咐,把酒壇重新密封好,拴係上繩子後半浸在井水裏。


    *——*——*


    關鶴謠被敲門聲驚醒。


    大半夜的怎麽會有人來敲她的門?


    就在她以為自己是被夢魘住的下一瞬,敲門聲再次響起,同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阿鳶,是我,快開門。”


    關鶴謠飛撲出去,差點被椅子絆倒。


    門開的瞬間,蕭屹閃身進來。


    一片黑暗中,關鶴謠顫著手把他囫圇個摸了一遍。


    “你受傷了?!”


    不是被她烏鴉嘴說中了吧!


    “沒有。”蕭屹沉聲答,掏出火折子點燃了蠟燭。


    燭光融融盈滿小屋,關鶴謠終於看清了蕭屹。


    他衣著整齊,麵色正常,確實沒有受傷,隻是神情非常嚴峻。


    關鶴謠心一沉,“出什麽事了?”


    午夜驚變,掬月也已經被吵醒。她睡意全無,飛快反應過來,“我去院子裏看著。”披上衣服就出去了。


    “五哥。”關鶴謠的心七上八下,她把人拽到床邊坐下,輕聲問:“是殿下出事了?”


    跳動的燭光映得蕭屹的臉驟明驟暗,他的額頭不知是被汗水還是夜露浸濕,摸上去冰涼一片。


    “殿下無事。”他緩緩搖頭,“隻是若是可能,我們都寧願出事的是自己。”


    關鶴謠又想埋怨他何必說這麽嚇人的話,又心髒猛縮,鮮明地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


    滿室寂靜之中,蕭屹沉沉閉上眼,藏起巨大的悲切和黯然。


    “阿鳶,黃河決堤了。”


    燈花一爆,應著關鶴謠一聲哀叫。


    “天啊……”她捧住痙攣的心髒,“何處決堤?是否嚴重?”


    “在洙州商胡埽決口,向北直奔大名府,已經殃及河北東、西兩路二十幾個郡縣。”


    “又是洙州?!”她難以置信。


    十幾年前黃河便在洙州決口一次,溺死百姓、兵卒無數,壞田逾十萬頃,幾乎將大半個河北衝廢。如今艱難的重建剛有眉目,一夕之間又化為烏有。


    “這、這!”她紅著眼眶長歎一聲,哀民生之多艱,“何時的事情,我沒聽到風聲。”


    “決口是在三日前,宮裏也是今夜剛得的消息。”


    如此諷刺,立夏之日所有人都在敬奉火神,卻沒想到水神突然發了脾氣。祝融之禍,可能燒盡一間屋子、一個村落,乃至一座城市,卻也趕不上滔天的黃河水一瀉千裏,咆哮著將所行經處都化作自己的河床。


    信鴿輕靈的羽翼沾染了水汽,帶來了最沉重的噩耗。


    “官家下旨,著三司、工部和司農寺協同治水。殿下身為判工部事已經連夜被召入宮中,明日便啟程前往洙州。”


    蕭屹一頓,垂下頭艱難地繼續道:“另…撥五千精銳虎翼水軍一同前往。”


    關鶴謠驀然僵直身子。


    蕭屹不可能深夜冒險前來隻為告訴她千裏之外的決堤,又不是這院子馬上要被大水衝走。


    但是她確實感到狂暴的巨浪打來,劈頭蓋臉將她拍暈,翻滾著墜入冰冷的河底。


    好像有人在說話,聲音像是從遙遠的水麵上傳來,以致於模糊著變了形,跟著水浪灌到她耳朵裏。


    耳中一陣嗡鳴過去,關鶴謠才意識到那是她自己的聲音,是她嗚咽著在問——


    “你也要去?”


    蕭屹猛地抱住她,雙手護住她的背脊,像是護住一株風暴中顫抖的玫瑰。


    “…是,今夜回營整兵,明日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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