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知道,無論是哪一個,都是他夢寐以求的夙願。


    關鶴謠看似正恬適地閉眼小憩,半邊臉陷在枕頭裏。


    可如果蕭屹的視線沒有和他的心一同顫起來,便應該能發現,關鶴謠的睫毛正似蝶翅般微微抖動,而她的耳尖紅得一如明亮的炭芯。


    她的神誌始終清醒。


    自打知道今日雲太夫人她們不在府中,關鶴謠就暗自決定要留下。


    就像是終於等到父母不在家,偷偷相會的小情侶。


    隻有今天,在初雪的這一天,她不想一個人度過。


    感覺到蕭屹半晌沒有動靜,她緩緩睜開眼去找他,一下子撞進那雙皂白分明的大眼睛裏。


    清清亮亮,全是她的身影,而且越來越近。


    蕭屹俯身,一點一點地纏磨著她的唇,把馥鬱的酒香奪過來,把滿足的呢喃度過去。


    “我們這樣……好像夫妻。”


    關鶴謠彎起唇角回應他。


    她何嚐不是覺得如此?


    比新婚燕爾還甜膩,比老夫老妻還默契,幹淨又繾綣的親吻,顯示著靈魂親密無間的相依。


    難舍難分的一吻結束,關鶴謠握住蕭屹的手。


    “鋁是一種很輕的金屬,可以加工成金箔一樣的紙。”她忽然大著舌頭開口,盡量用著蕭屹能明白的話解釋 。


    “但是比金箔結實多了,好多好多!可以用它包東西扔進火裏烤。至於紅薯……紅薯我和你講過了對吧?”


    “講過。是紅皮的作物,多為黃橙色瓤,香甜飽腹,高產而無地不宜。”


    “五哥記性真好。”關鶴謠笑著要去摸他的頭,笨拙地撲騰幾下,被蕭屹緊緊抱住。


    蕭屹的心頭被似灌進了一壺小吊梨湯,熱而甜,清又稠,汩汩滿溢而出。


    原來她注意到了。


    注意到了自己那份可鄙的軟弱和妒忌。


    他與趙錦相識十多年,相伴四五載,說是君臣,更是兄弟,互相扶持著躲過風雨。


    正是因為這份了解,他總能發現趙錦和關鶴謠某些時候的語氣和眼神。


    那是一些心照不宣的秘密,屬於……那個世界的秘密。


    來自同一個地方,有著同樣的見識,這是他永遠比不了的。


    關鶴謠常與他講那裏的故事,可是他知道,他能理解的隻是滄海一粟。


    而現在,她在他懷裏柔聲給出承諾“你想知道什麽,我都會講給你聽的,都會講給你聽的。”


    “好。”蕭屹答。


    這就足夠了。


    “講也是以後再講。”關鶴謠一撇嘴,“我現在要沐浴。”


    她眯著醉眼去夠鞋,卻被蕭屹打橫抱起來往耳房走去。


    “腿,腿,你的腿!”她驚呼。


    “就等落痂了,沒有大事。”蕭屹低頭蹭蹭她額角,“再說阿鳶這麽輕,我兩條腿都傷了也能抱得動。”


    “呸呸呸!”她被這傻話氣得醉意都褪了兩分。


    “蕭屹,你要是敢把兩條腿都傷了,我就敢把你第三條腿也傷了。”


    蕭屹一抖,被捏著通紅的耳垂點了點頭。


    可愛是可愛,也有點可怕。


    然而,他馬上就領略到,這虛張聲勢的口頭威脅根本不是最可怕的。


    怕她醉意闌珊滑倒,蕭屹隻能虛扶著她。


    可這條雪白的魚,擺動著綴滿水花的尾和鰭,沒有一刻消停。


    小小的浴桶裏,關鶴謠如一個在海上漂流數日的受難者,用盡力氣攀著蕭屹。


    “五哥,你知道的,我怕水……”


    蕭屹盯著那堪堪才到她腹部的水線,啞口無言。


    他別著臉,關鶴謠卻一直看著他。


    看他隻著單衣,浸濕的袖口挽起露出一截精壯的手臂,衣襟也被扒拉得鬆散散,隱約可見飽滿的胸肌,正壓抑著急速的呼吸。可這一番美景的主人並不解風情,拚命扭過頭不看關鶴謠。


    知道他珍視自己、堅守約定的心意,感動卻又不甘,關鶴謠故意借著酒勁兒逗他。


    “你教我遊泳好不好?”她輕輕開口。


    從未想過這個話題,於是這突如其來的一問讓蕭屹飛快撇了關鶴謠一眼。


    “我真的很想遊泳的,可是、可是就是學不會。”因為真情實感,關鶴謠越說越委屈。


    現在被蕭屹牢牢扶著置於水中,她終於明白從前為何費了那麽多功夫還學不會遊泳。


    因為不管是經驗豐富的教練,還是安全有效的輔助器材,都無法讓她完全交付自己的信任。可是,如果在一邊保駕護航的是蕭屹,她應該就能直麵怕水的心理陰影。


    “你不想教我嗎?”關鶴謠搖頭晃腦地問,帶出的一圈圈微弱的漣漪,忽然就有了掀天動地的威力,震得蕭屹掌心和頭腦都發麻。


    “我們可以等夏日去深山的小河裏,或者在家裏砌個池子。”


    她孜孜不倦地遊說,“就像以前救我那樣,你不想在水裏抱著——”


    刹那間水花飛濺,蕭屹把人拽到近前。


    關鶴謠抬頭,隻見他繃得緊緊的下頜線。


    蕭屹直視她那雙早已恢複清明的眸子,沙啞的嗓音帶著些咬牙切齒的味道。


    “我以前救你的命,不是想讓你像現在這樣要我的命。”


    說完這一句,他幾乎自暴自棄地弓下身,把頭靠在關鶴謠頸窩,一字一句地控訴。


    “阿鳶怎麽不把我也放到火爐子上烤了?”


    關鶴謠歪頭一笑,水珠自她麵頰淌下,胡亂灑到蕭屹頸上,轉眼滑入領襟。


    “不拿火烤你,我這是邀請郎君下水呀。”


    “不行。”蕭屹恍惚地看著粼粼晃眼的水麵。


    他下去,就上不來了。


    心知今日若是不讓關鶴謠把“酒瘋”撒足,他倆誰也別想好過。蕭屹深吸一口氣,把關鶴謠燙傷的手按在桶沿。


    “扶穩了,不要著水。”


    輕柔的聲音和動作,引得關鶴謠迷迷糊糊照做,卻在看到蕭屹眼神的瞬間,在溫暖的水中打了個冷顫。


    完了,好像撩過了。


    第147章 午夜噩夢、炸生蠔   這是從何處得出的神……


    蕭屹圖快, 本來燒的熱水就不算多,將將夠關鶴謠沐浴。


    水麵劇烈湧動著拍打桶沿,很快涼了下去。


    那一尾濕滑的白魚變成了煮熟的紅蝦, 被清洗得幹幹淨淨, 收拾得老老實實,這次真的連睜開眼的力氣都沒有了。


    偏偏她的神思更為活躍激蕩。


    一著被褥,關鶴謠就翻身將自己裹起來,恨不得將此處化成幽深的湖水,直接沉進去, 免得要再麵對那隻野獸。


    耳房裏水聲又起,關鶴謠側耳聽,轉瞬捂住赤紅的臉。


    太可怕了。


    蕭屹的可怕在於他對己對彼, 以及對整個戰局的完美掌控。


    隱忍而愛惜,他能在始終以關鶴謠的體驗為重的同時, 又不忘記為自己爭取一些可觀的利息。


    倔強的責任感讓他堅守底線,優秀的記憶力讓他清晰記得每一個反應,以便在下一次將關鶴謠追趕至更險峻的懸崖峭壁。


    而濃重的好奇心則讓他……非常積極地學習和提問。


    關鶴謠下意識去揉耳朵。


    耳廓又熱又紅,好似仍被那一句句低啞寵溺的“寶貝”磨得發癢。


    她甚至都有些後悔, 教了他許多現世情侶相處的習慣,最後全應用她身上了。


    另一種形式的“以己之矛, 攻己之盾”?


    不對, “以他之矛, 攻我之盾”?


    停停停——!


    關鶴謠咣咣以頭撞枕,企圖把黃色廢料都撞出去。


    這個自己與自己的意念較量難度過大,她不知不覺便陷入半夢半醒之間。


    直到屋內燈燭驟滅,床架忽響,承受了另一個人的重量。關鶴謠呢喃著“好冷”, 順勢嚴絲合縫地嵌進身邊人的懷裏。


    “冷?”蕭屹訝然,屋裏分明燒足了地龍。摸摸她的手和鼻尖,也是暖乎乎的,怎麽會冷?


    “我再去架個爐子?”


    關鶴謠搖搖頭。


    這場初雪帶來的、從骨子裏往外滲的冷,再多幾個爐子也不好用,但是——


    “抱著你就好了。”


    她舒展著身體低歎,枕著蕭屹的胸膛,享受他以手梳理著自己微濕的長發,幾乎要像貓兒一樣發出舒服的咕嚕咕嚕聲。


    “阿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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