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聽胡總管怠慢自己的時候並沒有這麽不悅,而聽說這個胡總管和老三走得很近,皇帝想起太子和從前內廷司總管勾結做出的那些事情來,不禁在心中有了其他想法。


    那太後呢?又是怎麽一個意思?


    胡家和老三親近,太後當真不知嗎?


    太後一向不喜老四的事情,皇帝是知道的,若是太後和胡家再次出手,偏了老三,那麽朝局又該如何平衡呢?


    皇帝想到這裏,越發埋怨起慈寧宮的多管閑事來。


    他這兩天總覺得身上有些累,不想為這些事情勞神,再加上嘉嬪宮中的飯菜合口,多用了半碗飯,飯後有些食困,便去了寢殿歇息。


    等皇帝進了寢殿後,銀杏邊收拾桌子,邊對著許貴妃道:“主子何必如此?胡畚說白了隻不過是個內廷司總管而已,礙不到您什麽事情。可這件事是您說出來的,若是叫人傳到慈寧宮的耳朵裏,無疑就是跟太後和胡家結仇了。”


    許氏冷冷道:“我能有今天都是拜他們所賜,胡畚不光是個內廷司總管,更是胡賚得意的兒子和太後親生的侄兒,想來一定知曉和參與過胡家的不少事情,若是日後真能把他拉下馬來,關進了慎刑司,等於撕開一道口子,日後對扳倒胡家一定會大有用處。”


    = =


    馬上就是建安二十六年的新年了,而這一年對於陸想容來說,是比較特殊的所在。


    朝廷上下過來巴結她的宗親和女眷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數量,幾乎比前世加上今世年節裏遇到的所有人都要多。


    就連一向沉穩的周嬤嬤也感慨,看來四殿下是真的發達了,連帶著整個府裏都這樣的水漲船高,體會到了從來沒有過的待遇。


    陸想容也有自己發愁的事情。


    如今的蕭攸成了和三皇子分庭抗禮的紅人,今年的她們大抵是躲不過去,要宮裏領宴了。


    說起來,他們如今成婚也有六七個年頭了,竟然陰差陽錯的躲懶了這麽些年,以至於這會兒才是第一年入宮過年。


    陸想容自己也覺得有些神奇。


    對於要進宮過年這件事情,周嬤嬤和鍾嬤嬤都有些緊張,王妃是第一次到宮裏過年,一則是怕懷著身子累著病著,二則是擔心在宮裏過年很多規矩都不懂,再惹人笑話。


    畢竟如今的陸想容不是從前默默無聞的四皇子的妻子,而是正當當的親王王妃了。


    陸想容叫他們隻管把心放在肚子裏,不必過分擔憂此事。


    這一世雖然沒去過宮裏過年,前世去了總共也有近十次,雖不至於做到多好多完美,但絕不會出什麽大錯是肯定的。


    兩位嬤嬤看到王妃胸有成竹的樣子,也雙雙鬆了口氣,隻盼著這個年能過得順順利利。


    陸想容雖然安撫住了兩位嬤嬤,但自己一想到要入宮過年,還要去給皇帝和太後等人拜年再陪著用宴,不免心中有些鬱悶。


    李太醫過來晏王府給幾位主子例行診脈的時候,發現王妃眉頭輕蹙,臉上籠罩著淡淡的愁緒,似是有什麽心事,便出言安慰道:“王妃這胎一切都好,如今的月份也正是穩健的時候,即便是入宮領宴也是不礙事的。”


    陸想容輕輕“嗯”了一聲,眼睛一直盯著不遠處出神,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


    緊接著,她又聽李太醫道:“王妃這脈象,微臣尋摸著,大抵是個小郡主呢。”


    不知道是不是心靈感應,肚子裏的孩子突然抬腿,輕輕踹了陸想容一腳。


    陸想容一個恍惚,想起前世盼了許多年的孩子,求醫問藥卻一無所獲,最終獨自一人離開了那個世界。


    對於從前的她來說,一個孩子都是奢望,而如今竟然能夠兒女雙全,同自己相愛的人生下一雙兒女。


    上天終歸帶她不薄。


    一刻鍾後,李太醫帶著滿滿一匣子金瓜子出了晏王府的大門,嘴角止不住地往上揚起。


    四皇子近來得勢,王妃也這樣大方。


    托了王妃肚子裏小郡主的福,臨到新年之際,家裏又添了這樣一筆財富。


    想來一定能過個好年吧!


    第77章 新年   一種強烈的直覺告訴她,太後又要……


    因為宮裏沒有皇後, 所以初一入宮的宗親女眷還是要先去慈寧宮拜見太後,再分別去各嬪妃的宮中用宴說話。


    陸想容也知道裏麵的規矩。


    為了顯示出太後的重要,突出她在這宮城之中獨一無二的超然地位, 她們大多要在卯時剛過就到慈寧宮前候著, 但一般要過了辰時太後才會遣人出來,將眾位嬪妃迎進來。


    陸想容本人並不願意在那裏挨凍,但她素來也是個中庸的性子,若是她如今還和從前一樣隻身一人,沒準也會隨著她們早早去慈寧宮那裏等著。


    可她這會兒懷著孩子, 還是想著事事以孩子為先,能少凍一會兒是一會兒。


    況且依著他們府上現如今和太後的關係,即便她五更天時入宮, 第一個站在石階前等著,太後也不會給她什麽好臉, 甚至懷疑她別有用心。


    所以不論怎麽看,對陸想容來說,早一些去慈寧宮門前站著挨凍是一筆特別不劃算的買賣。


    想明白了這一層,陸想容便也沒了思想負擔, 等到大多數的宮妃和宗親家眷們都到齊了以後,作為四王妃的她才攏著大紅羽紗織錦大氅, 姍姍來遲。


    幾位王妃、皇子妃看到她後, 很自覺地讓出一條路來, 陸想容也就依著規矩站在了三王妃身後。


    三王妃回頭,看了陸想容一眼,對著她笑道:“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弟妹應該也是頭一次新年入宮領宴的吧?既是第一次來,想來也不大了解其中規矩, 幸好這會兒並不算晚,太後依然沒有出來,也沒有誤了吉時,也算是大幸了。”


    陸想容也沒想到,三皇子妃平日裏看著那樣淡雅的一個人,這會兒竟然會為了這點小事跟自己在慈寧宮門前犯話。


    如果不是她上一輩子來宮裏新年領宴這麽多次,估計聽了三嫂這一番話,也就真的心虛,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事情。


    可她前世入宮領宴這麽多次,自然知曉其中門道。


    這話不過是三王妃用來拿捏她的,根本作不得什麽數。


    陸想容微微一笑,開口反擊道:“如今孩子正是五個月調皮的時候,晨起之時身子沉得緊,幾位嬤嬤最是小心,一定要我喝了熬好的安胎藥再走,所以稍晚了片刻。太後娘娘素來提倡多子多福,總叫我們好好侍奉幾位殿下,綿延皇家子嗣,想來她老人家就算知道了事情原委,也不會怪於我的。”


    她的確是來晚了,並且不避諱自己來晚了,所以三皇子妃的指責便對她構不成威脅。


    況且借著這個事情把事一說,太後想來也不會在這個時候當著這麽多人的麵為難於她,畢竟她肚子裏懷著蕭攸的孩子,為難她就是為皇城的下一代。


    太後向來道貌岸然,即便心裏有不痛快也會掂量掂量,不會輕易在這種場合裏毀壞自己的形象,想來不會不管不顧地為難自己。


    陸想容前世沒少同寧王府一種側妃侍妾勾心鬥角,因著和幾位妯娌沒有利益糾紛,反而相對和睦,如今重生之後,雖然府中再沒了那些鶯鶯燕燕,卻要應付蕭攸三嫂的唇槍舌劍了……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戰鬥。


    三王妃正要再說話,卻被一旁的紀王妃搶先道:“今兒這天倒也真是挺冷的,看老四家的這小臉凍得通紅。如今你畢竟是有身子的人,受不得寒,我這手爐裏頭加了新的炭火,不如你也抱著暖一暖吧。”


    站在紀王妃身側的端恪長公主也道:“聽聞你從小身子就不好,這生孩子不是易事,可不能小心大意,還是講究些得好。”


    魯王家的王妃也出來和稀泥道:“老三媳婦說話向來耿直,沒什麽旁的意思,你們妯娌幾個素來和氣,可莫要多心。”


    緊接著又有幾個宗室女眷站出來說話,大都也是一樣和稀泥的說辭。


    陸想容也基本明白了大家的路數。


    從前那個能跟太子分庭抗禮的大皇子倒了,備受皇帝寵愛的太子也倒了,而如今三皇子正如日中天,誰有隻能他究竟能夠撐到幾時呢?


    大家也是在此時發現,如今京城的形勢變幻莫測,押注一事也變得難了起來,一步錯著,滿盤皆輸。


    所以索性也都不再站隊,卻也兩邊都站,都奉承,都不得罪,不論誰是贏家,自己以後總有他們和家族的位置。


    也算是這些宗室們新的生存辦法。


    陸想容其實並不反感他們這一套全新的生存方法,就她自己本身而言,從來沒有想過要壓倒什麽人,也沒有想到要在這種場合站到三王妃的前頭去。


    她如今懷著孩子,前途也並不明朗,隻要能夠安安穩穩的度過這需要新年進宮的幾天,不要腹背受敵就好。


    雖然慈寧宮外頭熱鬧的很,但太後很明顯沒心思去計較這些事情。


    就在年前時候,太後聽說,許貴妃曾經幾次三番給皇帝上眼藥,怕是要對如今的內廷司總管胡畚不利,甚至還把自己偏向三皇子的事情放在了明處,挑撥她和皇帝之間的關係。


    如今許氏已經做到了貴妃,那原本是太後打算留給賢妃的位置。


    太後甚至開始有些後悔,當初沒有把許氏當一回事,總以為她是當年的敏貴人,想讓她消失便消失了。


    直到拖到了現在,許氏也成了貴妃,這會兒動手實在有些晚了。


    不過太後有信心,許氏和當年的敏貴人李氏一樣,毫無根基,如同飄起的浮萍一般,不過是借著皇帝寵愛走到今天,即便自己動了手,皇帝也不會為了這樣一個低賤的風塵女子跟自己置氣。


    不過是心裏難受幾日,卻又能好了。


    就在這個時候,薛姑姑走了過來,臉上的神情有些凝重。


    太後方才用過湯羹,正在用鮮花汁子調和的溫水淨手,看到薛姑姑後,抬頭問道:“事情都安排好了嗎?”


    “都安排好了。”不過想起太後方才吩咐他做的事情,薛姑姑有些害怕,“您決定好了,要在今天動手麽?”


    太後淡淡地“嗯”了一聲。


    她實在拖不得了,選在今天動手,也算殺雞儆猴的一種方式了。


    太後完成手上的事情後,叫人開了宮門,將站在外頭的宮妃和命婦們迎了進來。


    眾人依著次序入內給太後拜年,照例是宮妃跪在前頭,宗室女眷在後頭。


    太後是逢場作戲慣了的,這會兒也一直笑嗬嗬的,既沒有為難誰,也沒有偏袒誰,展現出自己和藹可親的一麵,端莊慈祥,看起來倒像個良善的老太太。


    眾人給太後磕了頭,又陪著她說了一會兒話。


    眼看著到了用膳的時候,太後環顧了一下四周,道是時辰不早了,大家到這會兒也沒用什麽東西,不如就先散了,依著從前的安排去六宮主子那裏坐坐,也好聚在一起說說話。


    眾人起身告退之際,太後又點名道,老三家的,老五家的,老七家的,老八家的,再加上麗嬪,哲嬪幾個留下,陪著哀家說說話。


    雖然太後今天並沒有跟陸想容犯什麽話,但她留下了其他幾個皇子妃,單獨沒有留下四皇子的王妃陸想容,就已經等於是明晃晃的打了晏王府的臉了。


    太後地位尊崇,能在大年初一被她留在慈寧宮中用飯說話是一種榮耀。


    陸想容自是不在乎這虛無縹緲的“榮耀”,在她看來,能夠早些離開慈寧宮太後的地盤,不叫腹中孩子出事,便是一件極大的幸事。


    故而陸想容在告退時也是一臉喜氣洋洋的笑意,並沒有半分不滿。


    倒讓原本想著看她失落而歸的那些人有些悵然。


    陸想容離開之際,轉頭不經意間看到了光影深處太後略顯蒼老的麵容,幾乎在大家離開的瞬間垮了下來,不見了方才的慈祥和煦,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森森的沉鬱,就連眼神也透著狠辣。


    一種強烈的直覺告訴她,太後應該又要出什麽幺蛾子了。


    = =


    許貴妃回到延禧宮,看在宮門外已經聚集了一些人,等她走上前來之時,便有內廷司的太監快步上前來報,說是積雪壓塌了延禧宮正殿房頂的一角,這會兒娘娘進去怕是不大安全,便請她先去儲秀宮避一避。


    儲秀宮裏住著的正是那幾個皇帝從揚州帶來的美人兒,雖然許氏也是在江南金陵城長大的,但是並不想去跟她們聚在一處。


    那太監看出了許貴妃的猶豫,又對著她出主意道:“皇上一早派人打掃好了遠香堂,說是今兒要去那裏擺上酒菜賞梅,隻是這會兒在大殿被魯王幾個絆住了,未必能去,不如貴妃過去看看,若是等不到皇上,稍稍坐上一會兒,等他們修整完畢再回來也是好的。”


    許氏也知道遠香堂這幾日一直有人在打掃清理,為了賞梅去遠香堂裏布置酒菜,倒像是皇帝能做出來的事情。


    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日子,許氏倒也不排斥跟皇帝來一場“偶遇”。


    等她去到遠香堂之時,已經已經擺滿了一桌熱氣騰騰的酒菜。


    許氏見靠近她手邊的蒸餃有些別致,便隨口問道:“這花樣倒是新鮮,用得是什麽餡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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